宋愈離開後,我還有些恍惚。
謝辭宴居然哭過?
從初見到重逢,整整八年,我從沒見過他掉一滴眼淚。
無論是被父母賣掉,還是被我背叛。
他最多也隻是紅了眼眶。
大概是因為這樣,我一直覺得他堅強得無堅不摧——
沒想到書中手段狠戾的男主,也會躲起來偷偷哭嗎?
恍惚之中,我突然驚覺,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亮了。
而我也走到了一棟別墅的大門前。
雖然距離很遠,但我還是能看到,謝辭宴正站在門口。
他明明身材修長挺拔,卻一直低垂著頭,看起來無端的孤寂脆弱。
謝辭宴居然真的因為我一句承諾,等了整整一個晚上。
我再也忍不住,朝他跑去:「謝辭宴——!」
他猛地抬起頭來。
眼裡第一次滿是不加掩飾的驚愕,和失而復得的驚喜。
我撲進他的懷中,眼眶酸澀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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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宴,我回來了。」
13
謝辭宴十五歲那年,被父母賣掉了。
有人抱著小孩停在他面前,低頭恐嚇道:
「寶寶你看看,不聽話就是這個下場!你以後再不乖乖的,我也這樣把你賣掉!」
小孩隻看了一眼傷痕累累的謝辭宴,就被嚇得哇哇大哭。
可謝辭宴卻面無表情。
他並不覺得這是可怕的事。
從出生起,他那賭博上癮的父母就愛拿他出氣、肆意辱罵。
但發泄過後,又往往會抱著謝辭宴痛哭:
「小宴啊,爸爸媽媽其實很愛你,隻是偶爾控制不住自己而已……」
年幼的謝辭宴很困惑。
「愛」就是打和罵的意思嗎?
那他不想要所謂的「愛」了,他隻想好好活下去。
所以被賣掉也沒關系。
隻要不讓他待在父母身邊就好。
因此,當臺下的觀眾都來把他當商品打量,肆意評價嘲諷時。
謝辭宴沒有半分感覺。
這些話,還不如父母的十分之一惡毒。
他的心早就泛不起波瀾了。
可話雖如此,但當一個少女焦急地衝上來,一把握住謝辭宴的手大喊「我買下他了」時,他還是錯愕地微睜了雙眼。
為什麼要買自己?
是因為自己賤命一條,更好使喚嗎?
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被買了就是她的人了,自然得任殺任剐。
難道還會有傻子願意好好養著買來的人嗎?
一開始,謝辭宴是這麼想的。
可是時間相處久了,謝辭宴發現,這少女還真是個傻子。
她會揚起漂亮的笑容,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叫聲姐姐,以後我就保護你。」
可當ţûₑ謝辭宴真的叫了姐姐後,她卻又狠狠嗆了幾口,連耳垂都嗆紅了。
「行了行了,正常叫一聲得了,別叫得黏黏糊糊的……」
謝辭宴忍不住笑出了聲。
第一次發現,原來還有人會這麼可愛。
不過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那個叫「林願」的少女,居然真的像姐姐一樣在保護他。
明明自己窮得叮當響,卻總把最好的讓給他。
在他因為催眠劑副作用頭疼時,會連夜把他送進最好的醫院治療。
然後輕輕唱著搖籃曲,為他畫下一幅畫。
謝辭宴心裡說她真是傻子,可接過畫的動作卻是小心至極。
連耳垂都在發燙。
對一個從來沒見過愛的人,這一舉一動的微小善舉都是慢性毒藥,能逐漸深入骨髓。
比父母給他的「愛」,還要讓人記憶深刻。
……
林願走的那天,謝辭宴覺得自己差點窒息了。
心痛的感覺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整晚都無法睡著。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能讓林願頭也不回地離開五年。
他也不知道林願究竟去了哪裡,能五年內都杳無音訊。
謝辭宴找遍了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可是除了梧桐路 36 號的家,整個世界再無她的一點氣息。
於是,他經常會跑去那裡偷偷哭。
就好像這樣,林願就會忽然出現,像以往那樣拍他的腦袋:「別哭啦,姐姐這不是回來了嗎?」
但是沒有。
他隻等來了一個宋愈。
謝辭宴本來對宋愈並無興趣,直到他聽到了系統對宋愈說的話——
「宿主,林願已經完成任務了。」
「謝辭宴現在一定肝腸寸斷。隻要您略微示好,就可以趁機救贖他,成為他生活裡唯一的光。」
「林願」這兩個字一出,謝辭宴停下了腳步。
……
再後來,謝辭宴跟宋愈走得近了很多。
很多圈內人都猜測:「謝總平時不近人情,還是第一次主動接近一個女人。肯定是愛上宋家大小姐了。」
可隻有謝辭宴自己才知道,他隻是想聽宋愈和系統的對話。
接觸的時間久了,謝辭宴逐漸理清了一切。
原來自己是一本書中的主角。
原來宋愈是他本來的愛人。
原來林願……隻是來攻略他的一個配角,現在已經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了。
那段時間,謝辭宴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行事手段變得更加狠戾無情,讓商業對家全都瑟瑟發抖。
可直到一天,他聽到了系統焦急的聲音。
「完了完了,男主黑化值怎麼暴漲了!再這樣下去整個世界都會崩壞的!」
「解鈴還需系鈴人。宿主,我們還是把林願叫回來吧!」
宋愈猶豫再三,還是咬著嘴唇答應了。
「行吧……既然我攻略不下謝辭宴,那還是讓那個人回來吧。」
他難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驚喜、不安、瘋狂全都融合在了一起,瞬間湧上心頭。
那天,謝辭宴準備了兩個方案。
如果林願沒回來,他就抱著她唯一的畫,在火光中徹底爆炸。
把自己和她的畫燒成一堆灰燼,再也分不出你我,也算是在一起了。
可如果林願回來了——
那他說什麼也不會放手了。
不過幸好,在他拿出準備的自爆機關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越過五年傳來:「別動!」
謝辭宴在面具下的唇角忍不住揚起。
她回來了。
……
晚宴結束後,宋愈來找謝辭宴:
「阿宴,我真的覺得,你花一千萬買一幅畫太不值了……」
「是你做的吧,」謝辭宴冷淡地打斷了她:「你把我的畫偷去拍賣會了?」
宋愈僵住了,張嘴似乎想解釋。
謝辭宴轉身離去:「我聽得到你和系統的對話,不用騙我。」
「看在你和系統幫了我大忙的份上,我這次就不計較了。但是——」
謝辭宴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宋愈,語氣冷到冰點:「沒有下次。」
在他走後,宋愈的哭腔忽然從身後傳來:
「謝辭宴,你以為自己留得住你的攻略者姐姐嗎?」
「攻略者能穿梭於各個世界,她要是不願意,沒人能強行留下她!」
「要不是因為你黑化值暴漲,世界都快崩壞了,你覺得林願會願意回來看你?!」
謝辭宴腳步一頓,呼吸有些發顫。
「別做夢了!誰願意攻略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啊?你自以為是的愛,隻會讓林願每分每秒都很痛苦!」
那天,謝辭宴想了很多,也喝了很多酒。
自己對林願的愛是牢籠、枷鎖嗎?
林願被迫攻略他的時候,真的會很痛苦嗎?
謝辭宴本來打算鎖住林願一輩子,可那天晚上,卻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所有房間的門鎖。
比起不想自己痛苦,他更不想讓林願痛苦。
所以他把選擇權還給了她。
林願被宋愈叫走後,謝辭宴獨自倚在了大門上。
夜晚當真是漫長無邊。
黑暗壓抑得看不見一絲光線。
謝辭宴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如果林願不回來怎Ţū́₅麼辦?
如果她又一次騙了自己,進入新的世界該怎麼辦?
那好像也沒有辦法。
他隻能站在原地一直等。
這個夜晚真長啊,就像永遠沒有盡頭。
跟過去的五年一樣,長得讓人控制不住地發瘋、絕望。
「謝辭宴!」
熟悉的聲音忽然傳來。
謝辭宴猛地抬起頭。
他這才驚覺,天已經亮了。
林願踏著耀眼的光線,一路跌跌撞撞撲進他懷中。
謝辭宴顫抖著樓了回去。
力道逐漸加重,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還好,這次跟五年前不一樣。
他終於等到了自己喜歡的人。
14
「等等。」
我看著擅自跑到我床上的謝辭宴, 有些頭疼。
「你半夜不睡覺, 來我床上幹什麼?」
距離跟謝辭宴確定心意的那天,已經快一星期了。
我是真看不懂他了。
兩人在一起前,謝辭宴總是一副病嬌模樣,又是囚禁又是發瘋的。
可在一起後, 他反而變得純情了,紅著臉跟我分床睡了好幾天。
就當我以為謝辭宴不喜歡跟人黏在一起時, 他又在突然半夜出現在我身邊, 把我嚇一跳。
謝辭宴眼睫下垂,表情有些委屈:
「我記得小時候,姐姐還願意抱著我睡的。怎麼長大就不行了?」
這能一樣嗎?
我看著謝辭宴修長挺拔的身材, 陷入了沉默。
「明白了,」謝辭宴點了點頭:「看來姐姐是隻喜歡小時候的ţū́₂我。」
「要是我能再小一點, 姐姐就願意和我一起睡了吧……」
不要把我說得像有奇怪的癖好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謝辭宴說話怎麼一股茶味……
我勉強繃住表情, 佯裝淡定道:
「別胡說八道了。說吧,你大半夜找我到底什麼事?」
謝辭宴似乎還在傷心, 自動忽略了我的問題, 聲線可憐又無辜:
「雖然我現在已經沒法變小, 也沒法讓姐姐喜歡了。但我可以和姐姐一起生個小的……」
我:!
這話題怎麼歪了!
見我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謝辭宴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這才認真道:「姐姐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謝辭宴眼裡的光都暗了幾分, 「姐姐你總是這麼不關心我……」
見他這樣, 我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頰。
「騙你的啦,其實我記得。別生氣。」
謝辭宴眼裡閃過一絲驚喜, 但依舊認真地辯解道:「沒生氣。我怎麼可能會生你的氣?」
我笑道:「這話說的,難道你從來沒生過我的氣?」
「沒啊。」
「那——」我的聲音輕了幾分:「我上次走的時候,你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明明沒說是哪一次走,可兩人都明白。
謝辭宴抬眼望向我,眼底一片真摯:「當然是擔心你。」
我一愣。
他繼續道:「你那天突然在我面前消失了,我除了差點擔心瘋了。還能有什麼別的情緒?」
我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澀。
「但是, 我走的時候騙了你,你不生氣嗎?」
其實這個問題壓在我心裡很久了。
久到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心髒,讓我每次看見謝辭宴都會愧疚。
所以忍不住趁著這個機會,假裝平淡地向謝辭宴問了出來。
正當我不安地等著答案時, 一個溫熱的觸感忽然從眼皮傳來。
謝辭宴吻上了我不知何時泛紅的眼睛。
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不生氣。」
「不管你是不是騙我的, 一開始把我拉出泥潭的人確確實實是你。」
「其實你能願意來這個世界救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 與我十指相扣。
「隻是我太過貪心, 想要你陪我一輩子。」
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隻是這次, 心口不再疼痛。
而是湧起了前所未有的酸澀溫軟。
我擦了擦眼淚:「好。」
說著,我側開身體,露出了身後藏著的精致蛋糕。
謝辭宴愣住了:「這是……」
我用手輕輕拂過上面的二十四跟蠟燭,認真道:「謝辭宴,生日快樂。」
「我從來沒忘記過, 今天是你的生日。」
看著謝辭宴久久沒回過神來的樣子, 我忍不住笑著逗他:「怎麼啦?不喜歡這個禮物嗎?」
謝辭宴終於抬起了頭。
眼前成年的男人在燭火暖光映照下, 輪廓分明的五官有些模糊。
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幾年前。
那年成人禮上未完成的遺憾,終於在此刻補上。
十八歲的少年眼裡愛意洶湧, 隔著時空說出了一句:
「不,很喜歡。」
下一刻,他又輕聲開口:
「也很喜歡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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