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設簪花宴挑兒媳,在場貴女如雲,而長公主獨獨挑中了我。
都說長公主獨子有一貴妾,寵愛非常。
嫁給他之後,他更是遇到了真愛,要和她周遊四方。
沒關系,我也不是嫁給他琴瑟和鳴的,我隻要相敬如賓。
1
榮陽長公主設簪花宴,聖上親賜御園麗葩數百盆。
因著長公主要挑選兒媳,所以半個京城的貴女都來了。
我是四品鴻胪寺卿的長女,謝靈舒。這家世置身她們之中,隻能算普通。
然而長公主在貴女如雲中,獨獨看中了我。
榮陽長公主是皇帝的幼妹,雖非同母,但自幼一直養在皇後宮中,手足之情很深。
長公主成年後被賜婚與定國公,夫妻和樂,婦唱夫隨,被傳為佳話。
長公主的獨子霍晏出生便受封子爵,成為定國公世子,身份顯貴,有一世榮華富貴可享。
滿京貴女,不想入宮,或是嫁給皇子,霍晏便是能尋著的最好的夫婿了。
世人都傳,霍晏有一貴妾,寵愛非常。是從前長信宮的宮女,太後見霍晏喜歡,便賜給了他。
不過,世家大族長大的女子,都是見慣父兄三妻四妾的,也不當奇事。
這次簪花宴的規矩,是於滿園麗葩中擇一朵簪發。三日後再設宴,要獻上一樣作品,為長公主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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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多才女,都會使盡渾身解數。
而我卻在想,長公主擇兒媳,若是要挑才女,按著名氣去問便是了。若是要挑家世,也不必設如此大宴,他們從前來往的人家,難道還不夠顯貴嗎?
定國公當年也是上過戰場的,立下戰功赫赫,霍晏已經不能再立功了。
所以,長公主挑兒媳,身份太高貴、家中權勢太足的,反而是劣勢。
長公主要的,應是能支撐門楣、襄助霍晏的宗婦。
2
三日後,有獻畫的,有寫詩的,有以花入香的,各有千秋。
而我獻上的,是一朵頭花。
我說,我同府內丫頭一起用布料擬著樣子制了頭花,令府內小廝往京中平民聚集之處分發。
平民女眷日夜操勞,極少有心思打扮。我所制成的頭花,希望能令她們攬鏡自照、臨水賞景時,借得御花的美麗,享受作為女子的喜悅,被長公主的榮光蔭庇。分發時,所有人都在感念長公主。
最好的一朵,獻予長公主。
榮陽長公主聽了,感嘆連連,令女官取來為她簪發。又吩咐下去,花宴結束後,將御花送至靈因寺,令平民百姓也可欣賞。
之後的兩個月,長公主幾次邀我作陪。
又過了兩個月,長公主遣了禮官來謝府納採,宮中也有賞賜一並下來。
鴻胪寺卿官職雖不低,但在金枝玉葉的長公主、軒裳華胄的定國公府前,可不夠看。
京中人人都說,謝氏這是躍了龍門。
又有一些明眼人私下說,定國公和榮陽長公主這步棋走得巧妙。定國公府富貴已極,若再娶一個高門大戶的女兒,未免聲勢過隆。娶四品官的女兒,不至配不上,又能表達態度。
從前我極少出門赴宴,在京中唯一的名聲便是善持家。
我的生母早逝,父親續娶了繼妻。繼母人雖好,但不善理家。所以我小小年紀,讀四書、習六藝之餘,便拿起賬本,掌家中事。
直到長嫂過門,方才將鑰匙和賬本交到她手中。
我待字閨中,繼母和長嫂都在為我私下相看。而我看上了霍晏,不是仰慕或者喜歡他,是看上了他。
若都要為他人兒媳,我為何不為顯貴的那一個?
3
若你問所有女子關於待嫁的記憶,籌備的日子總是朦朦朧朧,如雲一般流過去了。
等我回過神時,我已經在洞房裡,和霍晏相對。
他果真如傳聞一般好容貌,玉質金相,是個翩翩少年郎。他正瞧著我,眉目溫和。
無論他滿意不滿意,我都是長公主定下的兒媳,未來的定國公夫人,從今以後,與他風雨同舟。
他開口了:「靈舒,這門親事,是我母親為我定下的,也與我分析過利害。她說你秀外慧中,通達能幹,能為一族之宗婦。我信她的眼光,所以答應了。今夜之後,我們便是夫妻,望能同你舉案齊眉。」
「成婚過後,我便要領職了,侍奉父母,來往應酬,府裡內外,大小事務,都要你多勞心。」
「瓊華,是我先前的那房妾室,她是個好女子,你定能和她好好相處的。」
聽聽他這話,哪裡是對妻子說的,倒像是官場上交代同僚、吩咐手下。倒是那得他叮囑的妾室,才是他真的心上人。
不過嘛,求仁得仁,有何怨乎?
於是我含著羞,帶著笑,輕聲應他:「夫君,你放心,夫妻是一體的。從今以後,我會侍奉公婆,料理事務,善待妾室,好好襄助你。教你能在外頭心無旁騖地為國盡忠。」
他很滿意。
一夜,禮成。
4
婚後第一日,拜見公婆,認親戚,祭祖。
婚後第二日,入宮謝恩。
婚後第三日,回門。
直到第四日,我才喝到李瓊華敬的茶。
前幾日,長公主都以她體弱為由,免了她的出席。
面前那個美人秀美纖弱,哪怕放在當日簪花宴上,也是一等一的美人,難怪能得霍晏憐愛。
不過,我也不輸。
入宮謝恩那日,太妃摸著我的手對太後說:「榮陽能看上的人,果然不俗。我說為何急著定下,原是生怕別家搶了去。」
引來滿堂笑聲。
我受了她的茶,賞了一對瑩潤光潔的玉镯,讓她坐下說話:「李姨娘體弱,今後便不必日日來請安伺候了。」
她嬌嬌怯怯地說道:「這、這怎麼行呢?為人妾室,便要侍奉主母。少夫人寬宏,妾很感念,卻不敢這樣。」
「隻要我說可以,又有什麼關系呢?夫君都道你體弱,便好生在聯珠館裡休養吧,有事了來坐坐。」
她這才應是了。
我事情可不少。
長公主同國公住在長公主府裡,霍晏弱冠後便搬回了國公府。一則有當家立業之意,二則國公府總要有人做主,畢竟他是世子。
作為世子夫人,我有一堆的事情要忙。每日親自或是遣人去問候公婆,日常還要看賬管家,來往應酬,管束下人。
定國公府除了我們長房,還有二房、三房。本來兩房一齊管著國公府,我入府後,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拿到理家之權,難免私下有人不滿,也需要彈壓。
她若能幫上忙,倒也罷了。偏偏我的丫鬟寒馥打聽到,這位姨娘是個隻知同世子談情說愛、風花雪月的。
先前世子在長公主府裡住著,隻她一位貴妾,按理她該管世子院內的事的。然而她一點不懂,隻稀裡糊塗地靠著世子的大丫頭青枝操心。
說起青枝,寒馥還告訴我,她聽說,青枝姑娘從前也是世子的知心人,算是通房丫頭裡的頭一個。我倒想傳來看看,若是能用,便抬個侍妾。
5
我管家的天賦,是在九歲發現的。繼母聽管事奏事聽得正頭疼的時候,在一旁寫字的我,不過聽了幾句,便能幫她找出問題,令她十分驚奇。
我並不討厭管事,女子活在這個人世,能拿捏住的才是要緊的。
嫁過來四個月後,我在國公府站穩了腳跟。
對公婆,我十分恭敬,每隔一日便親自去長公主府問安伺候。
對嬸嬸們,我言行秉持晚輩的禮數,但若她們存心為難,我也不會順承。說到底,世子才是未來國公府的主人。
對丈夫,我以一個賢妻應有的姿態待他,體貼入微,遇事有商有量,絕不拈酸吃醋。必要時,表演一二閨房裡的樂事,比如剪燭畫眉。
對妾室,我包容寬厚,不僅請太醫為李瓊華診治,還將世子的通房丫頭青枝抬成了妾室。
對下人,我恩威並施,能看清風向早早投靠我的,必得重用。若有仗著資歷倚老賣老的,我也會出手整治,要教她們知道國公府如今由我主事。辨忠奸,是之後的事了。
兩房在各處管事的人,我打算用兩年時間,慢慢換掉。
一時間,無論是長公主,還是世子,都對我很是滿意。
若問我如何做到的,無心兩個字而已。
長公主於我,是需要認真對待的上司。下人於我,是助我管理國公府的棋子。
至於妾室們,李瓊華我見猶憐,得世子喜歡,但沒什麼威脅。青枝忠誠能幹,又是府裡的老人,將她抬為妾室,讓她受了我的恩,便能把她留在我身旁幫著料理些雜事。
我心裡對世子沒有一分情意,有的,隻是夫妻恩義,所以能大度從容。
我也曾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人,與他再不相見後,我才明了,什麼叫無欲則剛。
6
世子每個月宿在我這裡十日,剩下二十日,他去李瓊華的聯珠館,或者睡在青枝房裡,我都是不管的。
那日,他宿在李瓊華的聯珠館裡,我睡前找不到我的玉串,在妝臺上找了好久,最後才發現夾在了賬本裡。
我放到我的枕頭下,才感覺懸著的心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陪我睡的丫鬟令芳問我:「夫人還是要放著這串玉串才能睡著嗎?」
我嘆了口氣:「是啊。」
沒有人知道,這是當今國師的高徒慧明贈予我的。
十四歲之前,我為亡母祈福,每年都要去靈因寺住上半月。在那裡,我識得了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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