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被他捏腿的時候,連說了三句「真好」,說到第四遍上,眼睛就潤了,慌忙用手去抹。
小雲抬頭安靜沉毅地望著他,說:「阿爹,別哭了。明天同我一起搬去內城吧。我都安排好了,什麼都不需要您操心了。」
我和阿娘同時驚訝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我是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跟阿爹說,我以為……那是客套話或者什麼願景。
他說完這句話,還是認真地捏腿。
阿爹沉默了好長時間,才說:「小雲,我們不能去。」
「為什麼?」
「發財和範小倆孩子還在前線,我們要給他們守著家裡不是嗎?」
阿爹長籲一口氣,胸腔裡呼出的白氣遠不如以前多了。
「我們祖祖輩輩就在這裡,我們的根兒在這裡。你不能硬把一把泥撒進一缸米裡,那不合適。」
前一句,小雲其實能反駁,他可以說,沒關系,我們留個信留個人,等哥哥們回來,一同接過去,大家一起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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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後一句,阿爹說的是實話。
小雲看向阿娘和我,微弱的燭火照亮了他眼底的渴盼。
阿娘考量之後,想了個折中的點子。
她先是罵了阿爹迂腐,說:「不過是孩子想回來報個養育之恩,請你去內城小住,你扯些什麼有的沒的。去住住,享享福,見見世面怎麼了?用得著這麼小題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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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搬家變成了小住,小雲的操之過急變成了報孝之心。
給阿娘這麼一說,不過是去住兩天,阿爹也沒法兒再說什麼。
小雲依舊很高興,不顧大家阻攔,連夜就要回去,說再安排妥當些好接我們過去。
他疾步出了門,我去送他,疊聲囑咐他慢點兒。
到了西郊口子上,他朝我擺手:「明天下午我就過來接你。」
我遠望著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黑暗的巷子口,轉了身正準備回去,驀地聽到身後急促臨近的腳步聲。
「你忘了什麼東西嗎?」我驚訝地望著他。
他忽而張開懷抱擁住了我,託住我的後腦,按到他肩膀上,貼在我耳邊用一種極力壓低的帶笑語氣說:「寶兒,我今天很高興。」
我反應過來,回抱了他一下,笑眯眯地抬手摸了摸他腦袋,寬慰道:「知道了,我們都很高興,回去吧,晚了該宵禁了。」
可他絲毫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我幾乎被他箍著腳不沾地,隻好誇張地咳嗽道:「小雲,我要給你勒死了,別鬧了,真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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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遲鈍地點頭,慢慢放開我。
低頭避開我的眼睛,轉身走得更快了。
這孩子有時候古怪得可愛,這點兒倒是從來都沒變過。
我聳聳肩,心情極佳,慢悠悠晃蕩回了家。
意外的是,小雲第二天沒有來。
第三天也沒有。
我們都認為他是家裡出了什麼狀況,不得已才沒能回來。
爹娘都很擔心他,不知曉他在內城出了什麼事情。
發財爹去內城跑了一趟,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到哪家有名有姓的大戶家裡有小雲這麼位公子哥。
我心底愈發不安,將發財收起來的那些往年他寫過信來的信紙一一地拿出來看。
我不認字,不過依稀記得發財說這破紙名貴得有價無市。
總而想來,小雲可能是某個極富底蘊的顯赫家族的私生子也未可知。
若他當真是沒名沒分的私生子,也就可以解釋這麼些年他小心翼翼從不露面的行為。
我有點能想象得出,他一個私生子,是如何在偌大的家族裡活下來,活到現在。
我當年以為我是送他回家,是做了明智的抉擇。
到如今這選擇到底是對是錯,我第一次產生了懷疑。
第四天,小雲回來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很多人。
中間簇擁的那個,我還記得,叫君燁來著,說是小雲叔父。
有了先前的猜想,我覺得他說不準就是小雲的生父,不過是因為家族秩序森嚴,外室之子,沒法兒叫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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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面無表情地跟在他身後,垂著眼睑,看著地面。
我緊張起來,不自覺吞咽。
君燁帶來的人將我家附近都封鎖了起來。
我們戰戰兢兢地在廳房接待了他,我給他奉茶,他一口都沒喝。
我有點嚇著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總覺得他很惱怒,並不願意看到小雲同我們來往。
誰知道君燁沉吟道:「我帶我侄兒上門來致歉。」
我們四個面面相覷,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君燁又幽幽道:「你們日子過得不錯,我侄兒委實不懂事,偏要打攪,擾了你們的清淨,我替他賠個不是。」
我胸中憤懑之氣湧上來,大著膽子反駁道:「他是我弟弟,是我們家人,何來攪擾一說。」
小雲木然冷淡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動了動眼瞳,看我的神色卻是暗示我不要再說。
我雖不解,也隻能緘口不語。
君燁看了小雲一眼。
小雲於是上前,恭謹地作了個揖,道:「我向二老賠不是,往後不會再多叨擾。」
我們都給看傻了,完全不知道這叔侄倆演的哪一出。
我隻看見小雲被他叔父強迫著作這場戲,要跟我們劃清關系。
這麼一通演下來,君燁還像模像樣地留了些金銀細軟,說是賠罪之禮。
一群人又這麼浩浩蕩蕩地出巷子去。
我追了出去,看到剛才還彬彬有禮,舉止有度的兩個人忽而厲聲爭吵了句什麼。
君燁臉色瞬間蒼白,打了他一巴掌。
小雲仿佛沒挨這一巴掌,眼底猩紅,狠戾地望著君燁,好似要將他吞下去。
「我說了,我不是提線木偶,我忍了這麼久該到頭了。」
他轉身朝我走來。
君燁倒退了兩步,忍無可忍,厲聲道:「來人,帶九殿下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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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四周的侍衛們全都圍了上來,一分遲疑都沒有。
小雲還未走到我面前,肩膀就被人給摁住了。
他兩腮咬得死緊,額角迸起筋絡,肩膀一縮,側身掙脫了身後侍衛的鉗制,回頭就是一腳踹在來人胸膛上,低聲呵斥:「滾!」
這麼多年,我第一見他發這樣大的火,生這麼大的氣。
他大步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歉疚地環視了大家一眼,然後輕聲對我說:「咱們走,回家。」
他的手在細微地抖,滿是冷汗,遠不似他面上那般無畏堅毅。
侍衛們似乎是顧忌什麼,眼看著小雲親自把院門鎖上,也並未強破進來。
外頭安靜了好久沒有動靜。
小雲向我爹娘再三解釋,勸慰安撫送回了房,讓好好躲著不要外出,說有什麼事情,他能解決。
我在旁看著,從始至終未曾多說一句。
腦袋裡仿佛有一根線,將這十幾年來的違和片段串聯起來,織就一個合情合理,卻因為我壓根不敢想象,所以從未察覺的真相。
小雲闔上了阿爹阿娘的房門,安靜沉穩地走到院門口,就著臺階坐下了。
我蹲下,看著他的眼睛,那雙努力掩飾不安和惶恐的漂亮黑瞳。
我說:「小雲,我前陣子聽內城的人說宮裡走丟了好多年的九皇子回宮了。官家很高興,還擺了宴呢。」
他低頭盯著磚縫裡殘破的蟻窟,雙手搭在膝蓋上,無力地垂著。
「你別坐石板上,大冬天多涼。」看出他的回避,我不敢再多逼問,隻能換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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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猛抬頭,抓住我的雙手,眼眶微紅:「寶兒,我們離開這裡吧,和阿爹阿娘一起,我們走得遠遠的,換個地方好好生活。」
我抽出一隻手拍拍他腦袋,搖頭說:「不行,阿爹的腿壞了,不能長途跋涉。再有,你發財哥還跟著定勝軍不知道在哪裡打仗呢,我得留在這兒等他。你想你發財哥要是萬一回來看不到我們,該有多傷心。」
他張了張慘白的唇,悄無聲息地站起來,微笑道:「好,我回去就沒事了,你不要傷心。」
好不容易一家人重聚了,我不想放他走,總覺得這一撒手,再見就真的難如登天了。
可我沒有辦法,院門外的人沒走,大約再過一刻,耐心耗盡,他們就該砸門了。
街坊四鄰早就躲在暗處看熱鬧了,私底下打賭我們這一出到底是撞了大運還是倒了大霉。
他打開了門,侍衛和轎夫們又團團圍上來,齊齊地請九殿下回宮。
君燁掀開轎簾子,遠遠地看著他一步一步,朝那頂華貴精致的轎子靠攏。
我硬著頭皮追了過去,撲通一聲跪在了君燁面前。
小雲驚詫地喚了我一聲,我假裝沒聽見,接著道:「老爺饒命,放過我弟弟吧。他年紀小,心又善,總還念著我們,這不是他的錯……」
「那你覺得是誰的錯?李寶兒。」君燁直直看我,面無表情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從心底升騰起一股子惡寒的恐懼,跪伏得更低了,一字一句道:「是我們的錯,是我們不自量力,心懷不軌,還欲同他來往。」
小雲過來拉我,我卻拽著他一起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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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燁咳嗽了兩聲,瘦削的下颌和小雲如出一轍地像。
他屏退了人,嘆道:「我最不願同你們這種愚民打交道,要說多明白你才會懂?你當我今天帶人來這一趟是作什麼?九殿下會是這大殷未來的皇,這是我為大殷謀的未來。你們一家人善良無辜,清白仁厚,但這不重要,對於一朝江山,萬代子民來說不重要,你懂嗎?」
他又開始咳嗽,這回咳了很久才止住,然後用骨節突出的手指攥著手帕捂住嘴唇。
「賤民就該待在賤民該在的地方,你們不配跟雲兒來往。」
我當時氣得眼前暈眩,額頭發沉,隻覺他這話全似一塊鉛鐵壓在了我心口,久久無法喘息。
後來小雲繼位,我回去看他,機緣巧合也見識了好些位王爺。
從那些貴族驕奢淫逸、草菅人命的做派裡方才覺出君燁Ṱù₍那點微薄的善意。
他想做輔佐一代明君的臣輔,卻選了最式微身世最坎坷的九皇子。
他不願在那種危機四伏,狼虎環伺的境況下,讓別有用心的人覺察小雲的弱點,繼而拿他的身世做文章,拿我們做文章。
我們對他來說是實實在在的賤民,命賤如草席,他卻沒有用最省事省力的辦法,將隱患直接從世上抹除。
我後來從各處遺留的言論記載裡,零零散散地拼湊出那時我不知道的另一面。
他和那位薄王爺選了最沒可能繼位的九皇子,一步一步扶持他,回了宮,正了名,有了名分。
君燁教導了小雲足足十餘年,教導他如何去做一個稱職的君王,將他武裝得毫釐不差,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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