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是四菜一湯,獅子頭燉得軟嫩,米飯粒粒香軟,又炸了洋蔥球,淋了鮮甜的醬汁。顧關山隻覺得太久沒有過這樣溫暖的時刻了。
沈媽媽笑道:“來吧,小顧——去洗個手,衣服丟進洗衣筐,等會張阿姨會幫你搓出來。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我家的口味……”
顧關山聞言看了看沈澤,沈澤正把外套丟在沙發上,燈光溫暖又甜,顧關山對沈澤,突然感到了一種難言的羨慕。
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又是什麼感覺呢。
顧關山不知道,也對此一點概念都無。
飯後,顧關山一個人縮在沈澤家的客房裡的床上,開著個臺燈,翻床頭堆著的一大堆,無聊的時尚雜志。
顧關山自捅刀時沒帶手機,什麼都沒帶,也不願意在外面拋頭露面地和沈媽媽交流溝通——更不願意和沈澤說話:顧關山怕把自己給尷尬死,於是隻能在這裡看知音。
不得不說知音還是蠻有意思的,顧關山讀完了兩篇《拿什麼來拯救你啊,我的婚外戀》和《惡毒後母虐待三歲稚童,背後的隱情卻令人動容》之後,莫名地覺得這讀物,真不錯。
以至於,在顧關山看第三篇《這結婚的一年時間裡,他對我做的事》時,沒有聽見門上傳來的敲門聲。
沈澤在外頭敲門許久不應,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顧關山當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知音往被子裡塞,沈澤卻賢妻良母地端著一杯熱水和幾個藥丸,對顧關山認真地說:“吃藥了。”
顧關山認真地說:“……謝、謝謝。”
然後顧關山小聲道:“……我是說,對這裡所有的東西,都謝謝。”
沈澤難以避免地注意到張阿姨給顧關山找的備用睡衣,是他的T恤衫,勾勒出少女勻停的腰線,猶如暗示。
沈澤略過了T恤衫,微微頓了下,道:“我有兩個問題要問你。”
顧關山疑惑地抬起頭,示意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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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這是你家的小區。”
顧關山認真地點了點頭。
沈澤:“可你不願意回你家。”
顧關山愣了愣,又艱難地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句話。
沈澤皺起眉頭,問:“為什麼不願回去?”
顧關山躺在床上,一瞬間啞口無言。
——講道理,顧關山寧願回答被丁芳芳一屁股坐斷脊椎是什麼體驗,也不願意面對這個問題。
於是不願回答問題的顧關山,精準地掐中了沈澤的軟肋:“這不重要,沈澤你和鄒敏怎麼回事?”
沈澤嗤地一聲笑出來:“顧關山,你這是吃醋?”
顧關山回過自己剛剛那句話的味來,頓時死的心都有了:“沒、沒有!!”
沈澤:“哦,我和鄒敏什麼都沒有,我還準備找她麻煩呢。這麼說你放松了嗎?別吃醋。”
顧關山被沈澤嗆了,眼睛裡水光一片,哆哆嗦嗦道:“你——你和鄒敏幹什麼我管不到!我隻是八、八卦……”
“八卦啊——”沈澤惡劣地笑起來:“吃醋吃的要哭?我明白了。”
顧關山拼命憋住不爭氣的淚珠子,喊道:“滾蛋!”
沈澤嗤嗤地笑。然而接著,他坐在顧關山床邊,捉住了顧關山的一隻細胳膊。
然後沈澤緩慢地,將顧關山的細胳膊壓在了床頭。
顧關山嚇得都懵了:“你、你要幹嘛——”
沈澤眯起眼睛,神情危險地摁著顧關山。
“——最後一個問題。”他道。
“你胳膊上的淤青,到底是誰打的?”
第14章
“——你胳膊上的淤青,到底是誰打的?”
沈澤家客房,臺燈的燈光昏黃而曖昧。
顧關山那隻完好的胳膊被沈澤摁在床頭,沈澤壓著她,顧關山愣了愣,她還沒來得及為這個曖昧的動作臉紅,就聽到了問題。
顧關山抗拒道:“你別亂來——誰告訴你是打的?我自己磕桌角的還不行嗎?”
沈澤眯眼道:“什麼傷是打的,什麼是磕的我還不知道?”
顧關山:“……”
顧關山說:“那隻是個偶然,你不要問了。”
沈澤:“……”
沈澤還想追問,就看到了顧關山眼中的水光,猶如霧靄重重荒漠上的一盞月光。
——她很委屈。沈澤那瞬間意識到。但是下一秒顧關山眨了眨眼睛,眼睛黑白分明,渾然沒了剛剛的柔軟、心酸和詩意。
“沈澤。”顧關山冷靜地喊他,“這個問題你怎麼問我也不會得到答案——但是我會覺得非常、非常地不舒服,我希望我們能換個話題。”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最好以後也不要提及它了。”
沈澤沉默了下,說:“……好。”
他松了手,顧關山揉了揉手腕,想起什麼似的笑了起來:“話又說回來了,你這樣問別人話,被別人打過沒有?”
然後顧關山又欠扁地補充道:“我說的‘問話’是指剛剛那個壁咚。”
沈澤:“……”
沈澤頓時有點想死,說:“沒、沒有。”
顧關山笑眯眯地開玩笑道:“也是,連我都沒打你。”
然後顧關山坐起來,將藥丸熟練地一口悶,把水喝了。
那場景在沈澤眼裡,有種說不出的曖昧和情色。
顧關山身軀瘦削,嘴唇水紅而柔軟,一頭黑發披在腦後——她還穿著自己的T恤,T恤有些長了,一看就屬於個少年……她意識不到嗎?
她意識不到自己穿的是誰的衣服嗎?
還是顧關山意識到了,卻故意穿在了身上?
沈澤那一瞬間感到口幹舌燥,甚至不能往下想,他急急忙忙道別,跑了。
顧關山:“慢走。”
顧關山目送沈澤滾蛋,然後道貌岸然的人設崩塌,一張臉漲得通紅,抖著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顧關山羞恥地捂住臉想:“這壁咚算是性騷擾了吧。”
顧關山是個有點認床的人。
沈澤家客房這張床柔軟又舒服,怎麼想都比學校宿舍那張硬板床舒服得多,但是顧關山還是睡不著,輾轉反側地做噩夢。
先是夢到自己爸媽拿著0分的物理卷子追著自己打,一雙雞毛掸子揮得虎虎生風,顧關山在夢裡不知哪來的勇氣拔腿就逃,和自己爸媽玩起了神廟逃亡之家長會版;接著顧關山夢到丁芳芳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後背上,聲稱‘你被沈澤壁咚了顧關山你拋棄了我們FFF團’——接著場景一轉,沈澤拿著顧關山的畫板,在顧關山要送去參賽的漫畫上,畫了一隻一百八十斤的狗子上去。
“你是傻逼嗎,”夢裡的沈澤憤怒地指著畫板道:“這個狗子是二百斤!”
顧關山氣醒了。
然後她花了很長時間,自我說服不去撬門,拔沈澤的頭發……
接著,清醒了的顧關山趿上拖鞋,去餐廳倒水,倒完水拿著水杯回去時,路過了陽臺。
——凌晨一點半,她的房間的燈亮著。
遭賊了吧,顧關山心想,然後好奇地趿著拖鞋跑去陽臺看了一眼。
顧關山房間的燈的確亮著,而房間的主人胳膊新縫了五針,正在一個沒見過幾面但似乎對自己圖謀不軌的校園扛把子家裡睡覺,並且在幾個小時前,經歷了人生第一次壁咚。
顧關山:“……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啊。”
她不想去打電話提醒自己爸媽家裡可能遭了劫,直接打道回府睡覺去了。
事實證明顧關山那天腦子的確不咋好使,因為真正的“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啊”還在學校裡等著她,而顧關山一直沒意識到危險的逼近。
早自習前,六班門口。
顧關山套著寬大的、沈澤的校服上衣(她的割破了,而且洗不出來)出現在教室外,聽了同學的八卦,直到那時顧關山總算知道了五雷轟頂是什麼意思。
“五班的宣傳委員當時在教學樓門口做道具,”教室裡頭林怡神秘兮兮地道:“她說她親眼看見顧關山被沈澤摁在校門口強吻呢!”
六班門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陳東抑揚頓挫,配了個‘當當當當’的貝多芬命運交響曲,抑揚頓挫地宣布:“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
顧關山:“……”
顧關山步履重逾千斤,死的心都有了。
沈澤挎著自己的書包,火上澆油:“唷,八卦這麼勁爆啊。”
顧關山氣得要哭:“勁爆個屁、屁啊。”
顧關山生怕被發現,火燒屁股似的脫了沈澤的校服塞進包裡,沈澤流氓般道:“你八卦我和陳東的時候想過今天沒有?”
顧關山覺得自己瀕臨腦溢血,哆哆嗦嗦道:“去、去你的吧……”
沈澤摸了摸下巴:“這謠言太離譜了,得澄清下。”
顧關山都快哭了:“對!必須澄清!但是我沒有威信,我去澄清的話肯定越描越黑……”
“我當時可沒把你摁在校門口強吻。”沈澤誠摯道。
顧關山簡直想對此時看上去格外英明的沈澤下個跪:“對!他們怎麼敢傳你的謠言呢!皮痒了還是不想活了,沈澤你這次把陳東吊著打我都支持——”
沈澤:“——我是把你公主抱出了校門。”
走廊上值日的各班值日生:“……”
顧關山:“……”
各班掃走廊的值日生了然道:“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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