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24-12-02 15:19:193758

  “不喜歡?”紀初桃的目光落在宮侍們捧著的衣物上,向前隨意翻看了幾件,登時氣結。


  小年大概將祁炎當做以色侍人的男寵之流了,選的衣物紗紅軟綠的,既花哨又輕佻,難怪祁炎不肯穿。


  “怎麼準備的這些?快去換了!”紀初桃板著臉嚴肅道。


  小年是個太監,也不懂這些穿著打扮,隻是見後院春閣中的那些公子們都是這般輕薄亮色的裝扮,便想著祁炎穿起來應該也是好看的……殊不知好心辦壞事,不由苦著臉跪下。


  見小年嚇得跪下了,紀初桃也不好再苛責什麼,轉而吩咐更靠譜些的拂鈴:“罷了,你重新準備幾身深色的武袍,樣式要大氣但不沉悶,用料好但不張揚,還有披風和鬥篷,簪飾鞋襪,都要搭配著一並備好。”


  她記得祁炎愛穿黑色的衣裳,便讓拂鈴多備些深色的衣物。想了想,又吩咐挽竹道,“去告訴晏行,收拾間寬敞獨立的房舍,以後給祁將軍住下。”


  安排好一切,她方慢慢側首過來,迎上祁炎的目光。


  祁炎好整以待,垂眼時眼下落著一圈陰影,看起來有些冷。


  可紀初桃一點也不怕他,彎眸一笑,如春風破冰而來,“小年唐突冒犯,本宮已經替你教訓過他啦。”


  風過,銀杏葉打著旋兒自兩人間落下。


  祁炎想不明白,打探窮奇墨玉的是她,將自己變成面首討去榻上的是她,縱容家僕羞辱自己的是她……可為何眼睛最幹淨無辜的,也是她。


第17章 交鋒 殿下深夜來此,……


  醜時,萬籟俱靜。


  公主府中燈火闌珊,將盡未盡,值夜的內侍揣著手在門邊打盹。


  一陣夜風襲來,燈火搖曳,似有暗影一閃而過。犯困的內侍揉了揉眼睛,隻見牆外樹影婆娑,什麼人影都沒有,便砸吧砸吧嘴,復又小雞啄米般點頭睡去。


  而此時,後院一株高大的楓樹上,祁炎一襲黑衣盤踞枝頭,掌心上下拋著一塊石子,借著夜色和枝葉的遮擋聆聽府外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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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趁紀初桃入宮,他在府中四處闲逛,已將公主府的布局和宮侍分布記了個大概,現在就差摸清府外侍衛的布防情況,方便以後暗中出入。


  紀初桃的公主府離皇宮極近,守衛每四個時辰一換,隻是不知每批分布在何處、有多少人馬。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有動靜,不到一盞茶就能驚動禁軍來援。


  浮雲蔽月,夜濃得如墨,祁炎攥住石子屈指一彈,石子越過府牆滾落在地,發出一連串吧嗒吧嗒的細響。


  “什麼人?!”府外的守衛甚為警覺,被石子的動靜引開,火把的光芒掠過牆頭,落在祁炎幽冷的眸中。


  他耳力甚佳,凝神細聽,可辨出聞聲而來的守衛一共兩撥,一隊守衛大概十六人。從腳步聲靠近的時間來算,在府外至少有八隊守衛交替巡邏,若想偷溜出府而不被人察覺,最多隻有一盞茶時間……


  不對。


  祁炎敏覺地察覺到了紕漏:公主府地上的守衛固若金湯,可為何他在樹梢盯了這麼久,卻不見屋脊高處有防備?


  仿佛印證他的猜想,雲開月散,祁炎眼角餘光瞥見屋檐上的一抹寒光,登時眸色一冷,仰面翻下樹枝。


  幾乎同時,一支閃著寒光的羽箭擦著他的下巴掠過,釘入樹幹一寸餘深。


  好箭!


  原來府中高處,還埋伏著箭手。


  祁炎自覺身手不錯,打仗刺探軍情時,翻-牆躍瓦那麼多回皆未失手,沒想到竟能被區區公主府的箭手察覺位置!


  楓葉被箭矢震得簌簌落下,祁炎反而越發精神,涼薄的唇線一揚,翻身落在地上,混入夜色中消失不見。


  楓樹枝丫再次一沉,霍謙追了上來,踩在“刺客”曾蹲守過的位置,目光沉默。


  守衛聞聲而動,很快執著火把趕來。


  “有刺客,追!”霍謙低低開口,反手拔下釘入樹幹的箭矢,投入背負的箭筒之中。


  他躍下樹枝,卻沒有跟隨守衛一同追捕,而是略一思索,朝相反方向的西院跑去。


  這裡守衛森嚴,又毗鄰宮城,普通刺客不可能在他眼皮下輕易潛入,多半是出了內鬼。而整座公主府中能有這般絕佳身手的,隻可能……是那個人。


  ……


  紀初桃做了大半夜的夢,夢裡依舊是那些熟悉而零碎的畫面,有些已經應驗,而有些似乎又是還未發生過的事——


  她夢見祁炎吻她,唇舌熱烈纏綿,結實硬朗的雄性身軀,燙得人心尖兒都在顫抖。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一直在哭,眼淚流在嘴裡,冰冷苦鹹。


  驟然驚醒,殿外火把通明,腳步紛亂,吵嚷一片。


  “拂鈴,外面在吵什麼?”她微啞著撩開帳紗一角,指尖滾燙仿佛還殘留著夢境的溫度,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些許湿痕。


  拂鈴掌燈過來,天寒夜深,怕嚇著主子,便一邊拿起外袍披在紀初桃身上,一邊安撫道:“府中鬧老鼠,家僕們正在驅趕。並非大事,殿下快睡罷……”


  “霍侍衛,那邊是祁公子的住處,沒有殿下的命令,真的不能隨便進……”隱約傳來小年的聲音。


  聽到和祁炎有關,紀初桃登時睡意全無,抓住拂鈴的手道:“祁炎怎麼了?拂鈴,不許撒謊!”


  見瞞不住了,拂鈴隻好說了實話:“方才府中潛入刺客,霍侍衛懷疑刺客往祁將軍的房舍去了,想進去搜查……哎,殿下,您去哪兒?”


  話還未說完,紀初桃匆匆趿拉繡鞋,推門跑了出去。


  天黑的很,夜風灌滿了紀初桃單薄的袖袍,她卻渾然不知,結合當下發生的那些事,下意識冒出一個想法:那刺客,該不是奉命來殺祁炎的?


  霍謙果然挽著弓箭立於西院房前,這是紀初桃給祁炎收拾出的住處,幹淨通透,採光好。此時房中燈火已滅,看不出是否有人。


  而小年則擋在霍謙前面,一臉為難:白天他因為送的衣裳太過輕佻,才被殿下責備過,這次是萬萬不敢再掉以輕心,讓霍謙去搜祁公子的屋子了。


  紀初桃喘氣不定,緊張道:“霍侍衛,刺客在祁炎屋裡嗎?抓到了不曾?”


  見驚動了紀初桃,眾侍衛紛紛躬身,讓出一條道來。


  霍謙看了眼黑漆漆毫無動靜的屋子,抱拳沉聲道:“回殿下,刺客往此處逃匿,在不在屋中,還望殿下首肯,屬下一搜便知。”


  霍謙心想:方才那條黑影是往東邊逃竄,這麼短的時間內絕對不可能趕回西院。若此刻屋裡無人,則說明那黑影極有可能就是祁炎,暗夜行動,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奉命來此,除了保護三公主的安危,亦要監管祁炎的動靜。


  紀初桃無心揣度霍謙的想法,隻擔心祁炎是生是死。她欲上前,卻被趕來的拂鈴拉住。


  “殿下,危險。”拂鈴朝她搖了搖頭,而後將懷中的鬥篷抖開,披在了她身上。


  紀初桃攏緊鬥篷,想了想,停在原處張望,妥協道:“那你們輕些,別太魯莽。”


  霍謙朝緊閉的房門走去,裡面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人氣。


  他一手搭在門扉上,另一手握緊了手中鋒利的箭矢,正欲破門而入,卻聽見吱呀一聲……


  門從裡面打開了,陰影一寸寸從祁炎身上褪去,露出他英俊野性的容顏。


  祁炎隻穿了純白的裡衣,肩上松松罩著件外袍,頭發亦有些些許凌亂,似是剛從榻上吵醒。他隨意且慵懶地掃視一眼庭院中嚴陣以待的侍衛,抱臂道:“三殿下府中,真是時刻都有好大的陣仗。”


  霍謙面上閃過一絲驚疑,完全沒想到祁炎會出現在此。方才他在門外,明明未曾聽到裡面有呼吸!


  難道一個活人會無聲無息,憑空出現不成?


  “祁炎!你沒事罷?”紀初桃的聲音打破平靜。


  她有些不放心,攏著鬥篷向前,上下打量他道,“你可曾看到刺客?他傷了你不曾?”


  火光搖曳,紀初桃眸中擔憂不像作假,泛著粼粼水潤的光澤。祁炎眸色幾番變化,終是別開視線,沉聲道:“謝殿下關心,臣並未遇見什麼刺客。”


  “那就好!”紀初桃並未懷疑,長長呼出一口氣。


  霍謙很快定下神,粗獷硬朗的臉上不見絲毫窘迫,隻抱拳道:“屬下追拿刺客至此,無意驚擾祁將軍。若不介意,還請將軍讓屬下進門查驗……”


  “我若介意呢?”祁炎盯著他。


  霍謙不善言辭,攥緊了弓矢,看起來氣勢比祁炎矮了一截。


  都是自己的人,紀初桃不願鬧出嫌隙,便輕聲打圓場:“祁將軍,霍謙也是盡職而已,你還是讓他進去看看放心些,一會兒就好……”


  話未說完,紀初桃瞥見了祁炎手腕處的繃帶微微滲血,似乎傷口有些裂開了,不由微怔。


  她抿了抿唇,好像明白了什麼。


  察覺到她的視線,祁炎將松散披著的外袍穿戴齊整,待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傷處,這才讓開身子。


  霍謙不發一言,在屋內巡視一圈,最終在榻前停住。


  他將手伸入被褥下探了探溫度,眉頭微皺,這才沉默著退出屋外,朝紀初桃和祁炎一抱拳。


  “如何?檢查完了麼?”紀初桃問。


  霍謙面露愧色:“並無異常……屬下無能,驚擾了殿下和祁將軍。”


  紀初桃毫不介意:“沒事,這不能怪你。既是刺客不在此處,你們便去別的地方看看。”


  “屬下會加派人手保護殿下,還請殿下安心休息。”


  “有勞霍侍衛了。”


  紀初桃回首看著負手而立的祁炎,眼中像是盛著世間最皎潔的月光,柔聲一笑:“那,祁將軍也好好休息。”


  頓了頓,她將視線從祁炎手上收回,轉身在宮侍的簇擁下離去。


  蜿蜒的燈籠火光遠去,黑暗從四面八方包裹,祁炎的眸色也漸漸冷沉了下來。


  在門口站了會兒,確定無人盯著了,這才轉身進屋,用腳勾著門扉關上。他行至榻前,將榻下藏著的牛皮水袋取出,倒幹淨裡頭的熱水。


  那姓霍的侍衛不傻,還知道用試探被褥溫度的方式來確認他是否安分呆在房中。幸好他經驗豐富,離去時為了以防萬一,準備了幾個湯婆子塞在被子中,這才蒙混過關……


  安插在這座府邸中的人都不簡單,紀妧還真是看得起他。


  祁炎冷冷地想,順手掬了一捧熱水潑在臉上,坐在榻上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


  正想著,輕柔的腳步聲靠近。


  祁炎幾乎立即察覺,隻是來人腳步虛浮,對自己構成不了威脅,便按兵不動,沉聲問:“誰?”


  “是我。”紀初桃刻意放輕的嗓音響起,輕輕的,像是風拂過三春花瓣的聲音。


  祁炎沒想到她去而復返,劍眉微皺,起身打開了房門。


  面前的少女提著一盞紗燈,並未帶侍從,裹著珍珠色的狐狸毛鬥篷站在門外,仰首看著他:“祁炎,能讓本宮進去麼?”


  祁炎不知她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下意識側了側身子,紀初桃立即閃了進來。


  方才避著侍衛偷偷溜出來,她又急又緊張,跌跌撞撞出了一身薄汗。進屋有些熱,便抬手松了鬥篷系帶透氣,露出裡頭做工精良的中衣,些許鎖骨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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