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倉皇的抬臉,卻又被湛禎抓住了頭發,就像他之前做夢夢到的那樣,唯一不同的是他這次渾身滿是淤青紫痕, 狼狽汙濁不堪的被扔了出去。
很多人都來圍觀他, 毆打他, 拿東西砸他, 他努力想蜷縮起來, 身體卻滿是疲憊,隻能死屍一般躺在那裡。
會死的,鹹笙想,大梁定也會受牽連,湛禎不會放過大梁……
巨大的恐懼讓他猛然張開眼睛,發出稍顯粗重的喘息, 他看著昏暗的床頂,在心跳加速冷汗直冒中確信了方才隻是一場夢。
喉嚨一陣幹渴,額頭也在突突做痛, 他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段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但鹹笙不敢睡了。
有催醉散在,湛禎睡的依然很沉,呼吸平穩,似乎還做了什麼美夢。鹹笙費勁的動了動,把仍然處於無力狀態的雙腿合攏,手指一點點的去拉被子。
他力氣恢復了一點,哪怕十分不適,可強大的求生意志還是逼他做出了反應。
南梁如今百廢待興,短期很難整頓好,但太子哥哥的傷如今應該好多了,昨日湛禎說好答應讓他來看自己,不出意外,春日便能在上京見到。
鹹笙來到上京後自然跟家裡通過幾回書信,但他們都清楚,信件定會先被湛禎看到,而後才能傳達到彼此手中,於是言辭也會仔細斟酌。
鹹笙拖的了一時,拖不了一世,隻是當時沒有選擇,他跟湛禎約定一年,便是準備見機行事。
鹹笙隻是沒想到……湛禎會這麼快隱有所察,確切的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做了提醒他那樣的蠢事。
他閉上眼睛,精神高度緊繃,還是認為那日提醒他的自己像極了蠢貨。
有一瞬間,他竟覺得湛禎可能接受男扮女裝的他。
他在黑暗中安靜的等待著,呼吸很輕,連抓著被角的力氣都沒有,直到身邊終於有了動靜。
天剛蒙蒙亮,湛禎一樣頭痛欲裂,他揉了揉額頭,嗅到床帷間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氣息,漸漸有點兒恢復清明。
昨日隱隱的記憶在腦中浮現,搖晃的點白,含淚的雙眸,低低的求饒與哭泣,還有那張一顰一笑都讓人難以自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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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陡然渾身一震,扭頭看了過來。
他內力極高,哪怕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視物,更何況如今天已經快要亮了。
鹹笙露出來的皮膚上全是痕跡,身上衣服半褪不褪,被子虛虛蓋著,臉色蒼白的仿佛被抽幹了血,臉頰的紅暈便更顯得病態,呼吸微弱的仿佛隨時會消失。
湛禎抖著手碰他:“笙兒?”
鹹笙睫毛抖了抖,湛禎呼出一口氣,立刻試圖來抱他,下一秒,鹹笙便發出痛呼,湛禎被嚇到,將手收回來,鹹笙生出力氣抓著被子,啞聲說了句什麼,他用了全身的力氣,可還是太輕了,導致湛禎不得不湊過來:“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放的很輕,似乎生怕嚇著他,鹹笙勉強張開眼睛,因為不舒服,水汪汪的:“你,出去……”
“孤讓人打熱水來,給你清理身子。”湛禎沒經歷過,但話本裡也看到過,他小心翼翼的來碰他,鹹笙忽然哆嗦起來,他艱難道:“不……你,出去,讓月華……”
“這種事怎麼能讓她們?”湛禎不由分說的來拽被子,鹹笙的眼淚頓時滾落,他努力蜷縮起來:“你別……別碰我……”
湛禎僵硬的縮回手,先讓人去打水,然後看向他苦難的表情,哄道:“我不會再弄你了,我發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禽……獸。”
“……”
鹹笙臉上淚痕斑駁,並非做戲,他是真的難過,心裡,身上,都非常難過,委屈,畏懼,還有不知所措。
湛禎有點懵,更多的是手足無措,直到有人送水來,在昏暗的屋內點上蠟燭,他抓起衣服披上,對鹹笙道:“我抱你入水。”
他掀開被子,一眼看到鹹笙腰臀間纏了衣服,腿抿的很緊,發覺他的注視,他驀然抖了起來,淚水流的更兇,哽咽道:“不許……不許看我。”
湛禎忙閉上眼睛:“好好不看不看,你別哭,別怕,我保證……不動你,我隻是把你抱過去,我發誓。”
他舉起手,鹹笙便看了他一眼,瓮聲瓮氣:“你把眼蒙了,我才信。”
湛禎轉身,在地上找到那個布條,幹脆利落的蒙了眼睛,然後朝他伸手:“這樣,好不好?”
“不可以……亂摸。”
“不摸。”湛禎視若珍寶般把他抱起來,低低道:“你說怎麼樣,我就怎麼樣。”
鹹笙皺了皺鼻子,如意在一旁引路,湛禎輕輕把他放在水裡,柔聲問:“燙嗎?”
“不燙。”鹹笙被放進去,吸了口氣,還是堅持道:“你出去。”
“我做的事,總該負……”聽到鹹笙又要哭,湛禎把話吞了下去,老老實實轉身,接過如意遞來的外衫,扯下眼睛上的布條出了門。
他抱著衣服坐在門前,呆呆看著還未化的雪,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怎麼昨日突然就醉了。
雖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可他醉的也太厲害了。
他又想了一會兒,還是一頭霧水,隻好先對侍衛道:“派個人把戚思樂請來。”
他覺得鹹笙狀態不太好。
屋內,鹹笙被伺候著清洗了身子,月華道:“若商殿下來了,公主便逃吧。”
鹹笙沒說話,應付湛禎已經用了他全部的力氣,他這會兒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隻是閉著眼睛安靜的靠在桶裡,在熱水的浸泡裡,他感覺好受了一些。
月華沒有繼續多說什麼,手剛要伸入桶裡,就聽鹹笙道:“我自己來。”
她縮回手,和如意一起走到屏風後,鹹笙又坐了一會兒,慢吞吞伸手下去,將自己清理完畢,緩了緩,道:“扶我上去吧。”
如意取來衣服幫他穿上,眼圈始終紅著,鹹笙站立不穩,被半扶半抱上了床,月華遞來一盒藥膏,道:“公主是自己,還是……”
“先放著。”
兩人將床帷放下,給了他一個獨立的空間,然後將殘破的衣服收拾起來,出了門,湛禎正好看到方才裹在腰間的衣服上沾著點點血跡,他下意識收回視線,心裡又是一陣躁亂。
除了知道自己的確洞房了,其他的幾乎什麼都記不住了。
床帷內,鹹笙慢吞吞的伸手抓住那盒藥,他累到極致,反而不想睡了,精神非常清醒,就是身體有點不受控制。
他抓住藥盒,繼續躺著,細細喘息,每做一個動作,都要費很大力氣,剛洗好澡,就又被冷汗浸湿了衣物,外面傳來動靜,是湛禎進來了,他站在外面,隔著床帷,道:“你還好嗎?”
鹹笙癱在那裡,渾身像是泡在水裡。
他發現自己一個人根本上不了藥,不得不又從枕下摸出一顆藥丸,這東西可以短暫讓他恢復力氣,是重補之藥,也是吊命用的,但一場性愛,就浪費了兩顆。
他拉過被子蓋住自己,摸索著伸到下面,笨拙而困難的抹上,又重新將裡褲裡用來束縛的衣服穿上,一松氣,便重重倒了下去。
湛禎立刻拉開床帷,幫將他抱起:“笙兒?”
鹹笙意識還很清醒,但卻動不了,也說不出話,隻能任由他抱著。
門被推開,戚思樂走進來,剛想調侃兩句,就看到鹹笙的臉色,當即大步跨了過來:“你對她做了什麼?”
湛禎身體緊繃:“就普通行房。”
“……”戚思樂捏住鹹笙的臉頰朝他喂了顆藥,道:“這可不像是普通行房的情況,她命都要沒了。”
他抓起鹹笙的手,湛禎不敢說話,鹹笙的手卻忽然一抽。
戚思樂隻要把脈,就會知道他吃了兩顆大補丸,那麼昨天設計湛禎的事就一定會暴露,但他的力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戚思樂直接掐在他脈搏上,頓時皺眉,然後看了一眼湛禎。
湛禎臉色難看:“怎麼?”
戚思樂頓了頓,道:“先把她放下來,讓她休息一下。”
鹹笙被託著後腦勺放下去,戚思樂取出一根銀針,看著鹹笙,道:“睡會兒吧。”
鹹笙心裡一顫,接著頭頂傳來很輕微的刺痛,意識徹底消失。
戚思樂把銀針拔出來,目光再次落在湛禎臉上,欲言又止,湛禎臉色一寒:“你可是神醫,難道治不好她?”
“我這邊治,你那邊折騰,怎麼能好?”
“我……喝醉了。”
“你酒量一向不錯。”戚思樂道:“在小娘子面前不好使了?”
湛禎側頭去看鹹笙,半晌道:“她有點發燒。”
“吃了藥會好的。”戚思樂摸了摸下巴,在自己的瓶瓶罐罐裡瞅了瞅,然後取出一瓶遞給他:“這幾天先吃這個,然後飲食吃些清淡的,你控制好自己,別鬧出人命了,這等美人,死了可就沒了。”
湛禎接過來,道:“明日孤命人把東廂收拾出來,你就住府裡吧,以免有什麼意外。”
戚思樂挑眉:“不吃我醋了?”
“吃。”湛禎陰鬱的看他一眼:“等她穩定下來,再找你算賬也不遲。”
鹹笙這一覺睡得很沉,途中迷迷糊糊鬧過一次要喝水,湛禎守著他喂了,月華和如意隻能站在一邊兒,屋內爐子上放了小燉,時刻熱著,隻要鹹笙醒來,就可以吃到東西。
時間轉眼就到了下午,皇後已經在宮裡收拾妥當,湛茵是第一個來的,跟她抱怨:“阿瑾生病了,說不能跟我們一起泡湯。”
“這小丫頭。”皇後讓人梳理著頭發,問:“可有請太醫?”
“她一向不愛看太醫的。”
“也罷,晚點讓你小皇叔給她瞧瞧。”母女倆嘮了會兒,她問了宮人時間,道:“太子妃怎麼還沒來?派個人去催催。”
湛茵喜不自禁,等催促的下人回來的時候就站在宮門口翹首以盼,皇後問:“怎麼就這麼喜歡她?”
“誰知道呢。”湛茵拉開手帕擋著臉,美滋滋道:“不知我今日能否看到嫂嫂玉體,若能摸上兩把……這手以後就不洗了。”
“出息。”皇後道:“本宮看你也該嫁人了,過幾日給你尋門親事,就趕緊滾吧。”
湛茵扁嘴,“你若有嫂嫂三分溫柔可愛,父皇定把你放在心尖上,哪裡還有榮貴妃的事兒?”
“呵,”皇後放下發飾,道:“本宮身為大晉皇後,明王嫡女,有錢有闲有身份,看哪個不爽打哪個,日子痛快極了,倒是面對他,還得卑躬屈膝,煩也煩死了,不如不見。”
“哎。”湛茵憂愁的說:“你這般表不對裡,真擔心父皇哪天把你廢了。”
皇後輕笑,沒有再搭話。
去太子府的太監很快回來,回稟道:“太子妃病了。”
“阿瑾病了,她也病了?莫不是不將本宮放在眼裡。”皇後臉色沉了下來,湛茵忙為嫂嫂說話:“阿瑾能病,嫂嫂自然也能病,母後不責怪阿瑾,又何必責怪嫂嫂?”
“她是梁人,本宮自然看她不慣。”她說罷,那小太監扭頭看了一眼湛茵,又上前兩步,附耳說了什麼,皇後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此話當真?”
“太子親口說的,晚點兒來向您請罪。”
“這小子……”她眉頭緊鎖,忽然道:“本宮去看看。”
湛茵忙跟上:“您要去探望嫂嫂嗎?”
“去看她是不是裝病。”皇後橫她一眼:“你留下。”
湛茵憋屈的把腳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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