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如今島上的事肯定引起帝君懷疑了,若是再發現她修為不如從前,以帝君的聰明才智,肯定可以想到天界出了問題,那即便今日殺不了仙尊,要不了多久也會大規模進攻天界,”舍迦看了他一眼,“唯有仙尊氣勢如從前,方能鎮得他不敢輕舉妄動。”
收復天界需要時間,擺平天界的爛攤子也需要時間,而這些時間,隻能靠仙尊爭取。風語君看著流景豁出一切的氣勢,心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眼圈不知不覺就紅了。
……狗果然是愛哭的東西。舍迦嘴角抽了抽,安撫地拍拍他肩膀:“放心吧,仙尊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知道。”風語君盯著光影中廝殺的流景,聲音有些哽咽。
舍迦無奈:“因為帝君也在強撐。”
硬生生將停滯不前的修為發揮出十成功力的,不僅僅是仙尊一人,畢竟他又不知道仙尊受傷的事,既然敢出現,便做好了拼盡一切的準備。
風語君沉默一瞬,又想哭:“仙尊真可憐。”
“……今天的天空可真美啊,”舍迦強行轉移話題,“仙尊最喜歡這樣的星空了。”
風語君知道他的把戲,卻還是忍不住抬頭看去:“是挺好。”
“等此間事了,天界恢復生機,我便來這兒住上一段時間,不問世事,不聽雜音,每天打魚曬網挖沙玩土,做個真正的闲散兔子。”舍迦勾起唇角。
風語君一頓:“你不回冥域臥底了?”
“應該是回不去了。”舍迦意味深長。仙尊都決定死遁了,他這個大表弟要不跟著一起,隻怕回去後會被帝君剝了兔子皮。
風語君不太懂,但也沒有追問,隻是盯著星空看了片刻,道:“那你來的時候也叫上我吧,這些年守著天界,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什麼,也該過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我才不帶你。”舍迦當即拒絕。
風語君斜了他一眼:“那我就自己來,我又不是找不著地方。”
“你來個屁!”舍迦不高興了,“我都已經預定了,你少來打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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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來就來就來……”風語君還挑釁上了。
舍迦忍無可忍,抓起一把沙土朝他揚去,風語君吃了一嘴土,嗷嗚一聲撲了過來,舍迦趕緊跑,卻還是晚了一步,變成了被狗拿的那隻兔子。
“放開!”
“不放!”
“放開!”
“不放!”
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互扯衣服與頭冠,打得比流景和非寂還熱鬧。
許久,兩個人脫力倒在地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天空。
“還打嗎?”風語君問。
舍迦累得手指都不想抬:“懶得打。”
“那就老實點。”風語君冷笑。
舍迦側目掃了他一眼,又一次看向天空:“喂。”
“嗯?”
“到時候一起吧。”
“什麼一起?”風語君沒反應過來。
舍迦閉上眼睛,不想跟這隻蠢狗說話。
風語君坐起來盯著他看了片刻,高興了:“你讓我跟你一起隱居?”
“別說的好像不出去了一樣,隻是來住幾日散散心而已。”舍迦無語。
風語君輕嗤一聲:“既然你誠心邀請,那我便勉為其難答應了。”
……誰誠心邀請了?舍迦更無語,隻是還沒來得及反駁,他便已經站了起來:“仙尊真要堅持不住了,我現在去找老祖,她還能趁有餘力糊弄一下冥域帝君。”
“你怎知道她能糊弄得了?”舍迦坐起來。
風語君斜了他一眼:“別的不說,仙尊在胡說八道這事兒上的造詣,她認第二無人敢說第一。”
舍迦:“……”還真是反駁不了。
風語君拍了拍身上的土,略微整理一下衣裳便朝著島嶼中央懸浮的宮殿去了,舍迦看一眼他從容離開的背影,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夜涼如水,大地依然在持續不變地顫動,風語君怕引起非寂注意便沒有使用靈力,而是靠著雙腳一步步朝宮殿走,很快便到了宮殿下方。
正要使用靈力飛上去,一道黑影閃過,他想也不想地朝對方殺去,對方輕易躲開他的攻擊,遮在頭上的帽檐卻因此掉落下來。
四目相對,風語君微微一愣:“是你?”
鬥法遲遲分不出高低,流景已經漸漸疲憊,終於有落於下風之勢,再看非寂,雖然還是道道殺招,但明顯也有些力竭了。
……舍迦和風語兩個家伙搞什麼呢,怎麼還不去找老祖求救?流景咬著牙又苦苦支撐半天,終於一個閃身退後三丈遠,在非寂又要殺過來之前連忙擺手:“你先等一下!”
非寂面色沉沉:“想好要說什麼遺言了?”
“喂,”流景無奈,“大家都那麼多年沒見了,就不能好好說句話嗎?”
“不能。”非寂手裡的長劍再次化鞭,他朝著流景步步逼近時,鞭子垂在地上,劃出壓迫人心的聲響。
流景心裡無數個念頭閃過,嘴上卻隻能繼續拖延:“為何不能?是還記恨我當年抽你情絲之事?可你如今不是已經長出新的情絲了嗎?那花兒開得比天上星辰還燦爛,為何還要揪著過去不放?”
她連問幾個問題,非寂一個都不想答,隻是說了句:“無關從前,你必須死。”
天界冥域積怨何止千年萬年,近三千年來更是矛盾不斷,大戰已經一觸即發,他們各為一界之主,你死我活是注定的結局,與從前是非對錯已毫無幹系。
而眼下,顯然是殺她定勝負的最好時機。
流景都明白,提一提從前也是因為不想說現在,但還是怒問一聲:“……憑什麼?”
非寂不與她廢話,握著蛇紋長鞭的手指一根根收緊。
流景見再拖無可拖,而老祖那邊又遲遲沒有動靜,隻好咬緊牙關偷偷平復躁動的識海,然後一邊握緊了手中冰劍,一邊又有些心疼即將要被毀掉的、正在發著光的星星花海……
“陣法不是已經毀了嗎?”流景臉色一變。
非寂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直接甩起長鞭化劍朝她殺來。
流景額角青筋跳了一下,直接上手握住了他的劍刃。
鋒利的劍在她手中,又一次化作柔軟的鞭子,連半點皮膚都沒劃破。非寂眼眸一凜,正要將鞭子強行抽出,卻被流景按住了手腕:“你先等等,沉星嶼不太對勁。”
非寂抬眸,眼神凜冽。
流景深吸一口氣:“我沒跟你說笑,南府帶人冒充天界仙士來參加三界會談,目的是靠島上的上古陣法收集五族氣運和靈力為自己療傷,老祖護法、以及我方才連續炸幾處陣眼,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如今你也看到了,陣法明明已經全毀……可這些星星花還亮著。”
這就意味著給它們供養靈氣的陣法還健全,而她方才毀掉的陣眼,與聚集這些靈氣的陣法毫無幹系。
非寂不知前因後果,也並不相信她,但在察覺到大地的顫動越來越頻繁後,還是淡淡開口:“東南方向,有靈力匯集。”
流景一頓,意識到他這是聽進去了,趕緊朝著東南方去了。
非寂正要跟著去,突然若有所覺地回頭,果然看到深夜的海面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上頭。四目相對的剎那,非寂眼神暗了下來。
流景爭分奪秒往東南方趕,身後突然逼近一股熟悉的靈力,她沒有回頭,隻是笑著調侃一句:“本尊還以為你要去殺他。”
“雕蟲小技。”非寂淡淡開口。
已經跟丟的人突然堂而皇之地再次出現,無非是為了吸引注意力,隻有蠢貨才會聞著味追過去。
流景聞言,無聲彎了彎唇角,然而下一瞬便感覺到前方暴動的靈力十分熟悉,抬頭看到眼前的一幕後,便徹底笑不出來了——
島嶼的東南方,是一片一覽無餘的白沙灘,此刻上空正聚集著巨大的風暴,而風語在風暴詭異的亮光中,正以油盡燈枯之勢被風暴吸走靈力。
流景眼神一暗,想也不想地朝風暴衝去,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又推了回來。
風語察覺到動靜,低頭看到是她後笑了笑,正因為這一笑,流景突然意識到他是自願開啟陣法,而非被誰哄騙。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她啞聲問。
風語虛弱得嘴都快張不開了:“仙尊,你別生氣……”
“你、你先住手,”流景呼吸有些急促,“上古大陣不是你想開就開的,如此龐大的陣法,就算你耗幹修為也未必能完全開啟。”
“我可以的,”風語咧嘴笑了笑,“仙尊,隻差最後一步了。”
他眼神一凜,直接拔出發簪刺進心口,心頭血瞬間噴湧而出。非寂當即出手,一掌將他轟了出去,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心頭血噴濺在陣眼上,徹底開啟了大陣。
“風語!”流景飛奔將風語接住,顫著手給他注入靈力,可惜他為開啟陣法已經耗幹修為,身體猶如一個空蕩蕩的黑洞,無論注入多少靈力都無法挽回他流逝的生命。
“仙、仙尊,陣法……不會傷、傷害你,”風語嘴唇顫抖,漸漸流出血來,“卑、卑職也沒有……沒有背叛……”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別說話。”流景白著一張臉,拼命為他輸靈力。
風語緩慢閉上眼睛,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大陣緩慢轉動,體內靈力開始像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流失,非寂手持蛇紋長鞭,直接衝進風暴裡。
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周遭的海面開始劇烈起伏,似乎要醞釀一場新的海嘯。流景呼吸有些不穩,卻還是起身收好風語君的神魂,轉身朝著風暴裡的陣眼殺去。
越是靠近陣眼,靈力流失得就越厲害,而那些流失的靈力,顯然也化作陣眼周遭暴動的力量,逼得人節節後退。
流景的眼睛都快被暴烈的白光閃瞎了,卻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而非寂那邊的情況顯然也不樂觀,才片刻的功夫,身上已經被暴動的靈力劃出了幾處傷口。
可惜他們都不能退。
陣法雖還未完全開啟,但已經將島嶼徹底籠罩,他們要麼將陣法關閉,要麼就等著被陣法吸幹所有力量和生命,並無第三種可能。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流景又一次被光矢劃破胳膊後,終於出現在非寂身邊,“若不合作,隻怕無法靠近。”
非寂側目看她。
流景以為他不信自己,正要再勸幾句,他突然朝自己伸手。她愣了一下立刻抓住,借著他全身力道朝陣眼撲了過去。
……這人不會想趁現在弄死她吧?飛向陣眼的瞬間,流景生出一分顧慮,然而還未等她有所防備,便感覺到周邊暴動的靈力被驅散了些。
他在為她護法。
流景意識到這一點,終於放心一搏。三千年前並肩作戰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一起打過上百場架的默契更是不必多言,流景憑心而行,直接殺進陣眼。
轟隆隆電閃雷鳴,又是一次天地變色。
開啟到一半的陣法被一把冰劍強行卡住,地心深處的顫動和陣眼周圍的靈力也終於停止。流景被陣眼最後一波餘力撞了出去,如一隻小蝴蝶飛過礁石落進海裡。
許久之後,海水將人衝回岸上。
非寂亦是力竭,倒在地上半天沒起來,也沒注意到流景跑去哪了。直到恢復些力氣,才發現海岸上躺了個人,隱隱約約看不清長相。
他蹙了蹙眉,搖搖晃晃站直之後,抬眸掃一眼空中卡頓的陣眼,這才用劍撐著身子,艱難朝著海邊走去。
海岸上,流景渾身湿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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