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帶兵進駐勞民傷財,不若讓他們自相殘殺,坐收漁利。」
「待邊關互市一開,兩地互通有無,長此以往戰事可消。」
王昱當即執筆,替我給呼延齊寫了一封書信,我又抽了張信紙,沾著他的墨,寫了封家書給我娘。
放下筆,王昱正支著額看我,燭光月色,樹影幢幢。
「殿下——」
我打斷他:「你稱我Ṫų₍名字便是。」
他勾唇一笑:「曦光。」
「你我還未訂婚期,你打算何時給我個名分呢?」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我一時竟有些晃神。
美色誤我!
十三、
我娘和呼延齊的回信如期而至,呼延齊那邊自然千應萬和,暫且不表。
我娘的信,倒是讓我有幾分意外。
我娘說葉寧宣已經開始上朝聽政,坊間皆在傳言,皇上此舉是打算立太子,不少朝臣都在觀望,待葉寧宣做出幾件漂亮事,有人就要蠢蠢欲動了。
我看過之後忍不住冷笑,我在外面帶兵打仗,我爹倒是挺有闲情逸致,還有心思給葉寧宣鋪路。
早年我爹也是馬背打江山,很有些戰功,那時我兩個舅舅尚在,天下未定,龍椅最後坐上誰家兒郎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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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外祖舅舅相繼離世,我又接手了郭家軍,我爹這皇位才越發穩當。
哎,命長,也是一種能力。
我站在窗邊,屈起手指一下一下瞧著窗沿,身側小案上的香爐燃著沉香,香煙嫋嫋飄飄渺渺。
「在想什麼?」王昱整理完書冊,抬眸看著我。
「在想,怎麼給我爹和林三娘添點堵。」
王昱聞言勾唇,仍是一副光風霽月的模樣:「陛下是弓馬打天下,繼任者怎麼能沒有戰功呢?太子手下無兵權,日後豈不是任人魚肉?」
聞弦歌而知雅意,我將信紙折起來,笑道:「子暉說的甚是。」
「我這二弟,自幼五體不勤,昔年在我帳下也無甚建樹。如今北遼戰事一觸即發,正是建功立業ţúₘ的好機會。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如此,我爹必然老懷安慰了。」
葉寧宣隻需動心來定北郡,我自然有法子讓他再也碰不到太子之位。
念及此我忍不住冷笑,我這些弟妹多與我不親近,隻覺得東徵西戰不是女子本分,私底下還要嘲我兩句母夜叉。
偏偏自己又沒本事,在我身後享著好處,還期待著我日後能為他們所用。
真真是好笑至極,即瞧不上女子掌兵,我還偏要坐更高的位子,讓他們一個個的,都隻能跪著見我。
十四、
半月後,北遼大軍壓境,帝京傳來消息,二皇子已在趕來的路上。
葉寧宣到定北郡那日,聲勢浩大,身騎白馬腰戴金刀,好一派風流恣意。
隻可惜,定北郡地勢偏僻,路不好走,今秋又多雨,好好的白衣少年郎,濺了一身泥點子,狼狽的很。
我見到葉寧宣時候,他腮邊都是泥水,也不知走了哪條路,活像是一路從泥地爬過來的。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壓下唇畔的笑意,身後的其他人就沒這麼給面子了。
徐睿之道:「相識這麼久,還真不知道袞王有這種愛好,喜歡泥地打滾。」
「哈哈哈哈哈。」
葉寧宣面色鐵青地盯著我,陰狠狠道:「葉曦光!你故意讓我丟人是不是?」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大敵當前,我可沒心思管你。」
葉寧宣身後的黑甲人拉了拉他,面無表情地搖搖頭,葉寧宣皺眉,竟是沒再出聲。
我忍不知挑挑眉,這黑甲人看著面生,還真不知來歷,要好好查查才是。
我率眾回到帳前,繼續推演沙盤,葉寧宣等人也擠進來,默不作聲的聽著。
「北遼散兵,大多分布在定北郡周圍,小股勢力倒也好對付。」我抬頭看向徐睿之:「睿之,你帶五百兵士,先清繳這些遊兵散勇,省得大軍壓境,他們欺壓百姓。」
葉寧宣忍不住插話:「婦人之仁!」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肉皮子緊了就自己去領軍棍。」
「你——」
「今日我話放在這裡,我葉曦光帶兵,不喜歡闲雜人等多嘴,你們日後安分守己我自不會與你為難,但誰要是給我添堵,我就拿他祭旗。」
「你敢!父皇讓我——」
「葉寧宣,你在我挨得軍棍還少麼?帝京好日子過多了,你就忘了?」
我皮笑肉不笑:「我做姐姐的,可以幫你回憶回憶。」
葉寧宣面色一白,形式比人強,人在逆境中成長,他硬是憋回去沒說話。
同樣都是丟面子,閉嘴總比拉出去挨打好。
十五、
不過三日,定北郡的北遼散兵就被清理一空,按著我和呼延齊的約定。
是夜,我親自帶了八千精兵,從側翼繞過面北山,出其不意偷襲了呼延佐的軍帳。
冷ţū́₆光如鐵,弦月彎彎,馬腿上纏著軟布,我帶著人悄無聲息的割了北遼哨兵的喉嚨。
「兒郎們,跟我殺進去,取了呼延佐的首級,給軍師做尿壺!」
與此同時,王昱和徐睿之帶著主力軍從正面接應我,呼延齊則直奔呼延佐的老巢,腹背受敵下,呼延佐無力回天,帶著剩餘殘兵,逃往遼東。
戰事十分順利,待過幾年,邊關互市買賣,長此以往,邊境百姓可安心了。
隻一件事,想來我爹和林三娘要心痛難當了。
葉寧宣不顧阻攔,私下帶兵追殺呼延佐,不幸被遼兵生擒。好在王昱安排得當,追上了那股遼兵,救回了葉寧宣。
隻是呼延佐下手狠厲,當場打折了葉寧宣兩條腿,人雖然無性命之憂,後半輩子卻是站不起來了。
嗚呼哀哉,軍功沒混上,太子之位也是越來越遠了。
我去看他時,黑甲人正好在他床邊,見我進來,睚眦欲裂。
「我當葉寧宣請了哪位英豪,原來不過是喪家之犬。」
線報傳來,黑甲人乃是前朝康王的孫子,康王倒是個英雄,我二人交手數次,雖立場不同,但彼此欣賞。
可惜,老子英雄,兒子卻不是好漢。康王之子早死,唯一的孫子為了榮華富貴,賣祖父求榮,和前朝皇帝聯手害死了康王,可憐一代名將,不死戰場死朝堂。
這黑甲人正是康王孫。
沒想到,還能被葉寧宣劃拉到近前,果真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康王孫面色一變,冷聲道:「二皇子在定北郡受此重傷,武安王就不怕皇帝怪罪麼?」
我笑著搖搖頭:「幾年不見,你怎麼還是這麼蠢呢?」
「一個腿折了的兒子,和一個能平定邊疆的女兒,你猜,我爹更看中誰?」
「我爹畢竟還是盛年,兒子麼,又不缺,何況——」
我充滿惡意地低語:「他不是也沒死麼?」
康王孫猛然瞪大眼:「你故意的!你故意引袞王來定北郡!」
我但笑不語,衝他挑了挑眉:「你猜。」
十六、
寒來暑往,日子如流水哗啦啦的過去,轉眼三年。
三年前,葉寧宣躺著回了定北郡,據說我爹氣的不行,但真論起來,又是葉寧宣自找死路,怪不得旁人,這筆賬最後也隻能算在呼延佐頭上。
我爹連下三道聖旨,要我帶兵去遼西,給他的愛子報仇。
我看他真是龍椅燙屁股,坐的腦子都不清楚了,遂回了一道信,言:
「我父可是要禪位給瓚王了?」
據我娘後來說,這信差點把我爹氣中風,卻又不能拿我怎麼辦,去中宸宮發了好一頓火之後,被我娘拿著棍子,一路打回了養和殿。
我娘說:曦光吾兒,為娘徒耗光陰四十載,本應修身養性。怎奈你父不成器,隻得暫代婆母,棍棒教導。
很好,單看我娘這信件,也知她在帝京過得不錯。
這三載時光,我與王昱越發情篤,定北郡也重拾農桑,與遼北往來貿易,已然一派繁榮向上之景。
朝上我娘舉薦的寒門新貴和關隴四姓子弟也站穩腳跟,若真論朝堂勢力,就是我爹這個皇帝也不敢與我叫板。
人一旦有了權勢,就免不了有人巴結,這些年,送到我帳中的少年良家子不知凡幾,直氣的王郎面色發綠。
罪過罪過。
九月,我爹壽誕,傳旨,讓我回京。
萬寶親自迎我進城,三年不見,他還是一張白胖臉。
「武安王殿下風採依舊,今日可是託了武安王的福氣,老奴才有機會出來看看都城。」
「父皇進來可好?」
萬寶笑容滿面:「陛下近日極好,就是有些思念殿下,好在有小林妃開解著。」
我神色微動,勾唇:「林芷瑤入宮也有兩年多了吧?聽說林貴妃和小林妃是親姑侄,樣貌很是相似?」
萬寶點頭道:「可不是麼,小林妃和貴妃年輕時候一模一樣。還是皇後娘娘賢惠,要不是娘娘尋到小林妃,哪能有這段佳話。」
我叫人給萬寶拿了賞賜,心道母親的手段,女兒真是望塵莫及。
十七、
三年前,葉寧宣斷腿,林三娘日夜哭泣,我爹也愁雲慘淡。
我娘說,見不得宮裡這麼悽悽慘慘,要給我爹添新人。我爹牽掛著真愛,如何也不肯。我娘帶了林芷瑤進宮,我爹一下子就情難自禁了。
林芷瑤是林三娘的嫡親侄女,模樣相似,卻更年輕。我爹枯萎的內心一下得到了滋潤,簡直是久旱逢甘霖。一邊是日夜啼哭的舊愛,一邊是溫柔小意的新歡,我爹一顆心自然是偏向了林芷瑤。
這位林芷瑤,其實是我的一位故人。
林三娘有個庶弟,昔年戰亂之時,為了救林三娘慘死馬賊之手,林芷瑤是親眼看著生父屍首分離,生母舉劍自殺的。
按說救命之恩,恩人遺孤自當好好照料,何況還是血親,偏偏林三娘是個自私到骨子裡的人,逃亡路上就把高燒不止林芷瑤拋在路邊,任她自生自滅。恰逢我帶兵路過,救下險些死了的林芷瑤。
這對姑侄自此反目成仇,林芷瑤家破人亡,隻恨不能生啖其肉。
這步棋一直沒有用,直到葉寧宣斷腿,母親才讓林芷瑤走到明面上。
我嘆口氣,與王昱說:「林三娘做事,隻顧自己爽快,從不管他人死活。家中父母兄弟,無一不可為她犧牲,也和該她遭此報應。」
王昱道:「人活一世,不過求心安二字,」
入宮後,我與王昱先去見了我爹。
三年不見,我爹竟是有些老態,眉心一道褶皺,看來這龍椅坐的也不甚開心。
「三年未見,你也不知道給孤寫封家書。」
我爹的家常話,依舊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好在,我爹沒說太多闲話,和我聊了一番定北郡,又談了談蜀中的情況。
我不去蜀中這幾年,瓚王和我爹幾次交手有輸有贏,倒是都沒佔得什麼便宜。聽我爹的意思,是有心思收復蜀中,就是還未想好讓誰帶兵。
「本來按著勝負算,曦光你去最合適,但定北郡駐軍離不得人,哎。」
這話說的好聽,不讓我去,無非是怕郭家軍拿下蜀中,一家獨大,他坐立難安罷了。
我心道這樣也不錯,省得我麻煩。
我爹還勉勵了一番準女婿,很有幾分慈父的樣子。
待出了養和殿,王昱揉了揉胃:「多年不曾進宮,還真有些不習慣。」
「你是不習慣跟我爹話家常吧。」
王昱搖頭苦笑。
十八、
見過我娘後,我和王昱各自回了自家府上,畢竟未成婚,總不好讓王昱住到我家。
三日後,我爹宮中設宴,隻說是家宴,想要一家人聚聚。
我與王昱同至,幾個兄弟姐妹來得更早些。
席間,葉琉微和驸馬坐在一側,葉寧宣果然沒有出席。據說他斷了腿後,就甚少見人,連林三娘都不怎麼能見到他。
多年不見,我和葉琉微感情依舊,她一見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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