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媽媽瘋了,但其實她無比清醒。
她深知生父的發誓懺悔和狗叫沒有什麼兩樣,娘家則是將她推下深淵的吸血鬼,他們不是丈夫和親人,而是買家和賣家,她不是人,而是一件可以交易的商品。
底層女性的歸宿永遠隻有兩條路,忍受和逃離。
媽媽無法忍受,所以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逃離,她將自己變成了世人口中的潑婦和瘋子,在失去性價值和生育價值後,她終於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那天晚上,媽媽揣著五塊錢,背著我翻過了一座又一座大山。
她是如此勇敢又清醒,如果說我能夠做到堅強面對人生中的困難和挑戰,那麼我的媽媽,她一定是我所有勇氣的源泉。
而祁崢的媽媽,卻善良得有些軟弱。
她會在大家背後議論我媽時,選擇站出來小聲地幫忙辯解,也會在面對丈夫出軌以及長久的冷暴力時,選擇沉默忍受。
但需要承認的是,在她的教育下,小時候的祁崢並不是一個壞孩子。
他隻是被寵得有點任性,太過以自我為中心。
但在我面前,他的這些小脾氣通通不作數,究其根源,大概是我比他更自私。
大部分女孩子在出生時就被教導,要多多替他人著想,但我的媽媽告訴我自己的感受最重要,永遠不要為他人的期待買單。
所以誰妨礙我,我就放棄誰。
祁崢不明白為什麼我總是請他從我身邊離開,也不明白我為什麼從不對他心軟,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執拗地跟著我,牢牢佔據著我同桌的位置。
而我的態度一向冷淡,遠沒有他對我那般熱情。
起初祁崢還會失落難過,後來或許是被我拒絕的次數多了,他學會了無視我的冷漠,嬉皮笑臉地搶著幫我背書包,拿水壺,堅持等我一起上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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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他總會在我身邊自顧自地說話,每當我皺眉,他就會立刻道歉閉嘴。
「對不起啊月亮。」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眼神緊張又歉疚,「我是不是又吵到你了?」
我平靜地伸出手,問他要我的水壺書包:「我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你幫我做這些,祁崢,我們隻是同學,你用不著這麼討好我。」
祁崢靈巧地避開,笑嘻嘻地看著我:「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非要這樣做的。」
學校離家並不是很遠,書包也不算重,我把手揣進口袋裡,淡淡地丟下一句「隨便你」,往家的方向走去。
祁崢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這一跟,就是好多年。
小學畢業那天,祁崢在每一本同學錄上都認認真真地寫下:鍾月是我最好的朋友。
5
上了初中後,祁崢仍舊是我的同桌。
他的爸爸賺到錢後,就很少回家了,大部分時間都是跟別的女人住在城市另一端,但對於祁崢這個兒子,他一直很大方。
2006 年,我和祁崢升入初二,他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電腦。
那個時候企鵝寵物很火,電腦通網後,祁崢火速申請了兩個賬號,弄好以後他興衝衝地跑了過來,迫不及待地找我邀功。
「月亮月亮……我幫你申請了企鵝號!」
他把寫著兩串數字的小紙片展示給我看,眼裡是純然的歡喜,「我幫你領養了一隻小企鵝,是戴著蝴蝶結的女孩子,你可以給她喂東西、洗澡,還可以陪她玩,甚至讓她上學打工……」
我寫著卷子,平淡地瞥了一眼那張紙片,然後低下頭去,繼續在草稿紙上演算:「謝謝你,但我用不著這些。」
對我來說,還是年級第一來得更有吸引力。
「我知道你很忙啊!」
祁崢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尾音微微拖長,像是在撒嬌,「我會養著她的,這個賬號我先幫你掛著升級,等你以後有需要了再用,好不好?」
我頭也不抬,不冷不熱地扔下一句「隨你」。
祁崢權當我是默認了,左頰浮起一個小小的梨渦,笑容裡帶著少年特有的真誠與晴朗。
或許是怕我反悔,他沒纏我多久就走了,走之前,他留下了那張小紙條。
做完卷子的我拿起了它,看著那兩串相似的數字良久,然後將之夾進了筆記本,再然後,束之高閣,打開練習冊繼續做上面的題。
而祁崢說到做到。
他真的一直掛著我的賬號,也一直養著那隻小企鵝,和班上同學互加好友時,他總是讓別人先加我,再加他。
其實於我而言,這個賬號存在的意義並不大,但祁崢替我打理得不亦樂乎,除了沒幫我發動態,別的東西他都幫我弄好了。
而他自己的賬號則是最原始的狀態,隻用於和朋友約打球,和用他的寵物陪我的寵物玩。
快要中考的時候,祁崢有了手機,上晚自習時,外班有個小混混不知怎麼加到了我的賬號,他在備注裡說找我有急事,祁崢通過後,那邊問的卻是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祁崢氣壞了,連晚自習也不上了,當即跑過去和人打了一架。
現場一片混亂,被嚇到的同學連忙叫來了老師,兩人雙雙被請進了辦公室,還被叫了家長。
辦公室裡,祁崢打死不肯說出打架的原因,而另外一個男生大概是覺得太過丟臉,也梗著脖子不說話,最後這件事情發生的原因,被歸咎於兩人互相看不慣,考慮到沒有人受傷,老師隻罰了他們一人一份兩千字檢討。
但我猜到了大概是和我有關。
這並不是因為自戀,而是因為祁崢是個笨蛋。
他想要和我待在一個班,還想要和我做同桌,可他實在是不夠聰明,所以學習這件事就已經花費了他絕大多數的精力,根本沒時間去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更別提產生什麼矛盾。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笨啊!」
祁崢嚷嚷著反駁我的話,他碰了碰嘴角的瘀青,疼得輕輕地吸了口氣,「真的不是因為你,不要想那麼多好不好?」
我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祁崢被看得受不了了,隻好一五一十地向我交代了,最後他垂頭喪氣地說道:「你罵我吧。」
真的是不怎麼聰明。
還是說,我在他眼裡就是個是非不分的人?
我轉過頭,將手中的書翻到新的一頁,平靜地說道:「他的存在對我並不重要,也影響不了我什麼,不要為了這種事情打架。」
祁崢乖乖認錯:「我知道了。」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繼續認真地看自己的書,祁崢卻又湊了過來,看著我輕輕地問著:「月亮,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別人啊。」
這個問題乏味又無聊,我沒理他。
他卻不依不饒,在一旁小聲嘟囔著,「你可是鍾月啊,你的任務是打敗所有試卷怪獸,永遠做第一,怎麼能早戀呢,是吧?」
我有些無語,不由得坐得離他遠了些,祁崢總算是滿意了。
「這樣才對嘛。」
他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趴在桌子上邊寫檢討邊嘀咕,「鍾月全班第一,鍾月全級第一……鍾月天下第一!」
我搖了搖頭,還真是個笨蛋。
6
時間恍過盛夏的尾巴,我和祁崢來到了高一,十六歲的祁崢一下子長得好高,他的聲音和模樣全然褪去了稚嫩,開始帶有少年人的青澀張揚。
比起年幼時,他變了許多。
唯一不變的,大概是他仍舊如同從前那般,喜歡黏在我的身邊。
「月亮、月亮——」他總是趴在課桌上,央求似的看著我,「第四節體育課,你來看我打球好不好?」
我也總是淡淡回絕:「沒時間。」
見我不為所動,祁崢隻好垂頭喪氣地走了。
前排的女生看在眼裡,忍不住感慨道:「天啊鍾月,祁崢都這麼求你了,你還真是油鹽不進……這就是青梅竹馬的底氣嗎?」
說罷,她又忍不住好奇地問我,「鍾月,你真的一點都不動心嗎?」
我拿書的動作下意識地頓了頓。
那時大家正處於年少慕艾的年紀,對異性心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
祁崢長得帥,成績也不差,良好的家境更替他添上一層光,從升上高一開始,他課桌裡的情書就沒斷過。
學校裡有很多人喜歡他,這毋庸置疑。
但祁崢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仍舊日復一日地圍著我打轉,幫我背書包,和我一起上學放學,在他所有的計劃裡,我總是排在第一。
這樣一個滿眼都是我的少年,捫心自問,我真的不曾動心嗎?
我非草木。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熱烈的偏愛,我也不例外。
那個時候的祁崢是真誠的,他對我的喜歡,純粹得像是透明的水晶,但我又十分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清楚現在的自己最應該做什麼。
所以我把一切都交給了時間。
時間決定你會在生命中遇見誰,你的心決定你想要誰出現在你的生命裡,而你的行為,則決定了最後誰能留下。
祁崢搬家的那一天,我去送別他。
彼時是七月,少年心裡滿是離別的不舍和傷感,忍不住在欒樹下哭得稀裡哗啦。
他又長高了,幫他擦眼淚都需要踮著腳。
我難得耐心一次,好聲好氣地哄了他:「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見面了。」
「可是不一樣啊。」祁崢揉了揉通紅的眼眶,委屈巴巴地看著我,「搬走了,和你見面的時間就少了好多。」
聽到這句話的我說不清到底什麼感受,就好像在那一瞬間,心弦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又好像一隻小螞蟻爬過,留下了細微卻不可忽視的痒。
「怎麼會呢。」我嘴角微微上揚,聲音很輕很輕,「祁崢,我們還那麼年輕。」
以後的時光,還很長很長。
祁崢更難受了,瓮聲瓮氣地說道:「我舍不得你,月亮,我不想搬家……一點都不想……你那麼煩我,肯定會把我忘了的!」
「我不會忘記你的。」
祁崢一向難纏,我早已習慣,索性同他約好了秋天一起看欒樹開花,「你知道的,我一貫說話算話。」
聽到這話,祁崢總算是放下心來。
黑色轎車早已在一旁等待多時,訴盡心中別苦,他也該走了。
風輕輕地吹,耳邊蟬鳴聲不停。
我站在欒樹下目送少年離開,不承想,這竟是我和他見的最後一面。
再次見到祁崢,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敏感,陰鬱,暴戾,不安。
喝酒,抽煙,飆車,打架。
夏天從欒樹下帶走的那個人,秋天並未交還給我。
7
高二伊始,祁崢就跑去染了頭發。
他把座位搬到了教室角落,既不肯好好穿衣服,也不肯好好聽講,一上課就開始睡覺,沒過幾天,他甚至連課也不來上了。
班主任被氣了個半死,卻又拿他沒有辦法。
祁崢的爸爸做生意真的賺了很多錢,學校的新教學樓,就是他捐的。
我不是聖母,沒有救贖他人的愛好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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