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該出現在我大婚現場的未婚夫,被一句話引出京城三百裡。
與他同行的還有從小同我一起長大的表姐。
我蓋著紅蓋頭一個人困在皇宮。
滿朝文武都知道我這個瑞王殿下的準王妃成了棄婦。
一個月後,他衝到我面前,還帶著我表姐,問我知錯了嗎。
我甩開他的手。
「瑞王殿下,我是你的嫂子,當朝太子妃。」
01
聽聞端王葉璜逃婚的消息時,我正坐在妝臺前。
皇後御前的大宮女赤羽吉祥姑姑正替我描眉,上好的螺子黛勾勒出兩條如畫遠山。
鏡子中的美人面如同畫中仕女,說不出的精致。
「再去找,說不定,璜哥哥隻是貪玩,躲起來了。」我攥緊拳頭,纖細修長的指甲幾乎要絞碎手掌心的絲絹。
上好的湖綾被我捏出一串串絲縷。
宮女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王妃娘娘,殿下……殿下給您留了一封信。」
我接過信封,龍飛鳳舞的字毛毛躁躁,的確是葉璜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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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裡是一塊玉佩。
是林七七腰間,被我摔碎的那塊。
我掐著手絹,指甲絞穿了上好的湖綾。
就因為我摔了林七七的玉,他便要逃婚,讓我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成為一個還未過門就被夫君厭棄的棄婦嗎?
我是當朝太傅的幼女,我嫁入皇家是皇家和整個文臣一派的聯姻,政治意義重大。
他逃婚,不僅是把我阮棠的臉扔在地上踩,更是把太傅府的臉都扇盡了。
我捂著胸口,腦內一陣眩暈,跌坐在地。
四周的宮女嚇得趕忙圍了上來。
我攥緊了碎裂的玉佩,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羊脂。
02
為了林七七,他終究還是丟了我。
我低下頭慘笑。
笑我自己自不量力,笑我自己無知輕狂。
笑我自己竟然相信了葉璜的鬼話。
我把所有人都趕出大殿,一個人悶在被子裡哭。
從小我就知道我要嫁入皇家,更是知道,我未來會是葉璜的新娘。
葉璜性格跳脫,和四四方方,被宮牆困住的天格格不入。
我知道他愛笑愛鬧,一直都陪著他,哪怕次次闖禍,都是我替他求情,時不時還替他背鍋。
我都無怨無悔。
我知道,葉璜是喜歡我的。
他不喜歡女人接近他,偏偏就允許我跟在他身後,他從不貼身戴女孩家做的小物,我繡成鴨子的鴛鴦香囊他卻從不離身。
我還記得八歲那年,他想吃樹上的桃子。
我替他爬樹去摘,可腳下一滑,直挺挺摔到地上,摔得額頭出血。
那時我問他:「葉璜哥哥,我留疤,以後就不好看了,你還喜歡我嗎?」
他嫌棄的掰開我的手,卻還是安撫我:「你放心,留疤了我也娶你。」
我從那時起便知道,在他心中,我是特殊的。
我是他唯一的例外。
就算他似堅冰,總有一日我也能捂化。
直到林七七的出現,我才知道,曾經一切的特殊,都不過是我單方面地臆想。
他心中從未有過我。
03
林七七是我表妹,自幼喪父喪母,被母親接到太傅府中來住。
從她到太傅府的那一天起,我便知道,她是來搶走我的一切的。
她生得柔弱,一雙眼隨時都能掉下眼淚來,同她講話都得溫聲細語,但凡聲音大點,就能嚇得她哭出聲來。
每當此時,母親總會最嚴厲地懲罰我,讓我去祠堂跪著,不給我飯吃,等我餓暈了,林七七才會出來解釋,說我沒有欺負她,隻是說話聲音大了點。
我曾經無數次找父親訴苦,可父親總說:「七七命苦,自幼沒了爹娘,你是太傅府的千金小姐,多讓著點她。」
原本該屬於我的新衣裳新首飾,母親說林七七沒有,便一股腦進了林七七的院子。
原本該供給給我的點心茶水,母親說林七七吃苦,一股腦都給了她。
便是筆墨紙砚、花露頭油,但凡是吃穿用度,母親總會克扣我,補林七七,她華貴的像個真正的高門小姐,而我樸素得像個寄人籬下的親戚。
父親讓我忍,我便不和她計較。
我也不需要同林七七計較。
我有我的驕傲。
我是阮太傅唯一的女兒,板上釘釘的王妃,太傅府的東西給她便給了,我有宮廷的御賜,這些東西母親不敢拿也不敢要,父親更不許她分給林七七。
這是為臣之道。
皇後娘娘常常接我入宮,皇家輿駕隻允許我登上,林七七隻能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母親想讓我帶她進宮,但恪守本分的父親永遠不許。
正是因為這份特殊,我知道,林七七搶不走本就不該屬於她的東西。
直到——
「棠棠,原來宮廷御賜這麼好吃。」
我看到林七七出現在皇宮,手裡拿著皇後娘娘才可享用的牡丹卷。
她吃得嘴角留渣。
一旁的少年替他擦去,小心翼翼,無限溫柔。
那條我繡了三個晚上趕制出來的帕子沾了油漬。
被葉璜毫不在意地丟到一旁。
04
那一刻,我所有的驕傲都被擊碎,自幼存在的幻想也被撕得一幹二淨。
屬於我的未婚夫護著我的表姐,而我在一旁站著,好像一個局外人。
我不甘心,咬著牙問林七七:
「表姐怎麼來宮裡了?」
她仿佛受驚的小鹿,一雙圓眼又聚滿了水汽。
「妹妹……妹妹你是不是在怪姐姐,不該來皇宮的?」
她手中的牡丹卷跌落在地,被一顆顆淚珠浸湿。
「姐姐知道,皇宮是你來的地方,姐姐不配來……」
剩下的話她一個字都不說,隻嚶嚶地哭。
我剛想解釋,葉璜不耐煩地大吼。
「夠了,阮棠,你要不要這麼霸道?」
「七七是本王帶來皇宮的,你有意見?」
「你在教本王做事嗎?」
我從沒見過葉璜對我如此疾言厲色,一時急了,便搬出當年的婚約。
「葉璜,你和我才是未婚夫妻,你和我表姐那麼親密做什麼?」
葉璜的話如此傷人。
他說:「誰要娶你一個連姐姐都欺負的毒婦!」
他摟著林七七絕塵而去,全然不顧我一個人站在原地,被周圍一道道私密的視線看著,看得無地自容。
05
那年我才十三歲,正是愛笑愛俏愛顏面的年紀。
被葉璜不管不顧地羞辱。
我簡直無地自容。
我曾想過,要不一頭碰死算了。
結果頭撞進一個暖暖的懷裡。
「小丫頭,怎麼哭成這樣了,葉璜又欺負你了?」
當朝太子絲毫不介意我哭花了他的朝服,溫柔的引我去東宮梳洗,為我解了圍。
那時我才知道,葉璜一直不許我見,對我說兇惡的太子大哥葉琮,原來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
回過神來,我頭頂透進來紀律光。
大殿的燭火映照在那人臉上。
葉琮把我從被子裡撈出來,看我哭花了臉,一如當年那般溫言細語地問我:
「小丫頭,怎麼哭成這樣了,葉璜又欺負你了?」
「他不要我了。」我把委屈一股腦哭了出來,撲進他懷裡。
葉琮輕拍我的背,暖意順著他的手一點點流轉到身體。
「你先別急,我替你把那渾小子捉回來。」
他摸摸我的頭:「小丫頭,你注定是我們皇家的媳婦,皇家不會虧待了你。」
「更何況這是皇家和太傅府之間的聯姻。」
他起身要走。
皇家與太傅府的聯姻,不是我阮棠和葉璜的婚禮……
或許,在葉璜心中,我也隻是一個聯姻的對象。
又或者說,林七七才是他想娶的人。
既然隻是皇家和太傅府的婚姻,人員是誰無所謂。
那……
我一咬牙,哭著追上前,勾住葉琮繡了五爪金龍的蟒袍。
「琮哥哥,別走。」
他身體似乎一僵,慢慢拉開我的手:「小丫頭,放心,我一定幫你把葉璜抓回來。」
我搖搖頭,又貼上前抱住他。
「琮哥哥,我不要葉璜了,再也不要他了!」
「你娶棠棠,好不好?」
6.
葉琮的臉上閃過錯愕,似乎震驚於我會如此大膽。
我見他不回答,自知冒犯,慌忙松開手。
「太子殿下,是臣女冒犯了,還請太子殿下看在往日交情的份兒上,饒恕臣女這一回……」
我話未說完,葉琮突然攥緊我的手。
對上我錯愕的神色,他一如往日的敦厚。
「不是要嫁給我嗎,緣何這般生分了?」
我瞪大眼。
葉琮竟然答應我了。
直到他換上最隆重的朝服,拉著我一步步走上金鑾殿時,我腦內依舊是一片空白。
我這一時的衝動,竟然成真了?
原本等著看我笑話的眾人,看到我身旁的葉琮時,幾乎驚掉下巴。
就連聖上和皇後也怔在龍椅鳳座上,直到禮部員外宣布行禮時才如夢初醒。
我像是木偶一般,任由葉琮拉著我走流程。
不同於王妃的儀制,太子妃身為儲君正妻,禮儀流程隻會更加繁瑣。
等到暮色四合,寢宮中亮起長明燈時,我才有一刻喘息時間。
「累了?」葉琮替我拿下鳳冠。
他喝了點酒,兩頰緋紅,指腹擦過後脖頸裸露的皮膚時,我隻覺得發燙。
「沒……沒有。」
我渾身不自在,拘謹得像受驚的鹌鹑。
他難得一笑,替我擦去嘴邊留下的兩滴合衾酒。
「不必這麼驚慌失措。」
葉琮拉著我的手坐到床邊。
「我……」
葉琮的眼睛太過清澈,對上他的眼,我心中所有的隱私秘密似乎都被看穿。
我捏緊手掌,深吸一口氣。
「太子殿下,臣女……臣女隻是一時衝動,您替娶臣女,臣女感激不盡,可……」
唇邊貼近溫熱的觸感。
葉琮伸手抵住我的唇峰。
「天家婚姻無戲言,我既娶你為太子妃,你就是東宮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若你不習慣,我可以等你。」
他說的是『我』,不是代表他太子身份的『孤』。
我從未想過葉琮會對我這般容忍。
這段婚姻,明明隻是我的任性……
可他卻以禮相待,對我包容有加。
三朝回門那天,他以太子尊位親臨太傅府。
親自扶我下了馬車。
整條朱雀大街的行人都在傳頌太子夫妻鲽魚情深。
我低著頭,耳根燒得通紅。
哪有什麼鲽魚情深,隻是……
隻是葉琮對我單方面的容忍。
有他在,我的心情異常得好。
隻可惜,這份好心情止步於我閨房秀樓旁的湖心亭。
「妹妹,是姐姐對不住你,姐姐身患重病,已是半個廢人了,若非瑞王殿下,姐姐這條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林七七炫耀似的挽著葉璜的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態度。
我從她的眼神中分明看到嘲諷。
葉璜見我不說話,幾乎是下意識地皺眉發難。
他一把扯住我:「阮棠,你別這麼惡毒行嗎,你不過就是被逃婚丟了臉而已,可我要是不去找七七,七七丟的可是命!」
「在瑞王殿下看來,我阮棠的名聲喝臉面,都那麼不值一提嗎?」
我對他怒目而視。
既然心中永遠以林七七為先,那又為什麼要娶我?
葉璜被我堵得說不出話。
林七七橫插一腳:「妹妹,姐姐知道你一直很期待自己的婚事,可……可姐姐也是因為身患重病……婚禮……婚禮日後也會有的。」
「那我恭祝姐姐有兩次婚禮。」我懟了回去。
林七七條件反射般的擠出兩滴眼淚,仿佛我給了她奇恥大辱。
「妹妹,你……你怎麼……」
她的欲說還休,刺激得葉璜惱羞成怒。
「阮棠你在鬧什麼啊,你想要本王給你體面的婚禮,本王日後補給你就是!」
我甩開葉璜的手。
「不用了,瑞王殿下。」
「我不需要你的婚禮!」
「你什麼意思?」葉璜不解。
「妹妹,你可別一時衝動,駁了這門好親事啊。」林七七眼中藏著興奮。
我知道她一直都很想要瑞王妃這個位置。
但,隻要我一日是太子妃,她這個夢想就一日隻能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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