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再次在門口淺淺接吻,如同一對純粹又溫柔的愛侶。
比起欲念,眼下還有更多要做的事情。
領主把婚期定在了2月14日,開始全力解決帝國誕生之際的許多遺留問題——
首先是對新老貴族的安撫和封賞。
海蒂有意地想要控制他們的勢力發展,比起領地上的獎勵,更多的是給予金幣和勳章爵位。
舊貴族以血統和資歷為傲,新貴族則是贊助過戰爭的富商,又或者是重要的軍官及將領。
秩序隻可在人群中建立,而人群需要制衡與哄騙。
第二件事,則是對政治體制的改革。
從前洛倫佐建立了領事團,分為三十人的內部精英,以及七十人的階級混雜群體。
但問題在於,伴隨著領土的擴大,這種舉薦制的選擇並不算有力。
中央要足夠有力,才能控制地方。
在這些年裡,法國、英國等國家都在不斷發展著中央集權,核心的力量在不斷地加強。
海蒂在於馬基雅維利商議許久之後,有了一個更加可靠的決定——
建立上下議院,同時改革地方政治制度。
有很多現代的先進概念,在這個時期並不能發揮作用。
便如同把一個四肢還未發育完全的兒童抱進汽車裡,哪怕他能蹬著油門驅使著車子往前開,可結果也恐怕會頗為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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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眼下從經濟到人均素養都不算發達,貿然做出太現代的改革,隻會車毀人亡。
她選擇採用類似英國的政治制度,但又不完全照搬著來。
——在佛羅倫薩,上議院全部由貴族加入,對身份和血統保持敬畏與尊重。
下議院則全部為市民從各地陸續推舉出來的人,其中也包括市民階層和工商階層的各種存在。
君主保留一票否決權和質詢權,以及多項能夠制衡和控制議會的權力。
她深知,伴隨著生產力和國力的發展,帝王的權力必然會被分散和消解,但那都是百年之後的事情了。
而在地方,比起從前由大小領主分散統治的混亂狀態,她選擇建立地方政府,並且保留中央的一部分控制權力。
地方政府的官員將由中央派人選調、本地貴族選任,以及市民的自發選舉。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變成領主的一言堂。
《□□》由馬基雅維利親手修訂,大小條款都敘述的滴水不漏,既能夠照顧到各個既得利益者的自尊心,同時還能巧妙安撫那些茫然又好奇的群眾。
整個意大利開始卸下舊有的許多負擔,用更加輕快的腳步往前行進。
無論是中央還是地方,他們即便是有異議,也不敢如何反抗。
軍權和君權被牢牢綁定在了一起,再多的意見也如同泡沫一般毫無聲響。
上下議院很快組建出來,報紙也熱情的宣揚著相關的概念。
人們熱烈的討論著這些全新的概念,以及試圖從這些新政策裡給自己找到一些好處。
沒等這波熱潮褪去,女王又做了一件大事。
她聯合教廷、佛羅倫薩學院,決定重新修訂《法典》。
佛羅倫薩學院,代表著對人文知識素養最高的一個群體。
而教廷,則意味著對道德和真理的審判。
當初在海蒂親手取走冠冕的時候,幾乎附近的好些國家都很快收到了消息,對此議論個不停——
她竟然如此大膽?!
她還顧及美第奇家族的顏面嗎?公開對教皇做這種事情?!
甚至有人開始哀嘆這又是個禍國殃民的角色,預言這個所謂的帝國在三十年內就會崩塌個幹幹淨淨。
而海蒂則不為所動,甚至內心放松了許多。
她要的,就是教權和王權的重新洗牌。
在一千年前,教權幾乎是無限大的存在——教皇擁有自己的軍隊,而且可以粗暴而蠻橫的對待王室成員甚至是國王本人。
開出教籍四個字無異於是給人宣判死刑,能讓許多當權者都為之臉色一變。
可到了現在,事情開始重新調轉。
最近的幾百年裡,教皇的控制力和影響力在不斷崩解,如同被卸除利爪和獠牙的虎豹一般,是龐大卻又虛弱的存在。
當年洛倫佐被教皇威脅要‘開出教籍’的時候,連市民們都紛紛拿著武器出來聲援。
而海蒂直接把這件事擺在了明面上。
——王權,應當高於教權。
小喬凡尼身為教皇,理應被一眾教徒禮拜敬仰,但絕不應幹涉她對政策的把控和選擇。
而當他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時候,她作為君王應有權力進行制裁和詰問。
所謂君主,應是在萬人之上。
克拉麗切已經安於做一個藝術贊助者,對兒女們的教養也慈和而放松。
在洛倫佐去世之後,她放棄了許多執念,也疲倦於那些爾虞我詐的事情。
隻要孩子們能平安健康的長大,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邊。
而小喬凡尼也頗為配合——他原本就恐懼於教皇這個位置。
十一歲的小孩,連高位都有些坐不穩,更不用提如何來駕馭那柄權杖。
也正因如此,海蒂的這些改革要輕松許多。
她善於揣測不同群體的心理和需求,同時舉重若輕的掃除許多障礙,讓復雜的許多事務都能如交響樂團般和諧奏鳴。
《法典》在頒布之後,直接一石激起千層浪,讓整個佛羅倫薩都為之震驚——
稅法被全面改革,同時開放避孕權!
這怎麼可能?!
這——這些事情教皇也完全肯同意嗎?!
事實證明,教皇本人不僅同意,而且還幫忙援引聖經中的條文,對詞條進行解釋。
稅法自然取悅了絕大多數人——什一稅被全面取締,教廷從前用來敲骨吸髓的種種花哨稅名都被一把火焚盡,讓工商階級能夠更加自由和放松的進行發展。
可有關避孕的事情,完全讓人們陷入迷茫和矛盾之中。
有許多女性長長出了一口氣,同時又忐忑不安。
她們這麼做,到底是否違背了交易,之後又會不會因此被懲罰到地獄裡去?
然而沒有等她們觀望多久,就有傳教士成群結隊的開始宣揚新教,並且解釋這兩件事的合理之處——
兒童亦是值得被尊重和保護的生命。
愛鄰如子,亦應愛子如己。
盲目地生育兒女,卻不進行足夠穩妥的撫養,隻會讓孩子們遭受無數的苦楚和傷害——而這些事情都終將報應到孩子們的父母身上。
哪怕是為了行善積德,也不應盲目的生育過多,這是尊重上帝與聖經的表現。
海蒂在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猶豫。
她清楚墮胎合法化是個復雜的爭議性命題,可至少在避孕上,女性應擁有同 等的權力。
她們的身體,是完全屬於她們本人的。
-2-
在上一世裡,海蒂並不希望人們把她當做一個女權主義者。
她不會為了迎合男人們的口味,讓自己餓到如同幹癟的骷髏,在後半生裡對被物化的過去也持保留態度。
而她在後半生裡,又被女權主義者們擁立為標杆般的人物——她們認為她在鏡頭前裸露身體的是大膽又自我的表現,是典型的女權行為。
事實是,十九歲的那一次全裸的拍攝,完全是被導演蒙騙和暴力脅迫所為。
她的前一世經歷過太多的戰爭和混亂,對站隊這件事保持著足夠的謹慎和回避。
無論如何,有一件事還是對她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羅訴韋德案’。
這個案件對美國人而言,猶如第二次內戰一般。
墮胎合法化的女性運動從二十世紀初一直浩浩蕩蕩地發酵到1973年,最終美國聯邦法院以7比2的表決,確認婦女的墮胎權利受到憲法的保護。
反對墮胎者態度激烈,認為這是對胎兒生命的藐視。
而另一方則認為,女性應擁有對自己身體做出選擇的權力。
從海蒂的青年時期一直到老年時期,這場爭議都持續不斷的在拉扯來回,仿佛一場無盡的鬥爭。
她見證了許多場辯論,也從少女一路成為人婦,養育著兒女也感受著婚姻。
把目光放回到古老的中世紀,墮胎這件事也充滿罪惡。
可教堂中的懺悔手冊裡,往往都沒有對某些事的懺悔指導。
人們默許著弑嬰與棄嬰,也在悄然的避孕與墮胎。
海蒂選擇的是,把自己的情緒和傾向從其中剔除,以足夠符合這個時代的角度來修訂對女性和兒童的保護。
性侵幼童有罪,虐待童工有罪,欺壓女性也同樣有罪。
她不希望看見大規模的狩獵女巫運動,把某些事情提前擺到了臺面上。
每個政令的推出,都是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用模糊又煽動性強的語句來調動輿論,引領著這個國家往更明亮的方向去走。
與此同時,她設置了一個全新的節日——
2月2日,安息日。
舉國的市民應在清晨前往教堂,為所有不幸夭折的兒童默哀致意。
這些孩子們可能死於父母的漠視,可能死於疾病的傳染和侵蝕,也可能是被野狗撕咬幹淨,連骨頭都不曾留下來。
每一年都有成千上萬的孩子被匆匆生下,又在苦痛中絕望死去。
“——人們應該正視他們親手犯下的罪惡。”面對一部分人的責問,女王隻解釋了這一句話。
2月2日那一天,阿爾諾河旁聚集了排成長龍的市民。
人們低喃著安魂的祝禱之詞,把紙船與紙花放置在河水上,看著它們緩緩向遠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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