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是頗有些愧疚的,他們父子心中隻有我。
我卻總無端端喊錯他們的名字,我默默提醒自己,再莫要說錯。
可那日青澤天帝生辰,有一個陌生的仙子將我攔住。
她模樣消瘦,臉色蒼白得如同冬日裡的雪,唇上沒有一絲顏色。
「我在青瑤山日日受寒冰之刑,憑什麼他與你雙宿雙棲,恩愛兩不疑?」
「昔日我雖招惹了他,可他不也故意借著我擋你,偏你跳下誅仙臺,便端出一副深情的模樣,憑什麼?」
我眉頭微皺:「這位仙子,你說什麼,什麼誅仙臺……你……」
她不等我說完,冰涼的指尖已經貼緊我的眉心。
紫黃滲入我的眉心,我渾身一顫,眼裡的淚霎時洶湧而出。
所有的記憶一瞬之間翻湧而起,刺得我疼痛難忍,慘淡如霜。
「紫嫣上仙。」
她眼裡閃過一絲恨:「他殺死了你的凡人夫君和兒子,又伙同天界做出這種假象。」
「靈若,我若是你,我便親手殺了他。」
我神色枯槁,搖搖晃晃地朝宴上走去,嘴裡喃喃:「對,殺了他。」
天庭裡玉帶金裝,歌舞升平,一派繁華盛景。
小初眼尖地看到我,將我拉到九華身邊,拿起一顆葡萄:「娘親,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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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盯著他,眼底湧起一股殺意。
九華似是察覺出我有些不對,將我攬進懷裡,柔聲道:「若若,可是累到了?」
我笑了笑,眼底卻轉瞬凌厲而又兇狠,使出十成功力朝他胸口重重一擊。
再轉身朝身側的小初又是一掌,這瞬間太快,快得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我眼底嗜血:「九華,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壓抑在心底的怒和恨瘋狂撕扯著我的心,我手中一動,再出手時卻被仙界眾人聯手挾制住。
小初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九華嘴裡噴出一口血,似是不敢相信般:「若若,你……」
11
我被關進了九華宮。
重傷了九華和天孫小初,天帝本要將我施以九九八十一道雷刑。
可九華卻執意將我帶回了九華宮。
怕我逃跑,他動用了上古神器,鎖神鏈,將我牢牢鎖著。
他被我打得一身修為損半,卻依然對我滿目柔情。
「若若,我修為損半,天帝應了我,幫我把你的記憶抹去。」
「我們馬上便還是和從前一樣。」
天帝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便默念法訣。
我眼神悽厲:「九華,那你便試試看。」
天帝指尖的金光滲入我的額間,我緊閉著眼,周身冒出的藍光將那金光團團包圍。
不出一會兒,天帝便垂下了手,朝九華搖了搖頭。
我勾了勾唇:「還要多謝你,為我重鑄了仙骨,否則,我也隻能任人魚肉了。」
九華幽幽地盯著我,開口卻是詢問天帝:「這鎖神鏈可能鎖住她?」
「鎖神鏈乃上古神器,她自然是逃不掉的。」
九華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那便這樣就好。」
「若若,我改變主意了,你便這般牢牢地恨著我,隻要我在你心裡就好。」
我狠狠瞪著他,恨不得拆了他的骨:「九華,我若不死,總有一天會讓你償命!」
他緊盯著我,嘴角扯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
「那我便等著若若來殺我。」
鎖神鏈堅不可摧,可九華發了瘋,誓死要將我日日夜夜鎖著。
小初來瞧了我幾次,可次次都是在遠處望著我,興許是被我那一掌打怕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我就這樣在九華宮被困了上百年,掙扎著,煎熬著。
12
那日,九華宮劈下幾道天雷。
九重天之上怎麼會有天雷?天界眾仙驚慌不已,莫不是魔界的人又打了上來?
他們散漫了幾萬年,如今倒害怕起來。
我靠在屋子裡,卻聽到九華宮外的小仙娥說著什麼,來人的氣息與鮫人相似。
我陡然睜開了眼,鮫人。
鮫人一族早已被滅族,這世間怎還會有鮫人?
卻聽那人聲音響徹整個天界。
「九華狗賊,交出我娘親!」
我渾身一震,眼底滿是不可思議。
下一瞬,手腳上的鎖神鏈被天雷擊斷。
手中桎梏全無,我愣了片刻,便閃身消失不見。
現身南天門外。
隻見南天門外站著一人一獸。
那少年郎手持我鮫族上古神器,九龍權杖。
麾下坐著的是鮫族上古靈獸,藍玉鯤。
九龍權杖一揮,數道天雷劈至天界。
一時之間哀聲載道。
我呼吸一滯,看著那人熟悉的輪廓喜極而泣,轉瞬飛至那人身邊,將他抱得緊緊的。
「念安!」
13
「娘親,念安來晚了。」
「今日我們便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他輕輕地拍了拍藍玉鯤。
藍玉鯤,發出一聲響天徹地的怒吼。
他眉眼泛冷:「九華!初天!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們若不滾出來,我便血洗天界!」
九華看見念安,似是不敢相信:「你……」
卻又在看到念安懷裡的我時,騰空而起,欲將我搶回去。
念安輕擲靈龍權杖,從天而降數道天雷,悉數劈在九華身上。
九華渾身是血,重重栽倒在地,卻仍朝我的方向輕喚:「若若……」
念安眸色一冷:「不知悔改!」
手中權杖又要抬起,卻被人一聲喝住。
「等等!」
「殺你父親的是我,與我父君無關,你要取就取我的命去。」
小初身形消瘦,他輕咳幾聲,清秀的臉上便透出病態的蒼白。
「一切過錯皆是因我而起,是我,將娘親推下誅仙臺。」
「是我,放火燒了衛山。」
他緩緩閉上眼:「衛念安,放了我父君,我願以命抵命。」
念安似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以命抵命?」
「若我未打上天庭,可還有今日的以命抵命?」
「他將我娘親囚禁數百年,讓我娘親與爹爹生死永隔,讓我與娘親骨肉分離。」
「這些又怎麼算?」
小初眸光一顫,啞口無言。
「今日我來,一來救我娘親,二來替我父報仇。」
「我為人公正,這八十一道天雷,若他們能頂住,往後便苟延殘喘地活著。」
「若沒能頂住,便權當是賠我爹爹一條命,還有我娘親這幾百年來受的苦了。」
他說完也不理會天界眾人,隻將手中權杖一執,引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天界眾人四處亂竄。
天雷滾滾,九華和小初倒在血泊裡一動不動。
忽而,小初微闔了闔眼,卻是朝著我的方向。
「娘親,這幾千年來,我無數次幻想著你能抱一抱我,疼一疼我。」
「如今,我這命抵給他,你能否原諒我,抱抱我?」
我眉眼一片冰涼:「你縱使死千遍萬遍,也不抵阿山一條命。」
「我不會原諒你,更不會抱你。」
「我此生最後悔之事,就是愛上你父君,生下你。」
他雙唇微張,眼底一片死灰,再沒了生氣。
14
念安,五歲與我分離。
六歲與阿山相依為命。
阿山將我飛去天界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說給念安聽。
「娘親不是不要你, 而是為救我們父子, 被人脅迫。」
「念安, 還有八年……」
「念安, 還有七年……」
九歲那年,小初下了凡間, 一氣之下, 點了一把琉璃火。
衛山被燒得灰飛煙滅。
念安卻因有我鮫人血脈,隻受了皮肉傷。
他聽聞西邊有座昆侖山, 全是修仙人。
修了仙便能飛升天界,便能去救他的娘親。
他身上流著鮫人血, 天賦異稟,十二歲便突破元嬰,二十歲便突破化神,三十歲便達到飛升境界。
可仙尊卻說,仙界神仙眾多, 神通廣大, 若單槍匹馬, 隻怕會被打得神魂俱滅。
他心沉了又沉, 日復一日, 修煉百年。
彼時藍玉琨聞到世間竟有鮫人氣息, 便前來尋主。
聽聞我被囚禁在天界, 隻道單憑這些根本不夠,便帶著念安去了鮫族最深處海境之淵, 尋那上古神器九龍權杖, 滴血認主。
他因此修為大漲, 便直衝上九重天。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轉眼你長得這般高, 娘親卻沒親眼看見。」
「我的念安,吃苦了。」
他搖了搖頭:「不苦的, 隻是恨那時沒能力護住爹爹。」
「這幾百年來,我也找不到爹爹的一絲氣息, 那琉璃火, 著實厲害得很。」
我盯著他手中的九龍權杖,怔怔道:「還有一個法子。」
昔日九華便是用這九龍權杖為我重鑄仙骨,隻是……
阿山如今連一絲魂魄都找不到,便隻能以血為引。
「以血為引?」
我點了點頭:「以你至親之血, 再加上我仙人之軀, 為他聚魂。」
念安眼底閃現一絲驚慌失措:「娘親你……」
那白衣小孩一愣,眼淚卻也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號啕大哭起來:「娘親!你怎麼能推小初,還罵小初?!」
「全念」「若成功,我便能與他共入輪回,若不成……」
「若不成, 我便同他一起灰飛煙滅。」
「隻是念安,娘親對不住你,又要離你而去。」
「……」
兩百年後。
衛念安帶著一個金雕玉琢的少女站在長安城上。
「小琨, 你看那人可是九華轉世?」
少女面含怒氣, 俏生生道:「主人, 還真是!」
「公主和你爹爹的轉世本就是青梅竹馬。」
「這九華的轉世竟又要橫插一腳,當真是陰魂不散!」
念安指尖輕動:「從前他將我爹爹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中,如今, 我也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這麼喜歡搶人妻室,我便斷了他的腿可好?」
少女跳著拍著手:「好呀好呀!斷了他的腿。」
念安勾了勾唇:「這一世,便由我守護爹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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