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兩銀子可以買到一百五十斤大米,現在卻連五十斤都買不到。小侯爺發下去的工錢還不夠村民們吃上一個月,這樣下去依舊會餓死人,而且是大面積的餓死。災民,平民,都逃不過。”江匪石嘆息搖頭。
“那些糧商,”秦青露出厭惡的表情,“他們囤積居奇。”
“是的,他們壟斷了糧食買賣,如今越是缺糧,他們賣的價就越高。流民們本來就沒有銀子,餓死無數,如今連生活尚有結餘的老百姓也活不下去了。這個世道沒救了。”
“有救。我今日找先生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秦青把早已準備好的厚厚一沓賬本推到江匪石面前。
江匪石拿起一本賬本,快速翻看,眉梢不由挑起。
秦青說道:“我祖父雖然喜歡玩弄權術,可他是個很懂得未雨綢繆的人。在秦家鼎盛時期,他就開始在大燕國各處買地屯糧。而我爹也有這個習慣,每年都會購買很多糧食存儲在全國各地的莊子裡。如今朝廷腐敗,有錢能收買很多官吏,而侯府什麼都缺,恰恰不缺錢。我們家在朝廷上雖然無人當官,但在地方上卻很是吃得開。”
江匪石一邊翻賬本,一邊感嘆:“泰安侯府的家底比我想象得還厚。小侯爺,你這是在給我交底嗎?”
秦青猶豫了一瞬,點點頭:“是的。”
江匪石放下賬本,轉頭看向秦青:“你這樣做,會讓我產生一種身份上的倒錯。”
“什麼倒錯?你是主,我是僕?”秦青好奇地眨著眼睛。
“不,你是妻,我是夫。”江匪石停頓一下,又道:“嚴格來說,我是一個入贅的夫婿,而你是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妻子。”
“呵~”
他頗覺有趣地低笑起來,然後一隻手搭放在秦青的椅背上,另外一隻手搭放在桌面,把靠窗而坐的秦青禁錮在懷裡。
“你胡說什麼!”秦青氣紅了臉。
“夜晚躺在榻上的時候,我會想著小侯爺入睡。”江匪石逼近秦青。
秦青向後靠,脊背貼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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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頰漲得通紅,隱隱猜到了這人入睡之前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左不過那些齷齪的事!
“你登徒子!”他氣呼呼地罵道。
“我都沒說我在想什麼,小侯爺緣何罵我登徒子?”江匪石又是低沉一笑,然後便把秦青拉進懷裡吻了上去。
這個吻比昨日的吻更深,更燙,更急促。男人沉重的呼吸像一隻急於進食的野獸。
秦青僵硬地靠著牆壁,沒敢亂動,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的熱氣在四處衝撞,然後又從交吻的唇舌裡冒出來。
“這樣才是登徒子。”
好不容易結束這個吻,江匪石嗓音沙啞地低語,然後便用指腹揉了揉秦青紅彤彤的臉頰。
“好了,夫君要做正事了。”江匪石拿起第二本賬冊,戲謔的表情慢慢變成了嚴肅。
秦青捏著拳頭急促喘息了很久,然後才帶著一點兒委屈地開口:“不要戲弄我。”
“小侯爺,這不是戲弄。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們都會在一起。”江匪石揉了揉秦青尚且濡湿的唇,說道:“當然,你最好是願意。”
秦青瞥向躲在窗臺上的996。
996立刻跳下窗臺,慫慫地說道:“這個土匪頭子你自己對付吧,我可沒有辦法。”
秦青隻好收回視線。
“小侯爺是想放糧吧?”江匪石猜測道。
“不是放糧,是賣糧。我準備把侯府的存糧按照原本的市價,也就是一兩銀子一百五十斤的價格,賣出去。能賣多少賣多少,反正這些糧食收上來的時候價格很低。侯府不會吃虧。”
江匪石愣了一愣,立刻就低笑起來。
“小侯爺,侯府的存糧足夠你賣上好幾年,屆時第二茬糧食成熟,你又可以低價收購回來。侯府的確不吃虧,可是那些囤積居奇的糧商,他們一個個都會被你弄到傾家蕩產。”
“我就是要讓這些人傾家蕩產。江先生,這是一筆大買賣,我沒有經驗,你可以幫我運作吧?”秦青用信賴的眼神看著江匪石。
這人可是與李夙夜二分天下的人,他什麼都可以做到。
“當然。無論是修水渠還是賣糧食,我都可以幫小侯爺做。小侯爺什麼都不用操心。”江匪石大包大攬地答應下來。
秦青這才放心了,於是困意襲來,掩著嘴打了一個哈欠。
“小侯爺睡吧,一切交給我。”江匪石柔聲說道。
於是秦青便趴伏在書桌上,慢慢閉上了濡湿朦朧的眼睛。
不久之後,書房裡隻餘下賬冊翻動的聲音。
江匪石低下頭,仔細觀察小侯爺的睡顏,輕笑道:“我讓你睡,你就真的睡著了。所以說,在我身邊是真的安心,對嗎?”
幾刻鍾後,陶然挎著一個包袱來到書房。
透過窗戶看見這人慢慢走近,江匪石放下賬冊,打了個手勢。站在門口的僕從立刻把人攔住,帶到旁邊的耳房裡。
“你是來拿銀票的?”江匪石走進耳房,似笑非笑地說道。
他人不在侯府,卻對侯府內發生的一切了若指掌,包括陶然今日的離開以及秦德懷昨天的承諾。
“是的。”陶然伸出手:“侯爺答應給我一萬兩。”
“一萬兩是不可能給你的。你走吧。”江匪石衝門外揚了揚下颌,語氣十分漫不經心。
“你憑什麼不給我?我去找侯爺!”陶然轉身想走。
“就憑你是齊似風派來的奸細。想死我可以成全你。”江匪石笑著低語。
陶然的背影僵住了,片刻後才一言不發地離開侯府。
江匪石回到書房,卻見秦青已經醒了。他望著窗外陶然漸行漸遠的背影。
“我也沒想給她銀票。”他搖頭說道。
“正是因為知道小侯爺怎麼想,所以我才拒絕了她。”江匪石走進書房坐定。
“你總是能猜到我心裡怎麼想嗎?可我看不透你在想什麼。”秦青盯著江匪石。
“小侯爺真的看不透嗎?我現在在想什麼,小侯爺一定知道。”江匪石微微傾身,直直地看過來,眼眸裡閃爍著幽暗卻又灼熱的光。
秦青臉頰一紅,然後便把腦袋埋進臂彎裡死活不願再抬起。
“登徒子!”他悶悶地罵了一句。
“哈哈哈。”
江匪石愉快的笑聲順著窗戶傳出去,蕩開很遠。
陶然倉皇地逃離了侯府,來到齊府附近。
她躲在一條巷子裡,看著熟悉的家門,卻不敢靠近。一列列士兵拿著刀槍在門口來回走動,許是四皇子的親兵。他住在齊府,又曾在泰安侯府見過陶然,這一去就暴露了。
思來想去,陶然隻能摘下腰間的荷包,讓一名路過的孩童幫自己交給門房。
看著門房把荷包拿走,陶然舒了一口氣,這才隱入巷子深處。
兜兜轉轉,她來到芙蓉園附近,推開一戶院落的門,門上掛著一塊匾額,寫著“慈濟堂”三個字。
“東家,您回來了。”一名老妪迎上來。
“嗯,這幾天可有招到人手?”陶然把包袱扔在院子中間的石桌上,疲憊地嘆出一口氣。
“人都走光了。”老妪用圍裙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雙手,嗫嚅道:“我也要走了。”
“什麼?”坐在石凳子上的陶然驚愕地抬頭。
“這裡是慈濟堂啊,專門收容無家可歸的婦人和孩童,此時正值飢荒,怎會招不到人?”她不敢置信地問。
“人都到對面去了。對面是一家醫館,專門熬制小侯爺用的那種養膚膏和養發膏,工錢發得足,每天還管飯,所以大家就都跑到對面去了。”老妪摘掉圍裙,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是為了等東家回來才一直沒走。既然東家回來了,那我也過去了。”
老妪走到對面,敲了敲門,然後便進去了。
陶然愣了許久才慢慢站起來,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找了又找,看了又看。
真的沒人了!
為什麼?
免費提供吃住,怎麼會招不到人?
她越來越想不通,於是敲開了對面醫館的門。
一名身穿紅衣的女子打開門,似笑非笑地掃了陶然一眼。
“進來吧。我早知道你要來興師問罪。”紅衣女子轉身往院子裡走去,陶然立刻跟了進去。
許多婦人和孩童在院子裡忙碌,或晾曬草藥,或熬制藥水,或清洗藥材。來來往往,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這樣的景象是陶然從未見過的。她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免費提供吃住,這些人竟從未在她面前露出歡顏。
“你們為何要走?”她紅著眼眶質問一名曾被自己收容的婦人。
婦人低下頭,戰戰兢兢地說道:“東家,我們很感謝您的善心,可是待在您那裡,我們不知道將來何去何從。我們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靠您的施舍,我們還是一無所有。可是待在這兒,我們幹一天活兒就能拿一天工錢,有了工錢我們可以自己買吃的、穿的、用的,攢夠了錢,我們甚至能自己買一個院子住。我們心裡有盼頭。”
婦人的話讓陶然結結實實愣在當場。
有盼頭三個字,勝過了千言萬語。
不等她亂哄哄的腦子想明白,紅衣女子便嗤笑道:“陶姨娘,你開設慈濟堂的銀子都是從侯府拿的。如今你被侯府趕出來了,你上哪兒找銀子接濟這些人?”
陶然頓時如遭雷擊。
她驚懼不已地看著女子,“你認識我?”
“我自然認識你。你那慈濟堂日後怎麼開下去?倘若不花侯府的錢,憑你自己,你救了幾個人啊?齊家又救了幾個人?來來來,你數給我聽。你數出一個,我給你磕一個頭,叫你一聲活菩薩。”
紅衣女子握住陶然的手臂,把她帶到門口,用力推了一把。
陶然踉跄而出,站在臺階下愣神。
“你數,你數出一個,我就在這屋門口給你磕頭。”紅衣女子嬉笑道。
陶然想了又想,竟然數不出一個。那些人都是侯府救的,與她何幹?
她白皙的面皮一點一點漲得通紅,竟然羞愧地恨不得消失。她算什麼啊?
紅衣女子譏諷道:“我啊最惡心的就是你這種滿口仁義道德,實則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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