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顧知闲,把缺失的親情通通彌補在了童熙身上,尤其在她懷孕後,更是呵護入微,體貼備至。
心口驟然變得酸脹,我深吸了口氣,將情緒壓制下去,歪頭看著他笑,「怎麼啦?開始相信我了?」
顧知闲將頭轉過去,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他啊,還是這麼悶騷。
我想起十年後的他,在我日夜不休照顧了他很久之後,突然開口問我,「李嫣,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別過臉去不敢回答他。
他笑了,「看來是真的很喜歡了,見到我如今這副模樣,還臉紅的起來。」
我掐著手心,鼓足勇氣,「如果我當時和你告白的話,你會喜歡我嗎?」
他看了我一會兒,眼神有些復雜。
半晌,吐出的話讓我心口冰涼,最後一絲希望也就此落空,「不會。」
緊接著,又像是嘆氣一般的道,「所以……不要再對我念念不忘了,快結婚吧。」
彌留之際,他把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氣息微弱,「李嫣,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有下輩子的話,換我來找你吧。」
顧知闲,我們沒有下輩子啊。
8
也許是悲傷的勁兒過去了,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事情的顧知闲發起了高燒。
臉頰燒的通紅,嘴唇卻白白的沒有血色,咳嗽個不停,我忙前忙後給他煮粥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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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挺矜持的一個人,生了病卻直往人懷裡鑽,我一走他就醒了,睜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走到哪盯到哪。
十年後的他也是,痛到極點就拉著我不放,硬逼著五音不全的我給他唱走調的歌,一邊聽一邊憋笑,氣的我又心疼又尷尬。
睡迷糊了的顧知闲嘴裡喃喃著奶奶。
我給他換冰毛巾,喂水,他微微睜開眼,鼻音濃重的喚了一聲,「老婆……」
清醒後,他卻不願意承認了。
我們一起逛超市,買菜,我牢牢挽著顧知闲的手臂,他嫌棄的甩了一下沒甩開,就隨我去了。
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反倒自覺松開了。
顧知闲疑惑的問,「剛剛不是還很厚臉皮嗎?現在怎麼又害羞了?」
我哭喪著臉,「我擔心被人問——你兒子真乖還出來陪你買菜啊,多大了?」
顧知闲失聲笑了出來,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呆死了。」
接下來,換成他擁著我。
我速戰速決買完食材和生活用品,火急火燎的回了家。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
我們坐在陽臺的躺椅上吹風,電視裡激昂的廣告聲,窗臺的綠植,衣服清洗過的香味,和飯後的解膩的陳茶,匯聚成了萬家燈火中的一個,一盞盞蔓延到小城盡頭。
顧知闲想要的,不過如此。
清俊的青年眸光多了些難言的意味,探尋般的問我,「未來……我們多久會相遇?」
我愣了一下,牽起唇,笑吟吟的回答他,「還有兩年,你就會遇到我。」
「你叫童熙,是嗎?」
我點頭。
他的態度突然變得有些認真,「我記住了。」
我仍然報以微笑,「嗯。」
抱歉顧知闲,我騙了你。
但是沒關系,你不會記得我的臉。
根據時光機器定下的法則,為了消除時空穿越者存在的痕跡,減少對未來時空的影響。未來的我們,將不會再產生交集。
我將不會再出現在你的人生軌跡裡。
而受法則所控,你也會漸漸遺忘我的模樣,在你的記憶中,我隻是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如幻夢一場。
未來的你,哪怕與我擦肩而過再多次,也不會記得我的樣子。
9
大一那年,我不小心掉進了學校的人工湖裡。
廢棄的舊校區,已經基本沒有什麼人會經過了。再加上最近接連下雨,水位漲得很高,由於太久沒有治理,水質渾濁發綠,長了大量的綠藻,水面還漂浮著許多垃圾。
冬日裡,湖水冰冷刺骨,瘋狂地湧進我的口鼻裡。我胡亂拍打著水花,試圖抓住什麼好讓我浮出水面,接連好幾聲的呼救都被水淹沒了,湖水一次次漫過頭頂,我的身體也漸漸沒了力氣。
我不禁開始悔恨,我為什麼要一個人來這裡,哪有男生和女生約會約在這種地方的。來了也就算了,我為什麼要傻不溜丟地去撈那隻貓。
這下倒好,那隻貓一邊慘烈的嚎叫著一邊遊到岸邊,摳著石塊之間的縫隙身姿矯健地爬了上去,接著便甩了甩身上的水一溜煙的跑了,我卻要死在這裡了。
我以後再也不要幹這種蠢事了。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是路過顧知闲丟下背包,跳下來救了我。
他將我拖上岸,做了一番急救措施,然後背著我去了學校的醫務室。
我昏了過去,再醒來時他已經走了,隻有哥哥在旁邊陪著我。
我找校醫要了他的名字和號碼,忐忑地加了他的微信致謝,想請他吃飯。
卻被他婉拒:舉手之勞,不用了。
之後,就再找不到機會聯系。
我刪了之前戲弄我的男生,注意力不自覺轉移到了我的救命恩人身上。
我發現他很善良,也發現他的經濟似乎有些窘迫,獎學金拿了不少,課餘時間全部用來打零工,依然過得慘兮兮的。就算這樣,還願意花一個月的工資給撿到的流浪狗治病。
恰好我哥在做一個什麼傳感芯片的項目,他最近很頭疼,團隊「首腦」撂了挑子,大概是實在清楚自己的重要性,有恃無恐,鼻孔朝天,他正在找人補上這個空缺。
我突然想起顧知闲的專業似乎就是這個,好像還拿過什麼專利,就試著向我哥引薦了他。
結果是,他果然不負我所望,加入我哥的團隊後大放異彩,項目成功後回款,他也拿到了二十萬獎金。
慶功宴當天,哥哥硬拉著我去了。
席間,我異常緊張,緊張到嘴唇發麻,連笑容都顯得局促不安。
哥哥神秘的問他,「你還記得我妹妹嗎?」
他認出了我,對我微笑,「記得,小落湯雞。」
我臉頰發燙。
「她一直很感激你,DF 集團的傳感芯片項目,也是她向我舉薦的你,誇了你一遍又一遍呢。」
他站起來向我敬酒,客氣到近乎疏離,「現在應該是我感謝你。」
再之後,他交了女朋友。
於是我們再也沒有了可能。
10
也許是知道我即將離開,顧知闲躺在我身側的舊沙發上,不知疲倦的問了我很多問題。
「你說我們未來有個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
「這個要保密哦。」畢竟我也不知道。
「我們結婚幾年?」
「兩年。」
他蹙了下眉,「才兩年。」
「嗯,中間我們分手,我出國了四年。回來之後,我發現你一直在等我,於是我們就結婚了。」
他笑了,「原來我這麼痴情。」
「是啊。」視野忽然有些模糊,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了,我闔上眼睛,輕輕笑了出來,「痴情到沒有女生敢靠近。」
童熙離開的第三年,我曾試著向顧知闲表露心跡,他卻似乎沒有從失戀的情緒中走出來,對此的態度十分漠然和冷淡。
幾番試探下來,得出的答案讓我徹底絕了心思。
「我死的時候才二十八歲?那你現在多大?」
「三十八。」
他頓了幾秒,「所以你等了我十年。」
我點點頭,「十年後,時光機器被研發了出來。」
有些事情,我沒有告訴他。
其實在未來,真正的時光機在發明之初就被封存了。
是哥哥為了讓我解開心結,利用權限花大價錢讓我有了體驗的資格。
顧知闲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值得嗎?」
「當然值得啦。」搖椅緩緩晃動,在身下吱呀作響,今夜的晚風吹的人格外安寧愜意,連同過往的記憶也隨著這風一同席卷而來,「有天晚上,大概九點十點的樣子,我住在校外的閨蜜失戀叫我過去陪她。她的家在胡同裡,有段路很黑,又黑又曲折,我走著走著就發現有兩個男人尾隨我。」
「我很害怕,隻能拿著手機假裝在跟我爸打電話。那個時候你還不認識我,默默走在離我一步遠的位置直到我閨蜜來接我,目送我們進院子鎖了門才離開。我閨蜜認出了你,偷偷告訴我你很帥。那時候我就覺得,你真的是個很好的男生。」
和他描述過那麼多過往,隻有這一件,是真正發生在我和他之間的。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舊校區的人工湖救過我一命了。
隻是可能他已經忘了。
未能宣之於口的好感,沒想到有一天,能夠當面告訴他。
顧知闲垂下頭,很用心的聽我說著。
他看我的眼神中,帶了點細碎的溫柔。
「可那隻不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對我而言不是。」
11
我睡了很久。
這一覺格外沉,是十年來,我睡過最安穩的一覺。
再醒來時,已值黃昏。
我恍然記起。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過了今夜,我就要走了。
可顧知闲卻不在屋子裡。
我沒有他的電話,在家等了他一個小時,天都黑了,他還沒有回來。
我決定出門找到他。
他家所在的是一個老小區,旁邊有一條商業街,兩邊開著三兩家飯店,其餘都是洗腳按摩店,濃妝豔抹的女人坐在門簾後面。
這條路很黑,不如其他地方明亮,伴著若有若無的吵鬧聲,我往街道深處走去。
顧知闲在和幾個鬼火少年打架。
準確的說,是他在挨打。
對方人多勢眾,推搡著,辱罵著,拳腳相加,更過分的是,還有人跳起來蹬他。
眼見有個混混不知從哪裡撿來個啤酒瓶,抡起來就要往他頭上招呼。我怒從心頭起,嗷的一聲衝過去擋在他面前,替他捱了這一下子。
這一砸,頭破血流,幾個年齡不大的小混混登時愣住了。
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淌,我捂著腦袋,試圖拿出成年人的威嚴,「我是顧知闲的小姨,剛剛我已經報了警,還拿手機錄下了你們的惡行。你們看著吧,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高低要給你們留個案底,讓你們和你們以後的孩子都考不了公。」
到底還是些孩子,一嚇唬就跑了。
我轉過身。
月光下,顧知闲的臉慘白。
他動作迅速地我抱到他的電瓶車上,一路飛馳帶我去了附近的醫院。
那群小混蛋也真夠狠的,額頭的傷口縫了五六針,疼的我龇牙咧嘴的。
顧知闲的表情嚴肅到有些嚇人,「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麼莽撞?」
我對他笑了笑,「怎麼,我破了相你就不要我了?」
他急急的說,「當然不會。」
我依然在笑。
他卻不好意思再看我,「你是女生,打架是男人的事情。」
哈哈。
從十八歲的顧知闲嘴裡說出的,幼稚到有些中二的情話。
沒關系啊顧知闲,你也救過我。
我應該報恩的。
12
我問他那些人是誰?為什麼要打他。
他說是在以前的高中得罪過的人,這次看他落單,就把他圍毆了。
是了,顧知闲十六歲前還當過校霸呢。
「這麼晚了,你出去做什麼?」我奇怪的問。
顧知闲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包裝精致的蝴蝶發夾,指了指我頭上,「你的發夾掉了,我想去商場替你買一個……」
我有些驚訝,又有些微妙的觸動。
連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事情,他卻注意到了。
隻不過這審美還真是老土呢。
我抬頭看了一眼醫院牆上的時鍾。
沒剩多久了啊……
我無視了醫生休養的建議,帶著顧知闲出了醫院。
小城唯一的步行街此時還熱鬧非凡。
顧知闲有些擔憂,「你的頭……」
我指著一家服裝店櫥窗內陳立的兩個假人模特,歪著頭凝視了幾秒,輕聲問,「我想和你試試,可以嗎?」
顧知闲的耳尖紅了,他抿唇,依然拉著我走了進去。
就算是私心吧,我跟他買了情侶裝。
反正……他遲早都會忘記我的樣子。
畢竟我已經三十多歲了,而顧知闲才是高中生的模樣,結賬的時候導購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
我調笑,「她們好像把我當成了包養你的富婆。」
顧知闲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隻是開口道,「這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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