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權謀 ,一朝崩塌 ,亦敵亦友, 機關算盡。
十星珠連 ,帝王隕落 ,七殺現身, 紫微再臨。
一個小人物,步步為營,攪動風雲。
從掃地太監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傅辰走了多年,他捧得了佛忍得了魔哄得了妖。
總管太監這個職業要的就是有職業素養,上能哄得了皇上太後,下能治的住太監宮女,中能平衡各宮娘娘勢力。
皇上說,這是個接地氣兒識時務的好太監。
第1章
乾平年間,西北皋州大旱,已有五月滴雨未至,飢馑薦臻。
火辣辣的太陽直曬在頭頂,熱浪翻滾而來,放眼望去大片被炙烤的灰黑色土地裂成了塊狀,面上土皮翻卷著。
傅辰走了好幾個時辰,腳下的水泡讓他不得不暫緩了步子。不遠處一農人馱著背蜷縮在地上,骨瘦嶙峋的身子好似一折就斷,紅褐色的肌膚猶如老樹皮,那雙像風幹了的細爪子正刨著地,企圖能找到些樹根充飢,血液和泥土混在一塊有些觸目驚心。
這樣的情形並不少見,傅辰已經生不出多餘的同情,他的情況並不比農人好多少,比起飢餓,缺乏的水分才是導致他生命力流失的主因。
不知被什麼絆了腿,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脫力的他沒有再爬起來。
他像一條幹涸的魚大口喘著氣,絕望和疲憊將他的堅持和耐力一點點消磨,如果這時候能下一場雨該多好。
滴答、滴答。
液體滴在臉上的觸感,很真實,難道祈禱有效了?
他湧上了最真摯的感激,如果不是淚腺早已枯死分泌不出水分,他恨不得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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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雨水更讓他欣喜若狂,這是老天爺最好的禮物!他艱難地撕開眼皮,入目的卻是一把釘耙,握著釘耙的人赫然是剛才那刨地的老人,並沒有發現他已經醒了,那老人似在找下手位置,以期能一擊斃命。
而他以為的雨水,是老人瘦爪傷口流下的血。
老人額頭青筋浮現,劇烈抖動,那喉結突出滾動,在幹癟的脖子上尤為明顯,預示著他正等待著即將到口的食物。
電光火石間,傅辰便想到,食人!他就是老人眼中的食物!
飢餓所帶來的死亡陰影,讓最後那點人性搖搖欲墜。
他迅速踹開那釘耙,在生命的威脅下他壓榨出體內最後的力氣,向旁邊一滾躲開那致命一擊,站起來就拔足狂奔,連頭都沒回過。
一路眼皮直跳,心髒像是要爆炸一樣,喉嚨越發火燒火燎得疼,但他不敢停下。
也算他運氣不錯,路上碰到了蒿草堆,上輩子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植物藥用價值很高,主治疟疾、中暑等,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食用,他也顧不得形象吃了好幾把,終於緩減了幹渴,把剩下的全部摘下放進衣兜裡,準備給家中的兄弟姐妹。
等他回去的時候,卻見家門外的黃土地上一輛沒見過的牛車卷著塵土離開,牛車在貧瘠的皋州是稀罕物,車上坐的是他大姐,今年十六,長期營養不良讓她看上去像十一二歲,瘦得一陣風都能吹倒,她眼窩深陷,更襯得那雙眼睛大而無神,當看到弟弟傅辰追著牛車過來,她破開嗓子,像是漏風的音箱:“回去吧,小辰,別追了……咱……咱有飯吃了!”
傅辰臉上的血水混著泥土流了下來,上下排牙齒打著顫,睜著眼睛看大姐越行越遠。
這是大姐最後對他說的話,大姐被賣給聿州富縣肇溪村的一喪了妻的瘸子,聿州富饒且沒被旱情影響,本來算是好去處,但那瘸子已是知命之年,還有諸多惡習,怎可能是個好歸宿?胸中的鬱氣久久不散,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看到土屋一角放的那袋黍子,眼睛發酸,這些糧食換了他姐姐一條命。
幾個月過去,大姐換來的那些糧食,還是被吃得差不多了,天還沒亮傅辰就已經起身,準備出去找能吃的東西。
卻隱約聽到門外母親的哽咽聲,斷斷續續的對話聲傳來。
“老二同意了……”
“……明日就要送他入宮……”
“再窮……也不能賣孩子啊!”
母親難過得像是要透不過氣,呼氣吸氣聲已然控制不住,一旁是父親的長籲短嘆。
“我代替二哥去吧。”傅辰聽到自己這麼說,他幾乎沒有猶豫地走到了父母面前,面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母親,他緩緩跪倒在地上。
“老幺,你在說什麼!!你還小,不懂……以後你連男人都不是了……”終止了哭泣,母親趙氏難以置信地看著年僅八歲的傅辰。
“娘,我比二哥聰明,而且二哥年紀太大,他們未必要!”
“傻孩子,宮裡頭就是吃人的地方,我前幾年去鎮上還聽說老張家把三兒子賣進去,沒幾年就卷了席子扔到了城外亂葬崗,連屍骨都找不到……”父親眼眶也紅了,枯手捂著眼,說不下去,要有能力哪戶人家願意賣孩子,他們自個兒餓死也就罷了,卻不能害得幾個孩子一起。
本來就不舍得送孩子去宮裡當太監的趙氏,聞言嚎啕大哭,上氣不接下氣的將傅辰摟進孩子,“不去了,你和老二都不去,咱們再也不賣孩子了!咱把你大姐找回來,不嫁了!咱們一家人,什麼時候都在一起!”
古代很忌諱說“死”這個字,趙氏的話中意思卻在明顯不過,她豁出這條命也想保住這幾個孩子。
那滾燙的淚珠掉在傅辰臉上,連心都好像被燙到了,傅辰伸手回抱住幹瘦的母親,撫著背骨上的紋路,這個還沒他前世年紀大的女人過得苦卻從未想過害孩子,那聲娘卻沒什麼心理障礙地喊了出來。
幾年前傅辰來到這個時代時,他小心翼翼地扮演著這個幼齡稚兒,在這個信仰鬼神的年代裡,出格的行為都可能被燒死,他沒有做出任何超出這個年紀和時代的事,漸漸融入其中。他曾見過村口老花家的婦人神神叨叨了幾句,就被認為是魔鬼附身,按照當地習俗要開膛破肚以淨化靈魂。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與這個時代、這個家格格不入,一直以旁觀者的身份生活著,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這家人當做真正的家人,這份沉重的親情灌注到心裡的時候,就是鐵石心腸人也會觸動。
“我去!爹、娘,相信我,我的年紀剛剛好,會有個好價錢。”他知道大部分朝代選太監是有年齡限制的,這個不存在他記憶中的大晉朝也一樣,小孩最好是對性別還模糊的年紀,懵懵懂懂的為上佳。而且宮裡對選入宮的小孩也有諸如樣貌、言談方面的簡單要求,比起木訥少言的二哥,他相信自己的價格會高一些,隻是萬萬沒想到他也有計算自己能賣多少錢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他也許可以避過那勞什子的一刀。
“拿這銀兩把大姐贖回來,我們都要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
…………
“辰子,辰子,醒醒!”
身體被推搡著,傅辰從通鋪上醒來的時候,冷汗流了一背,推他的人是陳狗蛋,不過因掌事太監嫌這名字不好聽,改名陳作仁,負責巡查火燭,因著年紀較小性格有些跳脫,與傅辰的性子正好互補,兩人關系挺不錯。
“怎麼了?”傅辰聲音還透著嘶啞,明顯沒睡醒。
監欄院外,傳來“咚——咚,咚,咚”的聲音,一慢三快,也就是說現在是凌晨一點。
外衫沾在身上黏糊糊的難受,洗澡是不可能了,作為一個無品級的掃地小太監,能分到的洗浴份額少得可憐。
“我剛巡查回來,就見你睡得不安穩,一直嘟囔著什麼,是被夢魘到了?”陳作仁沒說他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傅辰渾身顫抖,面色慘白,那模樣沒得滲人。
“我不太記得了……”傅辰已經很久沒做過入宮前的夢了,過去了三年,那一張張鮮活的臉依舊清晰可辨。看了眼通鋪左右睡著的小太監們,並沒有被他們的動靜吵醒,此起彼伏的鼾聲在這不大的屋子裡格外響亮。
“你沒事就好,剛才那樣著實嚇人。”陳作仁後怕地拍了拍胸口。
“還多虧你叫喊我,不然可不被魘到。”傅辰也和氣地應道。
“咱兩誰和誰,客氣啥子!”陳作仁脫衣正要上床,卻聽外邊有些動靜。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交流了一下,在宮廷裡,大多都是有心眼的,那些缺心眼的多半是活不長久的。
沒多久,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夜深人靜時不難聽到,還沒等傅辰穿衣下鋪,就響起了輕微的叩門聲。
傅辰攔了下陳作仁,花了幾秒分析了下情況,從剛才的腳步頻率來看是急事,但又不希望大動幹戈,應該是他們需要人手。
傅辰兩人將門打開,就看到站在外頭的李祥英,是內務府正三品的掌事太監,身後還跟著幾個李派系的小太監,這李祥英是個精明的主兒,為人以狠辣出名,被他整死的小太監小宮女每幾個月都能算作一打扔出去,這會兒這樣低調過來,定不是什麼能見光的事。
傅辰揚起毫無心眼的笑容,和他的年紀相得益彰,發揮出一加一大於的二的效果。他雖小小瘦瘦的一人,但逢人三分笑,那雙眼烏黑清亮,讓人看著也討厭不起來。
壓低了聲音詢問:“李爺,這是怎麼了?”
李祥英對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有點印象,是個老實勤快的,稍一彎身,“找幾個口風緊的,趕緊出來,別驚動太多人。”
第2章
這湊得近了,便能聞到李祥英身上的旱煙味,很是嗆鼻。煙草在上個已經覆滅的朝代邯朝流行過,本朝開國皇帝晉太宗也在闲暇之餘用過,李祥英是晉太宗逝世前進宮的,雖說是遺留到本朝的宮人,但混的並不十分如意,便往身上整這些東西以彰顯自個兒的老資格。當然,煙草也分好劣,李祥英用的不是進口的“淡巴菰”,也不是邯朝文人流行的“小蘭花”,而是自個兒捯饬的,用牛糞、驢糞澆灌出的煙草,俗稱旱煙,味道自是不好聞的。
李祥英見傅辰的表情漸漸恭敬,知道他是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清楚自個兒是“前朝元老”,心中對這小太監的明白很是受用,再見傅辰那張能掐出水兒的臉蛋,倒是有些不忍,隻是這不忍在後宮顯得太廉價,轉瞬既忘,幹正事兒才是要緊。
皇宮沒有賦予下人拒絕的權利,傅辰點頭應是,又例行公事交了些孝敬的銀子,叫上幾個平日裡比較機靈的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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