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麟目光深邃,似乎並沒有多少興奮,眉頭微微蹙著,聞言還是帶著自己的十萬大軍朝著城門趕過去,他們到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硝煙四起的京城外部,路上都是燒焦的屍體,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味道,場面看上去震撼而恐怖。
他也來不及檢查這些屍體,因為他看到城門已經被強行攻破了,而城內的將領似乎還在抵抗,那些百姓被肆意屠殺,他心底狠狠一震,他雖然受制於扉卿,但到底還算是晉國的一份子,出於各種目的他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策馬衝入城內,沿路所有戟國士兵打扮的全都殺無赦,救下無數刀光劍影下的百姓,但這些百姓卻在被救下後,一轉眼功夫就消失了,似乎都躲了起來。
邵安麟心中有些疑惑。
在殺完最後一個敵軍後,邵安麟下馬走在路上,看著被自己手下押來逃竄不及的“邵華陽”,也沒細看,在主幹道上高喊,“本王邵安麟,回來了!叛軍已經全部伏誅,邵華陽已被本王拿下,大家不用害怕,有本王在就不會讓你們受到傷害,都出來吧!”
看著滿目瘡痍的京城,邵安麟也心有悲戚。他知道自己離開太久了,百姓對他的感情還沒回來,但他更明白這些在今天以後,都會不一樣。
又喊了幾聲,依舊沒人出來,邵安麟抿著嘴,心中不免局促,這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扉卿並沒有接到今日“邵華陽”的隊伍被困的消息,他們都理所當然認為起義軍都是“邵華陽”帶領過來,自然沒仔細看那個逃竄的被抓來的邵華陽,還是不是他們需要的那個。
扉卿仔細一看那個“邵華陽”,才察覺到端倪。
不太對,這人不是他們派過去易容的。
這人仔細一看,沒有易容!
這個人隻是長得比較像邵華陽!
糟!
扉卿心緊緊一抽,無端端的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這也不枉費薛睿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個長得那麼像的人選,千裡迢迢帶來京城,暗藏在京城中,就為了今天這一幕。
邵安麟自然也察覺到了什麼,兩人都感到大事不妙,他們可能都掉進了一個反連環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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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邵華池從遠處走來,就好像憑空出現一樣,又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他身後跟著大批或是受傷或是身上染滿鮮血的將領,更有像是在戰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晉國名將。這樣一群人唯一相同的就是氣息凝然,步伐整齊,氣勢衝天。
扉卿眨了眨眼,眼睛酸痛,看著走在最前方的邵華池,那隱在身後的紫氣已經成了。
紫龍衝天,紫微命盤啟動。
無可逆轉。
他就像瞬間老了幾十歲,這個自認天下智者無人能出其左右的,自以為睿智了幾十年,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言敗的男人,眼中首次染上了絕望,陛下……我們伏蟄了二十年究竟是為了什麼!
而在他們身後才是邵安麟帶來的兵,剛才這些兵去追殺城內零散的敵軍,就被潛伏在城內的兵捕獲,更有甚者有百姓幫忙一起抓捕,百姓對邵華池要抓的人根本沒有絲毫懷疑,這種愛戴體現在細微處。
而大部分被留在城外的兵,此刻也早就被伏蟄的衛城兵控制了,城門也在這個時候再次關上了。
這一下,邵安麟和扉卿還有什麼想不到的,他們被算計了,這位紫微星謀略、人心、心計無一不缺,他們高看了七殺,卻小看了紫微。
邵安麟站在原地,看著邵華池接近,在親信要阻止的時候,五步開外就停下了腳步。
邵華池一身戎裝,眼中透著些微笑意,但在邵安麟眼中卻是那麼的可怕與令人憎惡,“睿王邵華陽沒有帶兵前來,敢問三哥是怎麼知道這次攻城的是邵華陽?”
簡單的一句話,就是再不明白爭鬥的百姓都會奇怪,為什麼安王趕來的那麼“及時”,為什麼先帝離去還是不回來,現在一出現就帶了十萬大軍,就算是知道了敵人突襲又怎麼在短短時間湊那麼多正規軍?為什麼還沒了解城中情況就確定欒京城被屠殺?是他期待這個情況還是早就預料到?又為什麼會抓一個長得像睿王的百姓?
這一切的一切,隨著邵華池那淡淡的問話,給完完全全攤開在眾人面前。
如果安王按照原本的劇本,沒人會去在乎這樣的小細節,可現在一切被質疑了,他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甚至會被更惡意的揣測,會把他安王二十多年來的建設毀的幹幹淨淨,而他沒有絲毫辦法。
更可怕的是,這件事,是在所有人眼中進行的,是他自己給自己埋下的罪禍!!
邵華池就是有罪,也不過是個引導的罪。
這比起拯救萬民的功績,算的了什麼!
邵安麟哪裡還有曾經的仙風道骨,他盯著邵華池的目光,隻有迸射出來滔天恨意,這邵華池居然臨到關鍵時,給他這無法翻身的重擊。
邵華池這一招,是把他最後一層善心皮都給剝下來,就算他登基了又如何,天下人心知肚明這個皇帝到底做過什麼,差點釀成了什麼後果,無論他之後怎麼做,那懷疑已經埋下去了,是最讓人不齒的細作,是奸人!比無所作為的皇帝更可恨!
他這時候不可能解釋,還解釋什麼,所有行為都被人看在眼裡了。
別說擁戴,他可能會成為被朝臣首位彈劾的皇帝!
沒有一個晉國人,會希望有這樣一位帝王,而他原本的助力,那些父皇留給他的保皇黨大臣們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是最不可能接受他的!
得了帝位,失了朝臣、城民、人心……剩下一個千古罵名!?
出招的人狠到了極致,根本不給他翻身的機會!
“新皇歸來,大家出來吧!”邵華池的這句話,其實與邵安麟之前的勸告沒什麼差別。
但反應卻是截然相反,躲避在地窖裡的,暗處的,瓦礫上的百姓奔相告走,陸陸續續出來,看著邵華池的目光是那麼狂熱,好像根本沒聽到那句新皇。
這是不需要言語的差別對待,邵安麟從小到大都沒體會到這種被人在臉上重重打了好幾個耳光還沒法反擊的疼痛,這疼痛浸入骨髓,一輩子都去不掉。
他看著那些原本地上躺著的“百姓”屍體慢慢爬了起來,最後的希望也磨滅。
邵華池設計了他,而他現在又有什麼立場來指責,這些扮演屍體的“百姓”完全可以說是為了躲避敵人裝死,何錯之有?
他相信,邵華池既然做了這個反連環計,就已經做了完全的準備。
新皇說安全,他們不信;他們信的,唯有瑞王的話。
多麼的諷刺!?
這比任何辱罵都打臉。
邵華池卻平平靜靜的,沒有任何自得,在百姓越圍越多的時候,他緩緩朝著邵安麟跪下,恭敬喊道:“恭迎皇上回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士兵和百姓們才反應過來一樣,對著邵安麟跪拜,跟著邵華池高喊,這畫面與扉卿等人曾經想象的畫面那麼像,但此刻隻有諷刺。
邵華池是所有王爺中,第一個承認新皇的,為新皇登基做出了貢獻,任誰都挑不出他任何一出錯,他邵安麟何其有幸有這樣不爭不搶的兄弟。
邵安麟一張臉透著死氣,青中帶紫,望著跪在自己腳下的瑞親王,隻覺得遍體生寒。
他輸了,徹徹底底輸了。
第276章
明明被太陽照在身上, 卻沒有一絲暖和,全身都被冰凍住了一般。
邵安麟看著腳下這跪倒在地的大片人, 麻木地牽動著嘴:“平身”, 被簇擁著回了宮。
邵華池緩緩起身,看著新皇身邊“嶸憲先生”的背影,換了平日裡扉卿早就察覺到邵華池的異樣目光, 但這時候還沉浸在大業破滅的打擊中,還魂後的後遺症讓他再也沒有曾經的敏銳。
晉國內憂外患刻不容緩, 急需新帝登基,在處理晉成帝駕崩後的事務上一切從簡。
邵華池作為一個有功必賞的王爺, 在處理那些奮勇殺敵的戟國人之時,並沒有言而無信,反而讓財神爺邵謹潭和徐清的幾位副將論功行賞, 又讓八子和十二子兩位王爺從旁協助。
“老七啊老七,你總算幹了件人事!”
邵謹潭聽到這安排, 暢快大笑, 作為皇子中最會賺銀子, 最會賺銀子裡地位最高的人, 這些日子一直被當做透明人那滋味忒的不好受,文有那些幕僚, 武有徐清等名將, 他除了提供一下獎勵就沒幹什麼正事,現在總算有一個讓他名聲大噪的機會了。
一旁的老八,十二紛紛取笑, 兄弟幾個互相譏諷,這些日子讓本來很不對付的幾位王爺,聯系也更緊密了一些。
傅辰在欒京城平定後,隻身來到終南山上,這裡是陳作仁、姚小光等小太監的埋骨地,將帶來的酒緩緩灑在塵土上,靜靜地坐了一會。
每一次的緊張情緒放松後,他都會尋一處僻靜處待著。
他仔細地清理墓碑上的塵土,“你們期盼的盛世太平,快了。”
遠處刮來一陣微風,輕柔地卷著傅辰的發絲,傅辰微微笑開了。
隻剩……李變天了。
梁成文被護衛帶到譽王府後巷,看著在地上微微抽搐的女人,心中有一絲果然如此的悲戚,傅辰果然沒放過她。女人還剩最後一口氣,當她被梁成文抱在懷裡的時候,面目全非的她驚恐地看著眼前想念多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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