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2024-12-04 14:46:433635

  …………………………


  龍魚骸骨隨風緩緩盤旋,銀光隨之恍恍。


  陸淨等人未能循海泉而下,否則他們一定會非常驚訝,因為所謂的“晦風風穴”竟然無比瑰麗,與想象中的晦暗髒汙完全不同,更像一個慢慢旋轉的華彩旋渦,赤色、蒼青、霜白、丹輝、螢藍……由濃及淡,因淡而濃地變幻著,水色恬澈,如夢似幻。但隻要稍作審視就會發現這其實是致命的美景,水中的光來源各種各樣的生物,它們在風穴中像遊魚也像飛鳥,生命形態介於死亡與活著之間,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徊遊,永無止境地徊遊。而這裡的旋渦一旦向外擴散,超過玄武的鎮守範圍,就會立刻從海底掀起驚世駭浪。


  所謂的恬然,隻是蓄而不發的假象。


  旋渦的最底部中心靜得出其,水如清泉,下有白沙,倒映飛霞。有人眠於霞光之中。


  仇薄燈躺在白沙上,紅衣如花瓣舒展,他的肌膚比細沙還要白,透著霜雪般的質感。四周水紋的光印在他臉上,讓人想起冰裂紋的瓷器,隨時會破碎的美麗。而他本來就是被夔龍镯強行拘住的支離破碎的魂魄。


  師巫洛繞著他行走,以刀為筆在白沙上刻下繁復奇特的陣紋,每一筆都仿佛厚土被切開,赤紅的巖漿隨之湧出。從仇薄燈身上湧出的業障源源不斷地被引進陣中,陣紋逐漸被染上了墨色。


  最後一筆完成時,風穴中所有的生物驟然停止動作,像時間突然定格。


  陣紋形成一個流轉的旋渦,一個玄黑與朱砂兩色的雙魚圖。仇薄燈躺在玄黑之中身邊插/著太一劍,師巫洛走進朱砂,取出了白玉燈,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一縷微弱的明火。


  ……你是不是想救他?晚啦!……神魂眠於冥昭萬載,誰也救不了他!他自己都不想活!……真蠢啊他,到死還是那麼蠢,蠢到用自己的神魂在大荒裡留下餘火……以為會有誰繼續他的步伐嗎?!


  被緋刀貫穿心髒時經女臉上帶著快意的,怨毒的譏笑。


  歇斯底裡而又空洞。


  明火一離開白玉燈,就化為了萬千碎光,點點如星,沒入仇薄燈的身體。他忽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仿佛有什麼劇烈的反應在他身體裡發生,夔龍镯發出低沉的聲音,隨時會斷裂。師巫洛切開自己的手腕,鮮血湧進陣紋。


  師巫洛將緋刀插/進地面,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


  夔龍在他們的手腕上遊走,交錯。


  陣法爆發出強烈的光,壓過風穴中的所有色彩,隱隱有遙遠而重疊的呼喊透過陣紋而來,就像在不知多少萬裡外,有無數人一遍一遍地祈求,那聲音重疊千萬年,匯聚成山呼海嘯般的呼喚。

Advertisement


  南疆,巫族。


  古林的深黑祭壇上,十名大巫圍繞成一圈。祭壇中心燃起熊熊大火,赤火卷向天空。祭壇周圍所有銅鈴花一起響動,祭壇之下所有巫族族人身披銀衣,繞火而歌。祭壇轉動,履行它存在千年的意義。


  玄黑與朱砂旋轉。


  竊陰陽,逆死生,換命數!


  ……………………………………


  萬花筒般的遊樂園,


  過山車車軌帶有暖黃色的光帶,馬戲團帳篷亮著紅藍的彩燈,旋轉木馬會隨著音樂節奏變幻色彩。孩子們拉著父母的手,或蠻橫或乖巧地要求玩某個過於驚險的項目,父母們或幹脆利落地拒絕,或好言好語地勸說。


  多少年了,他怎麼還會來遊樂園?


  這麼幼稚的地方,自七歲起就不再出現仇大少爺的活動地點裡。


  他環顧四周,隱隱覺得這座遊樂園有些熟悉。


  想了一會,在視線中出現一座鬼屋時,他忽然記起來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這是當初京都最有名的遊樂園,遊樂園主人口口聲聲要打造世界第一流歡樂谷,讓成年人和孩子一起在這裡留下美好的記憶,這樣等將來三代人能夠共同回憶往昔。可惜對它有美好記憶的人不超過一代……它剛開業不到半年就被仇大少爺豪擲千金買下,改成一座世界第一流的鬼屋,轉而變成無數人的驚魂噩夢。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年仇大少爺才七歲。


  可見紈绔與敗家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綿綿細雨飄落。


  仇薄燈隨手從旁邊賣雜貨的小推車上抽了把傘,傘是半透明的,傘骨是銀灰色的鐵架,撐開後透過傘看遊樂園的天空,天空就像被囚籠的鐵欄分隔成一塊一塊,每一塊都被燈光映照成不真實的瑰麗色彩。


  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也不記得這裡為什麼會維持歡樂谷的模樣,便撐著傘跟隨人群漫步目的行走。


  一聲悽厲的尖叫。


  緊接著一聲槍響,不是遊樂園裡射擊項目的槍響,是貨真價實的子彈出膛的聲音。前面的人群四散奔跑,有孩子受驚尖叫,有大人掏出手機語速慌張地報警,幾名不引人注目的男子奮力逃竄。


  仇薄燈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人群的縫隙裡,隻見一名穿考究黑禮服的中年管家倒在血泊中掙扎,鮮血從他的脖頸處噴泉般湧出。隻有一個人的動脈被切斷才能湧出那麼多的血,好比生命在一剎那盛開成轉瞬即謝的花。


  看熱鬧大抵是人的天性,事情越大圍觀的人越多,但真正上前幫忙的寥寥無幾,多數隻是在竊竊私語。


  “……是想綁架有錢的小少爺吧?”


  “沒想到年紀咬死了就不松口,想悄悄帶走都辦不到了……”


  “太執拗了,綁架隻是要錢,現在倒好……”


  “有點可怕吧……你是沒看見剛剛那架勢,兩三個大男人都死活踹不開,真像個……像個怪物。”


  “……”


  警笛長鳴。


  隔離線很快拉了起來,人群被驅散。


  靠在貼著遊樂園標語的柱子上,他看見死去的小少爺的臉,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屬於七歲的他。


  “記起來了嗎?”


  有聲音在背後幽幽地響起。


  “你是個怪物啊。”


  是了。


  他記起來了。


  他的確是個怪物。


  在他的“記憶”裡,在七歲那年裡,他隻是莫名其妙地發了場高燒,可事實上沒有什麼高燒,有的隻是絕對不可能活下來的死亡。他本該死了,死在世界第一流的歡樂谷裡,死在無數親眼見證之下。


  可他活著。


  “還有更多次,更早以前,更晚之後……爆/炸的飛機,塌陷的海底走廊,斷裂的懸索……”


  雨勢忽然變大,滂沱暴戾。


  馬戲團崩塌,旋轉木馬墜落,過山車扭曲,五彩的燈掉進江河般湍急的雨水裡,光芒動蕩扭曲,地面忽然開裂,那些所有被刻意遺忘刻意忽略的記憶撕掉蒙在上面的薄紗……他萬眾簇擁,呼風喚雨得像個被無數傀儡擁簇的快樂皇帝。


  所有來自背後的刀劍,所有被粉飾得完美的謊言。


  雨水從腳邊流過,卷著一張印刷歡樂谷標語的廣告,說“打造最美好的回憶,鑄就最幸福的童話——六月限定演出·幻遊仙境”……整個世界就是場虛假的舞臺,反反復復進行名為“醉生夢死”的彩排。


  觀者隻有一個人。


  “何必裝瘋賣傻?有用麼?”


  他轉過身。


  遊樂園崩塌瓦解,遊人消失不見,世界天昏地暗,唯獨隻有一道冰冷的青銅聳立在背後。青銅門沒有枷鎖,一推就開,森然的黑氣從門後遠遠不斷地湧出,應和著狂風暴雨,仿佛妖魔發出冰冷的嘲笑。


  ……你走過的每一步,都有人給你精心布置。他們讓你看到美與悲,讓你救草木,讓你觀煙火,他們把繁華捧到你面前,又把繁華撕碎,然後告訴你殺你害你救你,都深有苦衷。


  ……不覺得好笑嗎?這麼費力地掩蓋,這麼煞費苦心地引你走上渡世救人的路?


  ……他們在掩蓋什麼,在粉飾什麼?


  裝瘋賣傻,有用麼?


  所有的疼痛不會因為遺忘而消失,所有的真相始終深埋心底,所有的悲傷永遠在散發寒意。


  仇薄燈的衣衫忽而潔白如雪,忽而豔紅如火。


  大雨衝刷世界,雨聲裡有女人嘶啞尖銳地大笑:“你會後悔……你難道還想永遠裝瘋賣傻下去?你遲早會變成我們!遲早!”


  “是。”


  冰冷的回答切斷她歇斯底裡的譏諷。


  青銅門崩塌。


  澄澈得不真實的藍爬上天空,潔淨無塵的馬路向四面八方延伸,鋼與鐵的高樓拔地而起,成為畫地為牢的囚籠。


  閃電照亮仇薄燈的臉龐,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可以永遠什麼都不記得,我可以永遠什麼都不知道。”


第73章 千萬人為我,不滅星火


  師巫洛俯身掰開仇薄燈緊攥的右手, 讓他蜷曲的手指扣在自己手背上。


  仇薄燈躺在潔白的細沙上,紅衣隨鋪展仿佛無盡的鮮血在流淌。長長的濃密的睫毛覆在蒼白的肌膚上, 神情無喜無悲,唯有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手指蜷縮……那麼怕疼那麼怕一個人,總是把真正的疼痛和孤獨掩蓋起來。


  他無時無刻不在求救,卻又呼喊得無聲無息。


  固執得如停駐海底的孤魂野鬼,日復一日地渴望有人把他拉出深海,可如果沒有誰越萬山為他而來, 他也早就接受了仰望天光溺亡的終局。


  原本寧靜的海眼正在沸騰,水色若火,波濤湯湯,就像那天他們的孤舟停在滄溟上, 看晨光中海水一波波湧過天地間的石柱。師巫洛其實隻想孤舟停在那裡,不需要仇薄燈走近, 就足夠看見滄溟丹輝。


  如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場春臨大地。


  蒼青的群山連綿起伏,澄澈的溱水蜿蜒綿延,粉桃、瓊紅、銀藍、鵝黃、淺缃……藏在林木深處的小屋淹沒在花團錦簇裡。鶯飛燕舞, 婉轉啼鳴。碎木從少年蔥白的指尖落下, 他哼著不成調的歌, 雕刻一張深黑的面具, 刻出狹長凌厲的眉眼。


  “好像還差了點什麼……”


  他把面具對著陽光舉起來,想了想, 又取筆飽蘸金漆, 仔細地描摹。


  “畢竟是巫儺面具嘛。”


  他隨口解釋, 口吻帶著幾分笑意。


  “要畫得兇一點醜一點,人見人怕, 鬼遇鬼愁才好。”


  說是這麼說,最後畫出來的雖然威嚴,卻和“兇狠醜陋”扯不上關系,漆黑的面具上金漆神秘美麗,就像懸於古墓中的蒼鷹黃金面具。


  “怎麼樣?”


  “現在能感受到了嗎?”


  “這是白芍,這是溱河,這是青竹,這是黛山,這是初春。”


  天光明媚。


  他娓娓地介紹萬事萬物,語氣裡有那麼多的溫柔那麼多的喜悅,而聽的人卻隻記住了血液在肌膚下湧過的韻律,那是心髒的跳動,是他的溫度。最後他凝視扶桑樹下,篝火熊熊燃燒,人們載歌載舞。


  “可是太寂寞了。”他輕輕說,瞳孔印著火光,“城池隻有一座,明星隻有一顆,太寂寞了。”


  許久,他望向洲陸的邊隅。


  “我要建天地四極。”

熱門推薦

穿成騷擾男主的校霸

穿成男同校霸,系統說狠狠性騷擾直男男主。 我直接本色狂演,等待女主救贖瘋批男主。 可當女主轉學過來,男主卻瘋了。 「你是不要我了嗎? 「為什麼要把我推給別人。」 我淦! 大哥,這是言情小說啊,你的設定不是直男嗎?

我不是惡毒女配

"給周宿下藥的前一秒,我覺醒了。 原來我是一本甜寵文裡的惡毒女配。 在原劇情中,我暗戀男主多年,男主周宿卻是一朵高嶺之花,不動凡心。 數次勾引無果後,我給他下藥將生米煮成熟飯,並借機逼他和我結婚。 可是真正的女主,能讓他動心的唯一,會在我們婚後出現。 到那時,周宿為了給她一個名分,會不惜一切代價和我離婚。 而我這個女配嘛,則是因愛生恨,從此在違法犯罪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寧初

"許庭淵被秘書電話叫走那天,我的貓丟了。 他急著趕過去,忘了關門。 縱使我在小區裡貼遍尋貓啟事,它也沒再回來。 後來,他的秘書用小號發了條朋友圈。 「人和貓都有了,就差一張結婚證。」 照片裡男人抱著一隻布偶,手上的婚戒灼痛了我的眼。"

共生.

"我做了徐子洲十年舔狗,他卻愛上霸佔我身體的穿越女。 待我奪回控制權後,他不擇手段地要我將穿越女還回來。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與他心愛的女人,原為一體。 後來,失魂落魄的徐子洲捅了自己一刀,顫聲求我原諒。"

女友劈腿老畢登後

"女友用小號在某乎提問。 「肚子裡來過小天使,婚檢能查出來嗎?」 我傻了。 我們每次都會做安全措施,絕對沒中過招。"

被強取豪奪後,我悟了

"被薛暮強取豪奪的第二年,我又逃了。 這一次,他截住我出逃的船,將被打得半死的青年,扔在我面前。"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

Copyright © 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This site is protected by reCAPTCHA and the Google Privacy Policy and Terms of Service ap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