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
仇薄燈的聲音很低。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所有陪伴他的身影,都漸漸地遠去了。他什麼都沒能護住,什麼都沒能留下。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來自你……第一次,他努力地想要告訴一個人自己做了什麼夢,自己有多害怕,可他怎麼也說不出來,怎麼也說不清楚。
像有東西堵塞在咽喉裡,壓得他喘不過氣。
“別怕。不會走。不會留你一個人。”
仇薄燈定定地看著他,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拉低他。
一個急促的吻。
在呼吸交融裡找到自己的存在。
一直到激烈的吻漸漸變得纏綿,彼此染上對方的溫度,仇薄燈才松開手,眼尾微紅,懶懶散散靠在師巫洛的肩上,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直到這時,仇薄燈才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師巫洛的黑氅,窩在他懷裡,由一隻高大的白鹿馱著,行走於一片古老的森林中。月光流水般地淌過松石,螢蟲三三兩兩地飛舞,偶有發光的草木一掠而過。一隻青羽赤喙的鳥停在枝幹上打瞌睡,頭一點一點,被驚醒後匆匆忙忙地展翅進樹林深處。
枯葉沙沙作響。
四周美得靜謐又原始。
換做普通的大小姐,醒來發現自己被帶進古林裡,就算再怎麼迷戀情郎,也該害怕起來了。然而仇薄燈隻是往師巫洛懷裡稍微側了側,藏得更深了一些。
“要把我拐去哪?”
他聲音帶點纏綿後的慵懶,就像晶瑩的砂糖輕輕碾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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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朝城,一會就到了。”
“朝城?”仇薄燈微微偏頭,想了下,“‘洲西有奇山,不知其名,山有迷徑,通一隱城。城多異菌,熒熒如幻,又有燻華,朝生夕死,有蜉蝣水生,其名曰朝’。《湧洲洲志》說它難尋其路,得見者千年不足一二。”
“以前來過。”師巫洛簡單地解釋,撥開仇薄燈落到鬢邊的頭發,又說,“月下的朝城很美。”
仇薄燈抬眼。師巫洛銀灰色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像高天,像雪脊,像所有亙古不變的事物。每一次從夢魘中醒來,他都能在這雙眼睛中確認自己的存在。
“想帶你去看看。”
師巫洛說。
想帶你去看看。
想讓你高興些。
“好啊。”
仇薄燈笑起來。
噩夢的影子徹底從他身上褪去了。
說話間,白鹿在一棵古木下停步,不再向前。前面的樹林中,有迷霧飄蕩。師巫洛帶著仇薄燈落到地面,就要抱著他走進去。仇薄燈卻掙開他的手臂,跳了下來,月光順著緋紅的衣擺,傾瀉到枯葉上。
“蒙住我的眼睛。”
仇薄燈解開自己的發帶,遞給師巫洛,然後仰起頭,月光照在他的臉龐上,泠泠如霧如紗。
頓了頓。
“傻子。”
他語調很輕地罵。
白聽了一路的風花雪月,陸十一的好文採也沒能燻陶這個人稍微懂一點婉約風雅。明明是想讓他高興一點,卻隻會說“朝城很美,想帶你看看”,就像曾經通過若木靈傀寫字告訴他,鱬城很美,卻不會多說幾個字彰顯自己的存在。
不會寫情詩,不懂風雅。
放到話本裡,十有八九隻能淪為一往情深的配角。
是真的傻。
可在他的故事裡,又怎麼能讓這個傻子淪為配角?
“要蒙住我的眼睛,到朝城再解開,”仇薄燈閉上眼睛,睫毛輕輕顫動,“要給我一個驚喜。”
微涼光滑的緋綾蓋過少年的眼睛,在空蒙的冷月下又覆過雪色的肌膚。師巫洛將緋綾繞到仇薄燈腦後,仇薄燈就整個地被他環在了懷裡。他垂著眼,緋紅的窄綾在蒼白的指間繞過,打成一個結。
“好。”
他應許。
“要在月色最美的一刻解開。”
“好。”
一個慢慢地教什麼是風月婉約,一個認認真真地學,就像曾經一個教什麼是萬物,一個就牢牢地記住。月光把他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從前如此,今朝如此,來日亦如此。
眼睛被蒙住後,世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仇薄燈安靜地站在原地,聽見身前的人直起身時,衣衫窸窣的細響,接著一隻熟悉的手握住他,與他十指相扣。
仇薄燈順從地被師巫洛牽著轉過身,一步一步向前走。枯葉被踩過的沙沙聲,不知名的鳥兒振翅聲,寒露滾落的嘀嗒聲……世界被放大,又被縮小,清凌凌的草藥味始終陪伴著他,黑暗依舊將他吞沒,卻不再可怕。
有人會帶他走出去。
會領他到月色最美的地方去。
第96章 山川為證
冷月流過松石。
手始終被緊緊握著, 湿冷的霧拂過臉龐,身前林葉沙沙, 走過的每一步都有人提前替他撥開灌木與垂枝,連踩過的青苔仿佛都留有另一個人的餘溫。盡管什麼也看不見,卻始終一路坦途。
輕風拂面。
一路護在前側的腳步聲停了,微涼的手擦過面頰,解開系在腦後的發帶。緋綾被輕柔地抽走。
仇薄燈慢慢睜眼。
銀白、淺藍、冷青……
各色霧蒙蒙的光團從沼澤上徐徐升起,那是一隻隻或大或小的蜉蝣。它們隨風輕盈起落,穿行在剔透如雪的幽蘭之間。幽蘭出奇地大, 修長的莖秆高約三丈許,近看就像一片水晶森林。
又有光滑赭紅的圓石露出水面,蜿蜒遠去,形成彼此交錯的小徑。
紅絨赤足的小狸撐葉為傘, 踩著光滑的石頭,一跳一跳地往深處走去;牛頭馬身的河獸仰頭曬月, 青羽小鳥棲息在它的獨角上;二尺高的小木人搖搖擺擺,爬上水晶蘭鱗片狀的覆葉,去接滴落的花蜜……
這是朝城。
藏在崇嶺古林深處的朝城。
屬於精怪與山妖。
一隻紫金柔裳的蜉蝣輕輕飛落在仇薄燈附近, 化作一名背身薄翼的纖細少女。她偏著頭, 純黑無白的眼睛愣愣地看著他。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蜉蝣化成一名又一名少年男女, 聚集到一起。
蜉靈們的異樣引起了其他小精怪們的注意。
它們紛紛朝這邊看了過來。
哐當。
小木人從覆葉上跌落, 摔掉了自己頭新長的小葉。它踉踉跄跄地爬起來,噠噠噠跑過水面和卵石。紅絨絨的小狸葉傘落進水裡, 呆呆站在原地。曬月的河獸翻身站起, 分開叢生的蘆草。青羽小鳥撲扇翅膀, 銜起一支紫蓮。
仇薄燈忽然後退一步,撞進師巫洛懷裡。
師巫洛輕輕環住他。
“哇——”
響亮的哭聲劃破寂靜。
赤絨絨的小狸高高躍過蜉靈的頭頂, 撲向紅衣少年。仇薄燈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它。青羽小鳥落到他肩上,急切又小心地用蓮花的莖秆碰了碰他的臉龐,如無聲的催促。
“它們都愛你。”
師巫洛說。
小狸妖一邊哭一邊拼命點頭。
朝城是屬於精怪與山妖的城,隻有心地最純淨的人才能通過它們用來保護自己的迷霧走進來。城中的小妖們很少與人打交道,這其實是它第一次見到這名紅衣少年。可隻一眼,世世代代相傳的記憶便翻湧了起來。
那是所有朝城的城民都有的記憶。
一道模糊的身影。
最初的記憶被對於精怪山靈來說也太過漫長的時歲和生死衝淡了,唯獨那種強烈的感情始終保留了下來……它、它們、這座城一定曾經很愛很愛那道身影。
那種愛被銘刻在記憶裡。一代復一代。
始終得不到回應的青羽小鳥將紫色的蓮花別在仇薄燈的衣領,小心翼翼落到他肩膀上,仰起頭,發出喜悅清脆的啼鳴。蜉靈們手心綻放出一朵朵小小的幽蘭,將幽蘭放到水面,推向紅衣少年。
長風穿過水澤。
晶瑩的幽蘭搖曳起來,如千萬鈴鐺一同奏響,發出空靈飄渺的旋律。所有赭紅的圓石都亮起來了,白月之下,所有寄宿此地的小妖野怪慢慢地都走出來,載他們進古林的白鹿銜著不知何時編好的蘭冠,穿過蜉靈們。
……湧洲西部有奇山,不知山名,山中有迷霧小徑,通往一隱匿的小城。城名為“朝”。城中居民大多非人族,間或有修士得入,見城中早晨會生出淡藍的朝菌,又有許多燻華草和蜉蝣,故而誤以為城名意指“朝生夕死”。
來朝相逢。
朝城。
白鹿如長者低首,將蘭冠戴在仇薄燈頭上。
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劃過仇薄燈的臉龐。
“哇——哇——”
小狸妖黑晶晶的眼睛裡湧出豆大的淚水,它將爪子搭在這位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少年肩上,努力站起身,一邊哭一邊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去擦他臉上的淚水。
不要哭。
你不要哭。
它年歲尚小,還不能熟練說話,越想說話越說不出來,哭得更傷心了。
“我愛你。”
有人忽然開口。
仇薄燈偏頭,看見月光照在師巫洛臉上。
……會在你猜得到的時候告訴你,會在你猜不到的時候告訴你。會在你知道的時候告訴你,會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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