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從袖中掏出一份口供放在桌上:“這是今晨從二皇子那裡誊抄過來的。”
柳襄見正是寧遠微的口供,便知謝蘅也對寧遠微起了疑,忙拿起來細細查看。
京中各府禁足的那五日,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員全都被問詢過,他們所有人的口供也都存留了下來。
半晌,柳襄眉頭輕輕皺起,低喃道:“四妹妹。”
案發時寧遠微在城北,且竟是喬月姝作證。
喬月姝的證詞絕不可能出假。
柳襄又仔細看了一遍,沒有看出端倪,隻得放下,擰眉道:“若是如此,他就沒有嫌疑了,但,會不會太巧合了。”
他怎麼就會偏偏摔倒在四妹妹的馬車前?
謝蘅抬眸淡淡道:“不論是殺人還是放證物,或許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柳襄沉默片刻後,道:“但進褚公羨屋舍的人一定是對褚公羨有所了解的,或者曾經進過他的屋舍,不然怎麼能剛好找準書架的位置,隱藏住牆壁和書被雨淋湿過的痕跡。”
若他們這次沒有發現,隻要再下一場雨或者時間一久,書和牆壁的湿痕就無從追溯了。
“殺柳爺爺的時間對不上,但放證物,寧遠微可以。”
柳襄突然想到什麼,猛地看向謝蘅,道:“他會一點武功,若他不曾藏拙,以他的腳程到褚公羨的屋舍在一個時辰左右,而刑部是在寅時後去的褚公羨屋舍搜查,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放銀票和證物。”
謝蘅手指微動,輕輕眯起眸子看著柳襄。
一點就通,還有救。
“兩日後,雲國公府為嫡幼女舉辦及笄宴,朝中未婚的青年才俊大多都在邀請之列,寧遠微也收到了帖子。”謝蘅看著桌上的糕點,緩緩道:“如今隻是懷疑不好打草驚蛇,可先與他結交或試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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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襄:“世子也收到了請帖?”
謝蘅面色淡淡:“拒了。”
柳襄:“……”
“那我們怎麼進去?”
及笄宴不比其他得廣宴賓客,多是走的近些的才在受邀之列,柳家與雲國公府無甚來往,自然不會給柳家送請帖。
“不是我們,是你。”
雲國公府送請帖時謝蘅還沒有接到密旨,想也沒想的就拒了,像這種及笄宴多是為了相看人家,他沒有興趣。
但請帖人家還是留下了,他就算反悔要過去也無甚要緊。
柳襄:“……”
她正要開口,就被謝蘅不善的打斷:“我帶你進去,你覺得合適?”
柳襄默默地閉了嘴。
似乎,確實不合適。
“喬月華應該有辦法。”謝蘅不耐的提點道。
柳襄眼眸一亮,對喔,三表姐認識很多的貴女,說不定是收到了帖子的。
“好,我這就去找三表姐。”
見謝蘅沒吭聲,柳襄便道:“那我走了?”
謝蘅沒好氣斜她:“不然留下用午飯?”
柳襄自能分辨出這並非真心邀請,幹脆利落的拱手:“告辭。”
柳襄走出院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折身回去,這回她沒進去,而是在窗戶探頭進去,道:“對了世子有件事我方才忘了。”
謝蘅拿著一塊糕點剛咬了一口,聞言緩緩轉頭,隻見柳襄趴在窗戶上,眼神明亮的看著他。
“我怕褚公羨會有危險,二表哥不一定護得住他,世子有辦法嗎?”
謝蘅咽下糕點,沒好氣道:“沒辦法!”
他可沒有闲工夫去保護她的桃花!
柳襄喔了聲,再次告退離開。
謝蘅盯著她遠去的背影,狠狠咬下一口糕點,重重嚼完,才冷聲道:“人都死哪裡去了,本世子的院子何時容人隨意進出了!”
話落,侍衛忙跪地請罪:“屬下知錯。”
他們也沒想到雲麾將軍會突然折了回來,根本沒來得及稟報。
好半晌,謝蘅才道:“下不為例!”
-
柳襄先去尋了喬月華,喬家和雲國公府也沒什麼來往,並沒有收到及笄宴的請帖,但喬月華答應會在宴會前拿到請帖。
這樁事了柳襄便打道回府,在府外的巷子口撞見了宋長策,她忙喝停馬,問:“去哪裡了?”
宋長策也拉緊韁繩,目光微沉道:“去了趟李大和王瘸子家附近。”
“如何?”柳襄忙問。
“二人都是玉京人,李大家中共三口人,妻子和十歲的兒子,王瘸子未娶妻,父親去的早,和母親相依為命,如今母親年事已高,前段時日還得了重病。”
宋長策說到這裡頓了頓,語氣復雜道:“我去問過給王母看病的大夫,大夫說王母的病需要很貴重的藥材,原以為王瘸子拿不出錢,但沒想到半月前,王瘸子竟買下藥,且如數交了診費,如今王母的病已經有所好轉。”
柳襄心中猛地一沉。
王瘸子這錢來的太蹊蹺了!
“去見見他。”
宋長策點頭:“我正要回府問他。”
但二人沒想到王瘸子今日竟告了假。
柳春望道:“他昨晚告假說今日要去為他母親抓藥。”
柳襄宋長策對視一眼,後者沉聲道:
“我才見過那位大夫,王瘸子今日沒有去抓過藥。”
“不好!”
柳襄臉色一變,飛快往外走:“去他家!”
二人牽了馬急急朝王瘸子家而去,然才到巷口,就遠遠看見一堆人圍在塘子邊,且還有官兵。
柳襄暗道不好,忙翻身下馬快步走過去,宋長策接過她的韁繩將馬牽到路邊。
柳襄剛靠近人群,喬祐年就發現了她,趕緊招手:“昭昭表妹,我正要派人去找你。”
柳襄:“怎麼了?”
“半個時辰前,有人在這裡發現一具屍體報案。”喬祐年快速道:“路邊有滑倒的痕跡,應是昨夜路過時不慎掉入塘子,我問了附近的人,有人說他在柳家做長工,你快看看認不認識。”
柳襄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快步走過去。
雖然已經泡腫了,但柳襄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屍體正是王瘸子。
她偏頭看向喬祐年,神色凝重道:“是王瘸子,我們剛查出他有問題,正要來找他。”
喬祐年聞言面色一變,猛地再看向那具屍體,怎麼可能這麼巧,才查到他身上,他就失足落水。
這恐怕是滅口!
“從何處掉落的?”柳襄問道。
喬祐年伸手一指:“在那邊,我方才檢查過,石頭邊有一道明顯的泥土劃痕,很像是失足滑倒跌下去的。”
柳襄蹲下身細細檢查了一遍,雖也沒有發現不妥,但她清楚這事一定有蹊蹺。
“去他家中看看。”
喬祐年點頭:“嗯。”
官兵抬著王瘸子的屍體送回去,王母一見便當場暈了過去。
喬祐年忙讓人去請大夫。
有刑部的人在,柳襄宋長策不好進屋搜查,便都等在院中,不多時,喬祐年便捏著一張銀票出來了。
“在他床底下找到的。”
柳襄宋長策看著那張銀票,臉色一片暗沉,王瘸子的底細他們很清楚,絕不可能會有這麼大面額的銀票!
“看來,是滅口無疑了。”
喬祐年壓低聲音道:“這裡人多眼雜你們不好久留,先回去,我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別的證據。”
柳襄點頭:“嗯。”
“對了,兩日後雲國公府嫡幼女及笄宴,我們得去。”
喬祐年:“好。”
柳襄和宋長策牽馬離開時,喬祐年眼尖的瞥見柳襄馬背上系著紅色鈴鐺的辮子,隨口問道:“這是什麼打扮?”
柳襄眼神一閃。
這是謝蘅昨夜編的辮子,她覺得挺好看就用繩子系上了,早上出門前又拿了顆鈴鐺串在了上頭。
但這話說出去難免叫人誤會,便道:“隨便編的。”
宋長策方才就發現了,聞言便道:“給我一顆鈴鐺,我也給驚鴻編一個。”
驚鴻是宋長策的坐騎,亦是難得的寶馬。
“我也要。”
喬祐年忙道。
柳襄隻能道:“今日沒帶出來,回頭給你們。”
二人不疑有他,自是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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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月華溫婉大方,才情了得,在京中的人緣極好,加上她又是當朝帝師的長孫女,貴女們可以說是爭相與她結交,且雲國公府並無什麼實權,若能與喬家結交自是一萬個願意,不必喬月華主動開口,她隻要在及笄宴前同與雲六姑娘相熟的姑娘們聚一聚,順口提一提雲六姑娘的及笄宴,雲家自然就會送上請帖。
而喬月華在瓊林宴上時刻將柳襄帶在身邊,足矣可見她對這個表妹的看重,國公府隻要有點眼力見,就不會漏下柳襄。
柳襄在及笄宴的前一夜收到了請帖,次日一早便梳妝打扮好前往雲國公府。
她到時喬月華和喬月姝正要進門,見是她來,姐妹二人便駐足等她,互相問了禮後,喬月姝就親熱的挽住她的胳膊撒嬌:“昭昭表姐,好久不見,好想你啊。”
喬月姝本禁足期未滿,但她畢竟是書香門第的閨秀,平常需要出門應酬,若在家中太久難免叫人生疑,幾日前在崔氏的求情下,秦氏嚴厲的教導一番後,免了她的禁足。
喬月姝長的漂亮,又聰明可愛,柳襄很喜歡她,聞言便拉住喬月姝的手道:“我也很想四妹妹。”
說話間她看見喬月姝腰間的鈴鐺,愣了愣後道:“嬸子說京中時下不興戴鈴鐺,四妹妹今日怎麼戴了它來。”
喬月姝眉頭一揚道:“隻要好看自就有人追捧,喜歡的人多了不就時興了。”
這便是高門貴女的底氣。
柳襄眼睛亮了亮,那她日後也可以戴鈴鐺了。
幾人攜手進了國公府,被下人引至園中。
此時宴席還沒開始,公子姑娘們都結伴在園中漫步賞花。
喬月華幾人一到就引來一陣沸騰。
姑娘們爭相過來跟喬月華打招呼,連帶著喬月姝和柳襄都沾了不少光。
公子們的眼神也時不時往這邊看。
喬家姐妹都還沒有定親,這兩年喬家的門檻都快被媒人踏破了,可都是铩羽而歸,便已有人暗自猜疑,喬月華將來是不是要入宮。
但這隻是猜測,眼下並不見有任何苗頭,也就沒人敢去討論,畢竟眾所周知喬家女歷來都是不會進宮的。
阮青姝遠遠的看著這一幕,緊緊攥著手中繡帕。
在喬月華過來前她也是眾星捧月的,可不論在哪裡隻要喬月華一出現,她就成了陪襯,以前隻是不甘和嫉妒,而如今……
阮青姝冷冷盯著喬月華身旁的柳襄,恨的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她憑什麼敢那樣對世子!簡直是粗俗蠻橫毫無教養!
柳襄正與嬌俏溫婉的貴女們說話,驀地感到一股凌厲的目光,她便下意識抬眸望去,正好就對上阮青姝憤恨的視線,她微微一愣。
這位姑娘為何這般看著她,她得罪過她?
喬月姝眼尖的瞧見後,找了個借口將柳襄拉到一旁,小聲道:“你不記得她了?”
柳襄聞言更是茫然:“我該記得她?”
喬月姝一言難盡的看她片刻後,道:“那日你在宮宴上調戲世子時她就在旁邊,還罵了你。”
再次被提起那段荒唐,柳襄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什麼,快速看了眼阮青姝。
她記得當時確實是在見到有姑娘跟謝蘅說話時,她才跑去搶人的。
阮青姝見柳襄看向她,狠狠瞪了她一眼後便轉身離開了。
柳襄:“……她又瞪我。”
喬月姝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喜歡謝蘅,你當眾調戲謝蘅,她能不瞪你?”
柳襄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
那她被瞪的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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