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芳落得一頓訓斥,自然把這事給岔開了,最後還是顧秀才出言,才制止了孫氏的訓斥。
也是顧玉芳犯了孫氏的大忌,孫氏雖是出身普通,但也是秀才家的女兒,這種出身自然識文懂墨,且懂得禮義廉恥。
好人家的女兒哪家不是‘恐’嫁,待字閨中的女兒更是該閉口不談這種事,可顧玉芳不光談,還嘴上沒把門說姐姐急著嫁人,這要是讓外人聽去了還不知會說成什麼樣,孫氏也意識到小女兒真該好好教教了。
也因此這事根本沒完,之後顧秀才不在家中,孫氏沒少借著機會教訓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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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顧玉芳過得十分難受。
在大伯家被大娘‘教’,在家中被娘‘教’,這讓她身心都受到極大的挫折和委屈。哭鬧了幾回,根本不管用,以前她一旦哭鬧,孫氏總要妥協,可這次孫氏似乎鐵了心要好好教女兒。
又見大姐在家養病,被一家人噓寒問暖,對比自己簡直就像撿來的,顧玉芳心中更是憤怒不平,自然不免更恨顧玉汝不提。
這日,見時候不早了,孫氏便催女兒趕緊出門去顧大伯家。
顧玉芳本就滿心激憤,方才被娘逼著做針線活,手上扎了好幾個針眼不說,還被教育了一通女子德行,又見娘說讓她去大伯家後,就轉身去廚房端了碗湯進了西廂,心裡壓抑了許久的憋屈達到了臨界點。
跟去西廂,果然見娘端著碗在哄大姐喝那碗大姐嘴裡‘太膩了’的湯。
“娘,我真不想喝,還是你喝吧,這陣子你也辛苦了,其實我已經好了,實在不用這麼補。”顧玉汝滿臉無奈。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人家大夫都說了得好好補補。”
大夫們都是這麼說的,實際上自己身子虧空沒虧空,顧玉汝心裡清楚。
可孫氏很上心,明顯把大夫的話當真了,也是這兩年顧玉汝頂著幫了家裡大忙,孫氏心裡也不是不愧疚,便想借機給大女兒補補,順便教教小女兒。
可惜顧玉芳根本不懂這些道理,對比一下,眼珠子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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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姐已經好了,那今天就讓大姐去大伯家吧。”
顧玉汝看了過去,孫氏也看了過去。
顧玉汝是覺得顧玉芳太蠢,這個時候跑出來找不自在,孫氏則是生氣,覺得小女兒又故態復萌想躲懶。
孫氏皺眉道:“玉芳你在說什麼?你大姐身子還沒好!”
“大姐怎麼沒好?她自己都說她好了。”
“前日大夫來復診你不也在一旁聽著?說你大姐看似好了,實則內裡還虛,得養些日子,我看你這是又想躲懶了!自打你奶病了,你大姐無論刮風下雨日日不拉,你這才去了幾日就叫苦連天?”
顧玉芳一臉委屈:“我也沒說不想去侍候阿奶,這不是大姐好了嘛。”
“你大姐好了,你就能不去,全扔給你大姐了?你這丫頭到底誰把你教成這樣了,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姐妹親情,什麼叫晚輩的孝道?”
孫氏越說越氣,氣得渾身發抖。
倒不是她發散太過,而是自打上次的事後她意識到小女兒該好好教教,經過這幾日非但沒進展,反而暴露了更多的問題。這事說淺點是顧玉芳不懂事,往深裡說就是這孩子狼心狗肺,連自家姐妹誰幹點活兒都要斤斤計較,尤其還計較的是侍候長輩孝道方面的。
一個女兒家竟是這種品行,孫氏能不生氣?
“娘你別生氣。”顧玉汝見孫氏氣成這樣,也嚇了一跳,忙勸道:“玉芳她還小,你再多教教……”
“她還小什麼,她就比你小了一歲!”
孫氏這麼一說,顧玉汝也不知該怎麼勸了。
一聲冷笑響起。
靠在門邊的顧玉芳一邊冷笑一邊流著眼淚:“你就是偏心!你就是喜歡大姐不喜歡我,從小到大都這樣,都是大姐好,我不好,大姐做什麼都好,我做什麼你們都覺得我不對,既然覺得我不好,那當初為何要生我?”
說完,她哭著轉頭跑了。
孫氏如遭雷擊,僵著身子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感受到大女兒安撫地撫著她脊背,才倒在顧玉汝肩上哭了。
“這死丫頭,真是個孽障……”
第10章
孫氏哭了一會兒才沒哭了,屋裡靜得嚇人。
顧玉汝想了想道:“娘,你還是去找找玉芳吧,我聽她好像沒回屋。”
以顧玉芳的脾氣,方才又哭成那樣,回屋又怎麼可能沒動靜,她方才沒聽見隔壁門響。
“她沒回屋能去哪兒,左不過是去了趙家的。”孫氏撫了撫鬢角,板著臉道。
巷中有一戶人家姓趙,家中有一女叫趙娥,與顧玉芳同齡,平時兩人十分玩得來,顧玉芳如果沒在家,那必是去趙家了。
“還是去找找吧,玉芳那脾氣您也知道。”顧玉汝溫聲勸道,“今天大伯那兒我去吧,我早說我好了,就是你不放心非得讓我再養養。”
“你好什麼?大夫都說了,你身子還虛!”頓了頓,孫氏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行吧,今天你去,也是玉芳不懂事,你這當大姐的受累不說,成天還要護著她。”
護著顧玉芳?
不,她隻是不想讓娘為難罷了。
前一世她娘沒躲過那次寇亂,早早就死了,死得悽慘。而她自那以後就沒了娘,再也沒有人像娘一樣袒護她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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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家門,看了看蔚藍色的天,感受著拂面而來的清風,顧玉汝不禁籲了一口氣。
往常在外面行走慣了,猛地在家憋了這麼些日子,她也著實憋得慌。
一路行著,她想著心事。
其實顧玉芳方才那話說的也對,但也不全對。
她是娘親生的,娘怎可能不心疼她,可不喜歡也是真的,但這那指的是以前,顧玉芳小的時候。
顧玉汝和顧玉芳說是姐妹,實則隻差一歲。
女子懷胎十月,若是細算兩人年紀,孫氏懷上顧玉芳的時候,顧玉汝還不足半歲。按理說,女子懷胎不易,生完一胎應該隔幾年再生,就算有什麼難處,至少隔一年是要的,可既然這麼生了,必然有其緣故。
其實這種裡頭也沒什麼事,說白了就是婆媳妯娌之間的那點小事。
顧大伯家頭一個便是兒子,作為二兒媳,孫氏自然不免心裡暗中較著勁兒,誰曾想頭胎生了個女兒。
女兒自然也好,至少讓顧秀才來看沒什麼。
可大房是兒子,二房是女兒,那時顧家還沒分家,即使顧老太太也算是個明理之人,沒有因孫氏生了女兒而生出抱怨,可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平時日常行舉不免會有些區別。
女子心眼都小,更不用說年輕時候的孫氏,她在心裡暗暗地對比著對比著,想再生個兒子的念頭像滾雪球似的,在她心裡越滾越大。
終於在大女兒快半歲的時候,她仗著身子骨好咬牙懷了第二胎。
可這胎懷得並不容易。
不像懷大女兒那會兒輕松,感覺沒什麼反應孩子就要生了,生的時候也快,沒受什麼罪。這胎打從懷上起就反應大,孫氏忙著要照顧大女兒,肚子裡這個又天天鬧騰,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犯惡心,才懷了六個月,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腿腫腳麻站著難受坐著難受躺著更難受,受了不少罪。
可以這麼說,中間孫氏早就後悔了不知多少回,怪自己太衝動,能咬牙挺下來完全是想生個兒子的念頭撐著,可沒想到又是女兒。
這一鬧就有點尷尬了。
雖說顧家其他人也沒說什麼,可架不住外面有些闲言碎語,而孫氏自己又胡思亂想,再加上她生顧玉芳的時候難產,好不容易生下來又虧了身子,找了大夫來看說要養幾年才有可能懷上下一個。
而且孫氏懷顧玉芳的時候,因為胃口不好,顧玉芳生下來十分瘦小,愛鬧愛哭不說,還三天兩頭的病,鬧得一大家子都不得安寧,這些事堆起來就在她心裡成了病。
有一陣子她天天哭,小女兒哭她也哭。
顧老太太開始還勸著,勸著勸著就成了怨氣,覺得這一切都是二媳婦自己作的,她也不勸了,隻把小孫女抱到了自己屋裡去,想著母女倆離遠點說不定二媳婦就好了。
還別說真管用,孫氏漸漸好了起來,可兩個女兒之間的區別也出來。
一個親手帶大的,長得白白胖胖又聽話懂事,明明那時她因為懷的鬧騰沒什麼精力照顧大女兒,可隻要給她吃飽了,她就能安靜地在床上自己待著自己玩,還知道娘心情不愉依依呀呀跟自己說話,一歲多點就能自己走,走出去別人都說像年畫裡走出來的娃娃。
一個養在老太太身邊,生得又瘦又小頭發稀疏發黃,打小就愛病,兩歲多了還不會走得讓大人抱,四五歲了才換了一頭黑發。
於是慢慢的,孫氏的心就開始偏了。
覺得大女兒聽話懂事長得好,樣樣都好,相反小女兒人小心眼還多,才不大點隻要說她一句,就跑去找婆婆告狀,還害自己受了這麼多罪,自然對大女兒越來越親近越來越喜歡,對小女兒除了管她吃飽穿暖,其他都是淡淡的。
這種情形一直到後來生下顧於成,孫氏年紀漸漸大了懂的道理也多了,才慢慢有所改善。
孫氏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小女兒小的時候對她不親,覺得有所虧待,日裡不免有補償心態,而顧玉芳更是拿捏住了這種心態,動不動就以偏心、不喜歡自己作為手段,來裹挾孫氏。
甚至是顧玉汝,若不是覺得有些虧欠了這個妹妹,又哪能凡事包容。
可那也僅僅是16歲的顧玉汝,此時腦海裡多了一份記憶的顧玉汝,除了想笑還是想笑。
她猜等她回去時家裡肯定好了,她那個妹妹手段可不一般,哭啊鬧啊都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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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等傍晚回到家,家中一片平靜。
顧玉芳難得勤快,竟在廚房裡幫孫氏做晚飯。
一家人吃了飯,顧於成回房讀書,顧玉汝燒了水想沐浴,誰知水剛燒好她回房不過拿衣裳的空檔,再去廚房水已經沒了。
廚房旁邊的小浴間傳來水聲。
孫氏見大女兒抱著衣裳站在外面,在正房裡道:“玉汝要沐浴?玉芳先進去洗了,你等會她就出來了。”
顧玉汝什麼也沒說,回屋把衣裳放好,又去打水燒。
等這鍋水燒好,顧玉芳才湿著頭發從裡面出來了。
小臉紅撲撲的,臉上還帶著笑。
“大姐你洗澡?我方才幫娘做飯出了一身汗,就先洗了。”
顧玉汝也沒說話,顧玉芳瞟了她一眼,得意地哼著小調回屋了。顧玉汝走進浴間,裡面水汽朦朧,顧玉芳果然沒倒水。
她在浴桶前站了一會兒,撩起袖子探進水中,將浴桶下部的塞子拔了,水順著孔洞哗哗地流出,又順著屋角的一條排水溝流向屋外。
等水流幹淨後,她打了桶水將浴桶洗了洗,才又把塞子塞上注滿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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