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珠安慰道:“那是長抽條了,等燕燕大了,也會這樣。”
錢玉鳳也就是隨口說說,並沒多在意,轉而道:“說起來,我下午還看到楊營長夫妻倆了,他們吃完飯從外面回來,我也剛好從娘家回來,在大門口那裡碰到的。”
說到這裡,她壓低聲音道:“聽說兩口子今天在縣裡國營飯店辦的酒席,可真有錢,這一頓下來得有一兩百多塊錢了吧?”
金秀珠有些驚訝,“楊營長這麼有錢嗎?”
錢玉鳳搖搖頭,“楊營長有沒有錢我不知道,不過他媳婦肯定有錢,你還不知道吧,楊營長愛人將紡織廠的工作賣了,以後帶著孩子隨軍,肯定賣了不少錢,你想啊,她那工作一年得有兩三百塊錢吧,中午還包吃,平時還有個福利啥的,沒有個兩三千她舍得賣?兩三千我恐怕都說少了。”
金秀珠皺眉,“那誰買呀?”
錢玉鳳賊兮兮道:“想買的人可多了,現在鼓勵城裡孩子下鄉,有些家裡疼孩子的,舍不得他們去農村,肯定想給安排個工作留在城裡。”
金秀珠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錢玉鳳安慰她,“以後恐怕要經常見面,你自己想開點。”
金秀珠聽笑了,“我有什麼想不開的?”
在她看來,男人多的是,要是江明川真有別的心思的話,那她甩了他就是了。
反正她有本事在身上,不怕餓死自己。
隻是這話她不好跟錢玉鳳說。
回去的路上,付燕燕突然問:“爸爸要是還喜歡那個嬸嬸怎麼辦?”
金秀珠有些意外女兒會問出這樣的話,停下腳步,驚訝地看向她。
付燕燕低著頭,腳踢著旁邊的石頭,平靜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媽媽也不會嫁給江爸爸,江爸爸也不會娶媽媽,如果那個嬸嬸過得不好來找江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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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珠一直都覺得女兒很聰明,很多大人才能理清的關系,她能一眼看透,但就像江明川說的,慧極必傷,她想得比自己想得還要深遠。
對於女兒的擔憂,她也給不了答案,因為確實有可能就像孩子說的那樣,那個女人過得不好來找江明川,到時候她和江明川之間肯定會出現問題,那個時候她的選擇和江明川的選擇都至關重要,關系著這個家庭還能不能繼續走下去。
她想了想道:“媽媽嫁給你江爸爸不全是為了你。”
付燕燕抬起頭沉默看她。
“更多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那個窮苦的山溝子裡,不想一直被你奶奶姑姑欺負,更不想你姑姑過得比我好……”
這些都是“金秀珠”和自己的真實想法,與她這個三歲的小娃娃沒有任何關系。
“你因為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才會帶著你一起,但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私欲,與你無關。”
付燕燕曾經也這麼寬慰過自己,但第一次從金秀珠口中聽到這番話,還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有點想哭。
上輩子金秀珠不是這麼說的,說全都是為了她,因為她,自己才會用那種不上臺面的手段賴上江爸爸,如果不是她,自己會過得很好,江爸爸也會過得很好……
金秀珠繼續道:“現在你江爸爸都不在乎那些了,咱們就沒必要再折磨自己,過日子要往前看,至於以後怎麼樣以後再說,實在不行,我就帶著你走,咱們有手有腳,還怕餓死了不成?”
說完她開玩笑道:“再說,你這麼聰明,以後肯定能養活媽媽。”
付燕燕聽到這話,沒有像金秀珠那樣輕松,她沉默了一會兒後,悶悶道:“我不走,我要媽媽,也要江爸爸和哥哥,我們是一家人。”
金秀珠愣了愣,沒有再說話,隻是牽著她的手回了家。
——
第二天上午從食堂裡回來,金秀珠就拎著一籃子的東西,帶著女兒出去了。
付燕燕一開始還不知道她去哪兒,走著走著就有些熟悉起來。
金秀珠最後在一家塌了圍牆的房子前停下,一眼看過去,就見院子裡坐著幾個婦女。
那幾個正在聊天的婦女看到金秀珠,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坐在中間的那個中年婦女更是伸長脖子問:“找誰呀?”
院子沒有門,金秀珠直接牽著女兒進去了,對著人一臉疑惑道:“這是楊營長家嗎?我是來隨禮金的,昨天有事耽誤了,今天特意過來補上的。”
三個婦女面面相覷,另一個長臉婦女最先反應過來,“你找錯了,楊營長是後面那家。”
“啊,這樣子啊,不好意思,我這邊沒來過,打擾了。”
金秀珠抱歉的笑笑。說完帶著抱怨的口吻道:“都怪我男人,他自己送過來就是了,非說有人說闲話,要我送過來,人家楊營長都不在意那些事,我在意什麼?部隊這麼大,都快把我繞暈了。”
然後又不太確定的伸手指著問:“就是那家嗎?”
最先開口的婦女點點頭,“對,你是楊營長親戚嗎?人家昨天就把酒席辦了。”
聽到這話,金秀珠笑得無奈,“哪是什麼親戚呀?我男人之前跟他愛人相看過,後來沒成,前段時間端午節看表演回家路上不是遇到了嗎?他人大氣,喊我們過去吃酒,本來都忘記這事了,前天還特意來了家裡一趟,我們周末真有事,就沒去,但人家都上門了,我們兩口子也不好落了人家面子,想了想還是隨點禮金吧。我男人覺得這事他出面不好看,就讓我來。”
“也不知道這樣合不合規矩,我隔壁的大娘說現在是新時代了,不講究那些,心意到了就行,所以我就過來了,希望他們不要介意。”
三個婦人互相看了看,眼裡露出幾分異樣,最後那個年長的那個婦人點點頭,“是這個道理,心意到了就行。”
“那行,謝謝你們了,我先把東西送過去。”
婦人還起身送她,“哎,別再走錯了,後面那個就是,他們小兩口不一定在家,但老人應該在。”
“好。”
金秀珠牽著女兒的手去了後面那家,剛出門就聽到婦女在說:“我看到拿了不少好東西呢……”
一路沉默的付燕燕突然抬頭看她,“媽媽待會兒看到人也這麼說嗎?”
金秀珠笑了,“自然不是。”
付燕燕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突然發現有些看不透金秀珠的心思。
不過正如那個婦女說的,楊營長兩口子都不在家,母女倆到了門口時,隻有一個老太太在曬衣服。
老太太年紀看著要比吳婆子年長些,頭發幾乎全白了,眼角皺紋很多,看到金秀珠母女倆,皺了皺眉,眼神帶著幾分打量。
金秀珠客氣問:“大娘,這是楊營長家嗎?”
老太太猶豫看著她,“對,你是?”
金秀珠一笑,“我男人和楊營長是朋友,姓江,昨天家裡有事沒能來參加酒席,今天特意讓我過來把禮補上。”
說著就把籃子裡的東西拿出來。
老太太看到她從籃子裡拿出糕點和紅包,眼睛都亮了,臉上立馬堆起笑容,“快進來快進來,怎麼這麼客氣呀?”
“都是朋友嘛。”
金秀珠笑著道:“家裡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嬸子快拿著,我就先走了,可別跟我客氣。”
“哎喲喲”
老太太一聽她這麼說,假意客氣道:“那怎麼好意思?”
手卻在身上搓了搓,激動地接過金秀珠手中的糕點和紅包。
金秀珠跟她熱情說了兩句,然後就離開了,路過剛才走錯的人家,還特意在外面跟三人打了個招呼,“三個嫂嫂,我先走了,剛才真是謝謝。”
三人見狀,問:“東西送了嗎?”
“有人在家嗎?”
“有的,老太太在家,送到了她手裡,人還挺熱情的。”
三人聽了笑笑不說話,看金秀珠這年輕的模樣,就知道人家還是小媳婦,才過來這邊沒多久,什麼都不知道。
關於楊家的事,住的這麼近,她們早就聽說了不少,剛才金秀珠沒來時她們就在聊昨天的酒席,也不知道老太太怎麼想的,非要在酒席上讓孫子喊媽,孫子不喊就打,鬧得現場很難看。
金秀珠帶著女兒回去的時候,錢玉鳳似乎早早就等在門口了,看到她回來,將人拉回了自己家院子,道:“怎麼樣?東西送到了嗎?”
瞧著比金秀珠還著急。
金秀珠好笑,“送到了,不過人不在家,隻有一個老太太在家。”
錢玉鳳聽了有些失望,“那應該是她婆婆。”
她還想聽聽金秀珠和人打照面的情形呢,不過就她對金秀珠和趙韻的了解,兩人應該不會掐起來,可能還會笑呵呵聊著天。
其實金秀珠也想看看人,好在,晚上她帶著女兒去掃盲班上課的時候,就意外看到了對方。
趙韻穿著合身的藍色長裙,頭發編成一條麻花辮垂在腦後,皮膚白白的,五官清秀幹淨,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給人十分溫柔的感覺。
這年頭大都穿著寬松的長褲長袖,皮膚黃黃的,頭發或長或短,長發就編成麻花辮,很少打理,看上去蓬松且凌亂,她這樣的著裝落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反正人一進門的時候,就引起了不少軍嫂的注意。
女人懷中還抱著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扎著兩個羊角辮,也穿著一身藍色的裙子,一看就是母女倆。
小姑娘似乎有些怕人,縮在媽媽懷中不敢抬起頭。
金秀珠本來在認真的復習,察覺到懷中小丫頭身體突然變得僵硬,這才順著她的視線抬頭看了一眼,看到陌生的母女倆,以為小丫頭是看呆了,捏了捏她小臉蛋,好笑道:“沒出息。”
聽到金秀珠的聲音,付燕燕才回過神,她努力壓下心中的復雜感情,怕金秀珠看出什麼,低下頭不說話。
金秀珠見狀,還以為她不舒服,伸手摸了摸她腦袋,擔憂問:“怎麼了?”
小丫頭扭過肉嘟嘟的身子,將臉埋在金秀珠懷中,搖了搖頭,沒說話。
金秀珠雖然很會察言觀色,但看到女兒這樣,也是一頭霧水,她下意識再次抬頭去看,這次直接對上了女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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