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讓我攻略徐嘉年的第三個月,他還是很討厭我。
當著全校面念我的情書。
讓我給他喜歡的女生擦鞋。
我一一忍受。
徐嘉年讓我滾遠點的那天,系統跳出來一行話——「是否更換攻略對象。」
我想了想,啞澀道:
「是。」
「我放棄攻略徐嘉年。」
1
我的課桌倒在走廊上,裡頭的書本、試卷和水杯灑了一地,連藏在角落的衛生巾都沒躲過,難堪地裸露在地上。
周圍的學生避若蛇蠍,根本不敢往這邊過。
我蹲在地上,把散落的書頁收攏起來,剛放到旁邊,就被風吹飛起來。我伸手狼狽地去壓住。
卻聽見嗤笑的一聲。
我慢慢地抬起眼,罪魁禍首徐嘉年就靠著長廊的欄杆,被跟班簇擁著,兩指之間夾著一封情書,笑意冷淡。
就是為了這封,我收了隨手放進桌肚的情書,他就大張旗鼓地搜查推倒了我的課桌,眾目睽睽之下,我的所有隱私都被攤開來。沒有人來阻攔,在這所國際私立高中,徐嘉年幾乎擁有和國王一樣的權力。
他雖然在笑,但我知道他生氣了。整個高中部都知道,我在徐嘉年的領域範圍之內,他佔有欲很強,就算不喜歡我,也不會允許別人多看我一眼,更別提送我一封表白的情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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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是,我還收下來了。
書本被水杯裡的水浸透。
沾到我的校服裙擺上。
徐嘉年不許別人來幫我,等著我就像從前每一次一樣,忍受著他惡劣的脾氣。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那麼的喜歡他。無論前一天,他有多傷害我的自尊。
後一天,我仍然能夠活力滿滿地迎上去。
徐嘉年在等我的示弱。
雨被吹入長廊,我應該道歉的,徐嘉年也不是很難哄,我想,可我看見他的腳底,甚至還踩著我做了一半,預備送給他的布偶。
周圍都是被損壞的書,我隻是仰起頭,安靜地看著他,問:
「徐嘉年。你這樣欺負我。」
「我再也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如果,我再也不會包容你的惡劣,再不會喜歡你了怎麼辦?
空氣瞬間凝滯了一秒鍾,徐嘉年沒想過這種可能。在他眼裡,我也許到世界末日那一天,才會放棄他。
他唇角的笑意僵住,面色陰沉下來,下颌瞬間繃直,像是壓不住心中暴戾一樣,一腳踹在倒地的桌椅上。
發出刺耳的聲音。
徐嘉年看著我,一字一頓道:
「那就給我滾遠點。」
2
徐嘉年越過我走了,連同他的跟班也著急地跟了上去。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了。
越過欄杆打入走廊,書頁都被水粘合在一起。徐嘉年是我的攻略對象,態度很惡劣、脾氣很壞的攻略對象。
他會讓我給他的小青梅擦鞋。
他會把我的情書送到廣播站,當著全校面誦讀,讓我淪為學校笑柄。
他會故意把我一個人丟在漆黑斷電的場館。
系統說,這是攻略徐嘉年這樣的大魔王的必經之路,我必須忍受下來,每次都像小太陽一樣重新出現在他的身邊,才能完成任務。可是現在,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即使是攻略,我也是會難過的。
3
我垂著眼,蹲在走廊上收拾我散落的物件,不知道過了多久,鈴聲都已經響過兩次,被風吹入的雨就淋在我的身上,我冷得唇色發白。
卻在下一秒。
有人在我身旁落定,擋住了風雨,替我撿起了一個浸湿的筆袋,聲音清淡,他問:「要幫忙嗎?」
我怔然地轉過頭。
隻能看見他瘦削的側臉,睫毛長得不像話。白襯衫的紐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顆,寡言而冷漠。
謝之澤,我們學校絕對的優等生兼風紀委員。
我曾無數次看過他從窗外走過。
如果說徐嘉年以欺負我為樂趣,全校隻有一個人會制止他,那就Ŧŭ₆是謝之澤。他每次都出現在我最糟糕的時候。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要是我攻略的對象不是徐嘉年,是謝之澤就好了。
就是在我愣神的一剎那,時間陷入了靜止,連斜入的雨絲都不動了。
系統的聲音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新的攻略人物出現。」
「是否更換攻略人物為謝之澤?」
我垂下眼,正好看見被徐嘉年踩過的沒完工的布偶娃娃,上面留下了黑色的鞋印。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啞澀:
「是。」
「我放棄攻略徐嘉年。」
4
我的校服被雨淋湿了,謝之澤就把他的外套借給我了,外套上有新雪的味道。
兩天後,我抱著洗幹淨的外套,準備還給謝之澤,快走到他班門口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
謝之澤和徐嘉年都是一個班的。
越過後門,可以看見後排的徐嘉年,眉眼壓著戾氣,臉色蠻差的,周圍的人都被他的低氣壓給籠罩著,大氣都不敢出。徐嘉年的跟班不經意間一抬頭,卻透過窗戶,看見了我。
就和看到救世主一樣的感覺,眼睛發亮。
跟班松了口氣,伸手就拍了拍徐嘉年一把:「哥,終於來了。就和你說,她忍不過兩天就會來找你的,畢竟她這麼喜歡你。」
徐嘉年下意識地就想抬頭,卻緩了幾秒,才懶散地抬起眼看我,勾了勾唇角,有種勢在必得的意味。
我有些慌亂地別開了視線。
正好看見我新的攻略人物,謝之澤就坐在窗邊,垂著眼,周圍的喧囂好像都和他沒有關系。
我卻站在班門口,局促地抿唇笑了笑:「打擾一下,我找謝之澤。」
謝之澤,不是徐嘉年。
教室後頭,傳來椅子刺啦的尖利聲音,徐嘉年松開掌心捏扁的飲料罐,面色難看。
他抬眼,聲音陰沉:
「你說,你找誰?」
徐嘉年不知道,不止今天,以後的很多天,我都不會再找他了。
攻略徐嘉年的慣性還在,我敏感地察覺到他不開心了,下意識地不敢說話。
卻見窗邊少年突然起身,慢吞吞地走到我的面前,擋住徐嘉年的視線。
謝之澤從我懷中接過校服外套,很自然地穿上,才回過頭看向徐嘉年,聲音不疾不徐,
他說:
「沒聽清嗎?」
「她找我。」
5
教室裡的視線都聚集在我們身上,謝之澤示意我們到走廊上講話,我剛跟著他走了幾步,就聽見後頭有人喊我的名字。
「艾了了。」
我茫然地回過頭,徐嘉年眼神陰鬱,蜷曲的關節卻發白,帶著不易察覺的示弱和挽留:「布偶娃娃呢?」
是一個風牛馬不相幹的話題。我怔了怔,才想起來,之前我說過,會在校聯合運動會之前,給他做一個幸運布偶娃娃。徐嘉年在給Ṫù₀我一個和好的臺階,是這麼久以來都不曾有過的。
我突然安靜下來:
「丟掉了。前兩天你掀我課桌時,把它踩髒了,洗不幹淨了。」
徐嘉年。
你問得太晚了。
我看著徐嘉年驟然變色的面容,頓了頓,還想說點什麼,心中卻不正常地抽疼了一下,這是和攻略對象共情的表現。
我下意識地轉過頭,謝之澤就站在走廊邊。外頭的欒樹長得很高,粉色小巧的枝葉搭落進來。系統為了讓我攻略方便,會一定程度上綁定我和攻略對象的心情狀態。
也就是說,謝之澤現在心情不好。
他就一身清冷地站在那裡,平靜地看著我,也不出聲打擾。
和以前無數次一樣,像是習慣了,隻要徐嘉年在場,我就永遠不會注意到他。
我抿了抿唇。
在謝之澤微微睜大的目光裡,徑直走向他。
「謝之澤。」
我仰起頭,從口袋中摸出幾顆橘子糖,遞到他的面前,眼睛彎起來笑:
「你要不要吃糖。」
6
所有人都認為,我隻是和徐嘉年賭氣,沒想到我漸漸淡出了徐嘉年的生活,不再出現在他面前,甚至還想辭了校網球隊的助理工作。
徐嘉年是校網球隊的王牌選手,雖然脾氣爛,但是人氣卻離奇的高。一個校網球隊的助理,當時不知道多少女生競選。
我以為他選中我,是多少對我有點好感,但不是。每次網球隊訓練的時候,我都是他的專屬球童。看我累得要死要活,他會非常開心。
挺惡劣、挺無聊一人。
如果說攻略徐嘉年是折磨。
謝之澤就是反方向的選項。
像是落滿初雪的湖泊。
目光從徐嘉年身上轉移之後,我正愁怎麼像接近徐嘉年一樣接近謝之澤,卻意外地發現,我和謝之澤有很多重復的校園活動。我們在同一個生物課後競賽班,都加入了學校的大提琴社團。
連我們上學的路,都是重合的。
因為徐嘉年的前車之鑑,我很擔心主動接近他會招來厭惡。可是沒有,我第一次在競Ťũ̂ₔ賽班,鼓起勇氣坐在他身邊的時候。
他隻是看了我一眼。
握著筆的手頓了頓,繼續勾選下一個答案。
我松了口氣。
我借著感謝謝之澤的名義,加了他的微信,我以為他那樣的人,應該是不接地氣的。可是他寥寥無幾的朋友圈狀態中,竟然發過一句法語,翻譯後是——「該怎麼才能讓她看見我呢?」
困惑而無解。
簡單而酸澀。
就連配圖都是皎潔的月亮,那麼近,又那麼遠。
我不知道,原來謝之澤也有喜歡的人。我也不知道,像謝之澤那樣奪目的人,也會暗戀。
我關上了手機,抿了抿唇。
我想,這次的攻略任務,又要失敗了。
7
我仍然在接近謝之澤。
不過都是為了糊弄系統的,都是做做表面樣子。我隻是覺得,謝之澤幫過我,他也有自己很喜歡的女生,如果隻是為了系統的攻略任務接近他,這對他來說並不公平。
而且我有點自暴自棄。
系統要懲罰我的消極怠工就懲罰好了,反正在攻略徐嘉年的過程中,我受的懲罰已經夠多了。
我退出校網球隊的申請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被教務處卡著還沒通過,周六的時候還得來場館輔助徐嘉年他們訓練。
這些天以來,我一直都繞著徐嘉年走。
他應該也意識到了,脾氣越來越暴躁,卻從沒來和我說話。他的跟班倒是來找過我幾次,我讓他轉達徐嘉年我以後不會再煩他了的事情,跟班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不趕緊退出網球隊,接下去在隊裡的日子就難過了。
今天果真如此。
明明是隊內自己人訓練,徐嘉年卻絲毫沒留手,兇狠得一塌糊塗,像是在發泄這段時間積攢的怒氣,對面一連換了三個人。等到第三個都沒撐住的時候,徐嘉年突然把球拍砸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徐嘉年轉過身來,是今天以來,他看我的第一眼,冷淡地勾了勾唇角:「艾了了。」
我記錄比賽數據的筆一頓。
「你來陪練。」
幾乎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我的水平最多在知道怎麼揮拍上,按照徐嘉年的打法,很可能球的落地點在我的臉上,我僵在原地不敢動。
話梗在我喉中出不來。
他撿起一個網球,看著我說:「還要我重復第二遍嗎?」
場館陷入了寂靜之中,卻有聲音傳來,那是一個絕非意料之中出現的人。
謝之澤就站在門口,克制地用指節敲了敲敞開的門:「打擾了。」
他旁若無人地走到我面前,像是根本沒注意到場內緊繃的氣氛一樣,俯下身凝視我蒼白的面容,突然伸出指尖,擦掉我眼裡快要掉下的眼淚,輕聲道:
「了了同學,大提琴社的活動要開始了,以免你忘記。要和我走嗎?」
我自己都不知道。
原來我一直在忍著眼淚。
徐嘉年一直似笑非笑沒什麼表情,直到我們經過他的時候,他突然把手中的網球扔掉。
一拳就揍到了謝之澤的臉上,這幾天的暴戾都在一瞬間爆發,徐嘉年拎著謝之澤的衣領,聲音都是從牙齒裡逼出來的:「他媽的,誰準你碰她的臉給她擦眼淚的?」
「借外套、做同桌、偶遇,誰給你的膽子,趁我冷戰,撬我牆角的?」
大力到網球車被撞到,青綠色成堆的網球傾倒出來,他們兩個就倒在散落的網球裡。
隻能聽見相互拳拳到肉的聲音。
剩下的人拉架都拉不過來。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全身都在發抖,我以為不攻略徐嘉年,以後就不用接受他的無理取鬧了。可是不是。
他仍然會對我有敵意,對我周圍人有敵意。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失望透頂:
「徐嘉年,我真的受夠你了。」
他的動作,頃刻間停止了。徐嘉年緩慢地轉過頭來,唇角還有傷,這是他頭一回這麼清清楚楚地看見,我眼底的厭惡。
8
兩人都沒收著手打架,各自都請了幾天病假。
把校隊和大提琴社的老師都急壞了。畢竟半個月後就是體藝節,學校聯合運動會、各大文藝比賽,都在那個時間點舉辦。徐嘉年和謝之澤都是種子選手。
結果現在出了這檔子事。
我幾次猶豫,想要給謝之澤發消息,問他的傷勢。聊天框裡刪刪改改,究竟什麼都沒發出去。
可是我什麼都沒做,也許是感到愧疚,謝之澤的受傷是我帶來的無妄之災。
也許是突然意識到,我擅自更換攻略對象的行為,對於謝之澤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有喜歡的人,是學校裡絕對的優等生和天子驕子,如果沒有我的介入,他順風順水、遂意無比。
至於徐嘉年,那是他活該。
我已經決定放棄攻略了,系統已經察覺了我的意圖,不止一次給了我紅色警告,開始實施懲罰。
最大的變化是,我開始被所有人忽視。我的存在感在一步步降低,即使我在別人的眼前,他們也很難注意到我這個人。
就像是我在被這個時空逐漸剝除。
與之而來的是生機一點點被奪走的感覺。
直到周三的競賽班,謝之澤也沒有回來上。我看著旁邊空空蕩蕩的位置,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粒糖,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隻是不知道,到時候他還能不能注意到。
我茫然地想。
卻在下一瞬,桌子上的糖被人拿起。
謝之澤彎眼在笑,下颌上淤青未消,他說:「給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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