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御手中託著一塊如同紅寶石,但材質柔軟粘稠如血肉的事物。
此物便是血珀,以人柱之肉提煉而出,對神木有致命殺傷能力。
獻祭血珀前,天河御恨聲道:“在下天河御,為天穑血脈,如今宗族盡亡於墮修之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嚯?”老者饒有興趣道。
噗呲!
天河御滿腔悲憤,居然直接將右手插入胸膛,切下一片心髒。
他忍痛顫聲道:“此為……仇敵之血。”
神木視天河氏族如仇寇,倒是方便他使用秘法。
他密念法咒,心血潑灑在顫抖的左掌,與血珀蠕動融合,驚人的憎惡穢氣瞬間發酵蔓延。
謝天切掉一條揮舞的樹幹,皺眉避開了些。
“真是偉大的情感。”
但老者在他耳邊道:“你湊近些,老夫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你怎麼幫他?”謝天一邊說一邊靠近。
老者平靜道:“魘力。”
……
蘇木的神識猶如樹根,在整片天穑村不斷蔓延生長,最終結成密實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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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神識之網裡,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開他的感知,而他可以源源不斷的從地脈深處汲取靈力,增強自身。
正是這份獨屬於神木的特性,方才讓他在數十名高手的突破圍攻下堅持住,成為天穑結界的骨幹,支撐結界始終不被突破。
他認為之後會越來越好。
蘇木能感覺到,方才已經是他們攻擊強度的最頂點,這些偷襲者再難有更強的攻擊。
計算靈力流逝,自己大概還能堅持住至少一時辰。
聽到蘇木的言語,採採不假思索道:“那也足夠了。”
就衝蘇木此刻能騰出空,和她講解這番言語,採採便知道,情況應該大為好轉。
她道:“我去繼續鼓舞大家,然後巡查四周防御情況。”
蘇木沒有回應,她未曾在意。
然而,採採剛抬起一步——
轟隆!
全村震動,四面意思的震動。
因為天穑村時日尚短,隻是凡土建築,並未來得及刻印法陣維持。此刻是由神木全然撐起了整座村子的建築,因此一旦神木出現差錯,全村的建築也會隨之動搖。
石子沙土滾滾而下,隨之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驚恐尖叫。
原本給予人們安心的藤蔓之門,成了發酵恐懼的源頭。
有人驚慌地想逃竄出院落,卻被藤蔓封死在家中,頓時更加恐懼。
採採清楚地看到,一直源源
不斷注入結界的香火之力,瞬間斷絕散開。
“神木大人?”她立即呼喚蘇木,然而回應她的隻有巨木難以遏制的顫抖,密密麻麻的裂隙從根部一直向上蔓延。
“蘇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血……珀。”蘇木的聲音裡仿佛含著無盡痛苦。
採採手腳發涼,她在記憶裡發掘出這個詞代表的含義。
被封印禁錮的五百年裡,她並非對外界毫無知覺,因此知道自己的一部分血肉被剖取,提煉出了什麼靈寶。
而那個東西,就叫做血珀!
凝聚了神木全部痛苦的至陰至邪之物,一滴足令萬草枯萎。
採採表情驚駭地看向結界——
結界最上部,赫然出現了一處黑色空洞!
*
漫長的混沌中,清螢忽然驚醒。
她臉色蒼白,不見半分血色,劉海早被冷汗浸湿,緊緊貼在額頭上。
“師兄……”
她張口,發現聲音不知何時已變得幹澀沙啞。
隨著她的呼吸,神魂深處也泛起如潮汐般起伏不停的痛。
痛得狠了,清螢隻能將呼吸盡力放淺,以此減緩疼痛。
她低聲問:“我方才昏迷了麼?”
“沒有。”謝卿辭溫聲道,“儀式期間,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原來她不知何時,已被疼痛折磨得昏沉。
“什麼時辰了?”
謝卿辭望著她的眼神晦澀:“還有一個時辰。”
兩小時,一百二十分鍾,七千二百次呼吸。
清螢慢吞吞地做了換算,發現時間長得令人絕望。
好痛,真的好痛。
可她不想給謝卿辭增加任何的壓力,默默將言語吞了回去。
“沒事的,再過一會兒就好了。”
她不再去想漫長的呼吸,而是想今日浪漫的天氣,人們的歡呼祝福,還有師兄贈與她的花冠。
不止花冠是禮物,現在的儀式也是禮物呢。
師兄想讓她做世界上最完美最幸福的女孩……但她得堅強……要學會忍耐……
清螢迷迷糊糊地想著,疼痛將她的思維邏輯攪得紛亂,就在她調整呼吸,決定繼續忍耐時,她忽然聽見一聲呼喚。
“謝仙君!”
“謝仙君能聽見麼?”
誰?採採?
清螢茫然抬眼,正要尋找,卻發現謝卿辭面色不變,隻是平靜地望她。
“師兄?”清螢疑心自己恍惚聽錯了,“剛才採採是不是說話了?”
謝卿辭道:“勿要分神,你靈力呈紊亂之相。”
但清螢實在太了解他了。
隻那一瞬的遲疑,已然讓清螢感覺到不對勁,她追問道:“師兄,村裡出事了麼?”
謝卿辭微微闔目。
“師兄!”清螢焦急道。
謝卿辭沒有言語,但洞窟中瞬間響起採採焦急乃至於尖銳的聲音。
——方才他將這些聲音隱匿,不欲清螢聽見。
“謝仙君,結界崩潰了!”
“神木大人被血珀侵蝕!”
“他們在殺人!我盡力而為,但仍需要回援!”
採採尖銳的聲音如同碎瓷,刺痛清螢的鼓膜與心髒。
她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他們太弱了。”謝卿辭聲音聽不出喜怒,“即使設下重重防御,最終也撐不過三個時辰。”
清螢抬眼望著他,嘴唇微顫。
“其實,隻是一年……”
“天穑村聖女不是你,明日你我便可離開,大可不必將責任攬在頭上。”
清螢打斷他,給他平靜又溫和的眼神:“他們在殺人,我不會死,快回去吧。”
天穑村如今收容了三百多餘百姓,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盡管兩個時辰的忍耐白費,而且會元氣損傷,一年後方能重新灌頂等等……但至少她不會死,甚至隻是推遲些時日。
孰輕孰重,清螢分得清楚。
謝卿辭道:“當初在九幽,我亦是如此想法。”
“在所有人的祝福下相愛。”清螢溫柔地望著他,“這不是我們的願望麼?”
方才他們灌頂時,百姓的祝福感念之情,清螢感受的明明白白。
“我們提出收容這個意見……是有責任的。”
她輕聲催促:“快去吧。”
謝卿辭神色出現變化。
“不要耽誤時間了。”清螢焦急道,“快!現在每一秒都可能有百姓死去!”
“師兄!謝卿辭!”
最後,清螢聲音還是加重了。
洞窟內驟然安靜。
吹動她頭發的靈流終於停歇,清螢隻覺全身一輕,隨後是密密麻麻的,百倍於之前的疼痛。
她隻覺經脈絞痛,張口便嘔出一口鮮血。
她面色慘白倒下,謝卿辭立即封住她全身大穴,並喂她服用丹藥,匆忙穩住她急速流逝的氣血。
“沒事,我自己能找到藥。”清螢用手輕輕推他,“我有靈寶護身,快去吧。”
確認清螢確實無性命之虞,扶著她在軟榻上躺好,謝卿辭這才起身。
他臉色冷凝,全身殺意縈繞。
他平靜道:“等我。”
“嗯。”
清螢試圖向他微笑,卻實在沒有力氣,隻能歉意地望著他。
走出洞窟時,謝卿辭衣袂間都仿佛帶著殺氣。
呼。
結界的霧氣遮擋住謝卿辭的身影,直到他最後一寸身影也消失不見,清螢方才任由自己龇牙咧嘴起來。
嘶,痛痛痛。
她眨眨眼睛,忍住生理性淚水,隻是吸溜吸溜地抽冷氣。
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麼能忍痛,換作以前,肯定在灌頂最開始她就琢磨怎麼耍滑逃跑了。
是為了幸福啊。
清螢疲倦地閉上眼睛,軟榻很舒適,讓她暫且休息會兒。
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師兄就會解決所有風波,回來找她了。
*
謝卿辭回到了天穑村中。
隻見入目盡是火海,凡人偶爾響起的悽慘尖叫被夜晚拉得綿長。
“……您……終於回來了!”
蘇木聲音慶幸又釋然,他聲音裡透著深切疲倦,卻努力振作道:“賊人被我盡力圍困在第一巷口。”
他確實盡力了。
結界破碎後,西岐修士想把凡人從家中捉出屠戮,需先破壞外面包裹的神木枝幹,蘇木半分餘力也未留給自己本體。
他全部心神都用在保護天穑村。
保護他與採採的家。
謝卿辭一句話也不想說,冷著臉提劍向前走去。
他的身影看起來極緩慢,但每一步踏出去,都猶如鬼魅般,瞬間出現在數丈之外。
白影連續閃現,他已出現在秋成烈眾人面前!
“這是……你是——”
秋成烈還未及言語,便已被靈力劍氣撕碎成兩半。
採採滿身是血的從陰影裡跳出,她指出方位:“拿血珀破壞結界的賊子在那裡!殺了他神木大人就能恢復狀態了!”
謝卿辭未趕到之時,採採一直與蘇木協力,試圖刺殺天河御,卻始終未能得手。
秋成烈將他看得很緊。
“謝仙君,清螢姐姐……”
採採的話沒能問完,謝卿辭身影已消失不見。
他隻準備殺人,最高效的殺人。
採採心口發緊,急促道:
“我去滅厲火!”
原本他們勉強能忍受損失,繼續與賊子周旋下去,然而不知是誰想得惡毒計謀,準備以烈火焚燒天穑村,將所有村民在神木中活活憋死。
採採隻能向謝卿辭求援。
謝卿辭未與她說明儀式中斷的後果,但從此刻反應,採採也能大約猜出清螢的情況。
都怪她太沒用了。
謝卿辭手持長劍,絲毫沒有留情打算,劍光吞吐明滅,收割一條條性命,碾壓級的戰力讓人根本無法生出抵抗之心。
火光映照著冷峻凌厲的面容,恍若煞星降世。
此時採採與蘇木合力,撲滅村中大火,她遠望謝卿辭身影,嘆息道:“不愧是謝仙君。”
她心中復雜自責,難以訴說。
而見環境逐漸安定下來,蘇木此刻也再難維持龐大的靈力輸出,一條條枝幹漸漸枯萎。
他叮囑採採:“你協助仙君維持村中安定,我需要再度安眠休憩。”
採採神色難掩擔憂掛懷,頷首表示明白。
看著小丫頭疲倦沮喪的模樣,蘇木不由想要擁抱她稍作安慰,但就在他抬起手時,忽覺不對。
植物對天象敏銳的感知在此刻發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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