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天道麼?怎麼都不嘴硬一下?”清螢忍不住道。
師兄態度這麼好,脾氣這麼溫柔,讓她根本出不了氣嘛。
謝卿辭輕柔道:“那你想我如何?”
清螢頓了頓:“隻想你以後都平平安安,不要亂來。”
謝卿辭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好。”
陽光穿過風雪初霽的雲層間,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令人心頭明亮。清螢聽見遠方傳來人們的歡呼萬歲。
真好啊。
她賴在謝卿辭懷中,摟著他的腰,還不想放開。
“師兄,那以後,我們要做什麼?”
謝卿辭道:“人心思定,三界還需收拾,有功德之人應當勳賞。”
清螢默默癟嘴。
她當然知道這些是正事,但現在過於歡喜,她反而有些不真切感,她想聽點別的話。
師兄肯定知道!故意不說罷了。
“哦!”清螢很響亮地應了一聲。
她聽見謝卿辭愉快明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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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鮮少如此暢快的笑,他總是溫柔克制的,恍如月色般柔和,但此刻的笑聲,當真稱得上毫無陰霾。
行吧。
看在師兄這麼開心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啦。
“然後,我們去有山月,有溪水,有流螢,沒有人認識你我的小城。”
謝卿辭溫柔道。
“好麼?”
清螢:……
她將臉埋得更深,卻又格外大聲地應道:“好!”
謝卿辭唇邊露出柔軟真切的微笑。
這是他們最初的流螢之約。
而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
兩百年後。
望江城是東華部洲的一座臨河小城,河水橫穿過城,將整座小城分作東西兩半。這座小城生活安謐平和,其實是兩百年前的魘潮大災,也未在這裡留下過深的陰影。
河水兩邊的百姓生活細節有些不同,唯有一點是公認的。
那便是西城城角的謝大夫,是全城醫術最精湛的郎中,不止樣貌俊美,更談吐文雅,博覽群書。他總能以定價最便宜的藥材,為患者治愈疾病,為此得到全城女子芳心無數,是諸多豪門大戶的座上賓。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年輕的小謝郎中英年早婚,且夫婦琴瑟和諧,沒有半分置喙餘地。
畢竟謝夫人,也是頂尖的美人。
謝夫人又稱清螢先生,似乎是小謝郎中的師妹,總稱其為“師兄”,卻並不專情醫術,隻以妙筆生花,才氣十足,刊行了諸多人氣話本。
這對夫婦心境善良,不僅平日為百姓診金便宜,更不時舉行義診,在城中有極高聲望。
倒也有富人心懷不軌,借口不滿其收豪紳高價診金,而對賤民百般補貼,在醫館尋釁滋事,令百姓們擔憂不已。但那些風波,大多無疾而終。
總歸一點毋庸置疑。
“謝大夫那兩口,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就是,人美心善!”
……
而此刻,被百姓盛贊的夫婦,卻不大和諧。
謝卿辭整理好醫箱望向清螢。
“容如玉的消息?”
“是呀,師姐決定退位啦,想與星南師兄舉行一個簡單的道侶儀式,隻準備邀請親近之人。”
謝卿辭證得天道後,對在魘潮中救濟萬民者以功德封賞,不少人都得道成仙。但容如玉卻拒絕了成仙機遇,選擇與星南相守人間。
須知,成仙即可長生,而渡劫期的壽命,上限也不過四五千年。容如玉卻毫無怨言。
兩百年過去
,她自覺歸古劍宗再無隱患,蓬勃向上,這才與星南雙雙退隱,享受自己的人生。
“你去吧。”謝卿辭聲音溫潤,“若我去,免不得大家不快。”
“怎麼可能呢?”她否認,“你看哪裡的人不喜歡你?”
他們五十年換一座城定居,無論去哪,師兄都會迅速成為當地最受歡迎的全民偶像,魅力毋庸置疑。
謝卿辭挑眉:“這話你信麼?”
“這次參加師姐儀式,又沒人讓天道大人去。”
聞言,謝卿辭神色微淡:“我也是如此想的,你帶上我的一份隨禮便好。”
清螢眉眼彎彎:“他們邀請的,是清螢的夫君、她最愛的師兄,天底下最好的謝卿辭呀。”
即使百年過去,她眼角眉梢,仍有著純粹的善意與柔和。
謝卿辭唇角微彎。
“好。”
清螢思忖道:“那便寫好布告,謝郎中夫婦要去拜訪舊友,但對老何他們,得提前送好他們的常用藥,免得有意外。”
謝卿辭望著她,隻覺萬事皆明媚。
他微笑:“好。”
他們的情誼,即使歷經千年,即使劫數砥礪,也從未改變。
正如盡管他們每五十年搬一次家,對城市環境背景都漸漸沒了要求,卻總要有漂亮的流螢一般。
而他們的最佳道侶養成計劃,至此,總算填下最後的圓滿一筆。
第97章 番外一:主線if
【番外設定中, 掌門夫婦並非正文中的謝無言夫婦。】
近日來,整個歸古劍宗氣氛都無比肅穆壓抑。
一則是因為,掌門夫婦接連不幸逝去, 首席謝卿辭掌管全宗上下,權力過度不太穩當。
這話說出來有些離譜。
畢竟謝卿辭十二歲金丹,十五歲出竅, 年僅十六便是化神, 現年十九更是有風聲透露, 他似乎摸到了渡劫的門檻,堪稱三界第一天才。兼之他風姿卓絕, 為人清冷高潔, 在門中享有巨大聲望。這樣的人接管劍宗, 怎麼想都是眾望所歸。
可尷尬之處便在此處。
掌門夫人陳歸雁隕落前仍不肯咽氣,拉著謝卿辭的手,含淚說出真相——他並非自己親生。
原來,歸古劍宗掌門清氏一脈傳承的秘法,唯有男子能夠修煉。誰獲得這項傳承, 便會是劍宗嫡傳。因此若掌門沒有足夠資質的繼承者, 便會另行收徒。
然而修士生命漫長, 隻要願意生,怎會沒有足夠資質的嫡子?
因此這條規矩,萬年來都未被人真正在意。
“但我當年修行受了谶言, 一生注定隻能生育一子, 偏偏生的是個閨女。我擔心傳承旁落, 連累家族榮損。”陳歸雁緊緊拽著謝卿辭的手, 衰弱道, “一年差錯, 便換了你與她。”
陳歸雁散修出身,天資不高,隻是與掌門清風揚真心相愛,方能夠成為渡劫期修士的道侶,而家族也跟著雞犬升天。
但陳家人丁單薄,全指望著她。
陳歸雁流著眼淚,對面前為她贏得無數榮光的愛子道:“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
謝卿辭垂眸望著面前的“母親”。
他的第一句話:“我的娘親是誰?”
陳歸雁道:“是我的貼身侍女,你娘親說你是因感而生,生下你便去世了,隻將你託付於我。”
“卿辭,那孩子在塵世間過活十數年,我也是臨死前良心不安,方才希望你能將她接回。我不強求你將掌門之位讓她,隻要她平平安安便好。”
謝卿辭面容清冷平和,他頷首:“您且放心。”
剔透美麗的少年天才,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憤怒。
她的兒子,永遠如此清淨平和,令她省心。陳歸雁相信,他此刻的許諾也定然是出於真心,並願意為之全心努力。
可她……可她隻能對不起他。
卿辭仿佛仙人轉生,心性高潔,她卻是凡人,有自己的私心。
她會擔心,過盛的權力扭曲謝卿辭。
所以陳歸雁需要給那可憐的孩子找到足夠依靠,那孩子連修真界是什麼都不知道……這是她這個做娘親的,能為她留下的最後遺產。
於是,陳歸雁臨終遺言迅速在門中流傳開,而伴隨著那字字泣血的遺言一起廣為人知的,還有一樁婚約——
謝卿辭在養母病床前立下血契,終生隻能有掌門親女一位道侶,並護其安全無虞。
弟子們不敢在謝卿辭面前議論這樁婚事,卻在私下議論紛紛。
“嘶,謝師兄的人生大事就這麼被定下了?這也太……那位,呃,師妹,應當對靈力一竅不通吧,平庸凡人,如何能做謝師兄道侶?”
“不通靈力,那頂多百歲就會自然死亡。倘若沒有先掌門夫婦,他還不能姓謝呢。”
“確實,百年時光交換天下第一宗門的掌門位置,怎麼想都是賺。”
“隻是可惜了如玉師姐。”
“唉,就是。”
……
然而,容如玉本人在聽聞這些風言風語後,卻立即呵斥了那位師妹。
“不得亂說。”她嚴肅道,“我
與卿辭師兄隻是同門而已,如此言語,無論令我等二人,還是那位清螢師妹,都是尷尬。”
告狀的師妹隻替她委屈:“可你就是比那個凡人更配師兄啊!”
容如玉語氣無奈道:“勿要用配不配之類的言語,我隻願修道長生,從未想過別的。”
“況且。”少女秀麗的眉眼間露出少許沉思,“卿辭師兄也並不如傳聞中那般……”排斥。
若是抵觸,他會親自前往塵世間,接那位凡人小師妹麼?
容如玉下了總結:“總之,不要管此事了,專注修道。”
*
溫水道。
“下月就是入門遴選,近日給我緊著點皮,整天少在外面亂轉!”
清螢聽見婦人刻意抬高的嚴厲嗓音。
她抬頭望去。說話者是隔壁的李大娘,她雖是對女兒說話,但目光分明戒備又提防的盯著她。
那副態度,好像生怕清螢吃了她家閨女。
清螢心中嘆氣,眨眨眼,向李大娘露出一個微笑。
看見她的笑,李大娘的表情頓時添了三分晦氣。
李二丫怯生生看向母親。
害。
這生意看來做不成了。
對於不能給她錢的人,清螢完全生不出聊天的興致,她肚子還餓得咕嚕嚕叫呢,得節省能量。
“你娘喊你回家吃飯呢。”清螢道,“快回去吧。”
好餓好餓。
於是她連說話都跟吃飯有關。
二丫如釋重負,快速對清螢道:“我明天再來找你。”
“明天給我好好修煉,玩什麼玩!”李大娘當即迫不及待地拽走女兒。
李大娘嗓門大,她被迫聽見了對方走出一段距離後訓斥女兒的話。
“跟那喪門星湊這麼近做什麼?不怕沾了晦氣?”
二丫弱弱道:“清螢姐姐對我很好的……長得還好看,和大家說的不一樣……”
“那你想跟她做朋友?”
二丫辯解:“我、我和清螢姐姐聊得來,我喜歡她,那珍珠是真貨,田掌櫃看過的。”
李大娘恨鐵不成鋼:“死人的東西你也敢要?她克死那麼多人,你不怕下個克死的就是你?”
二丫便再不敢說話了。
聽到這些再熟悉不過的言語,清螢心中全無波動,隻遊魂似的飄回屋裡。
壞話又不能當飯吃,她……她不在乎!
回家後,衣衫陳舊的小姑娘依靠在空蕩蕩的米缸前,偶爾拿筷子敲敲空蕩蕩的米缸。
這次真的是一粒米都刮不出來了。
她胡亂嘟囔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當兩天和尚餓兩天肚子。”
面對家徒四壁的磚瓦屋,她深切思考起賣房的可行性,然而鐵定會被以死過人不詳的理由狠狠壓價。
但人總不能被活活餓死吧?
清螢是個穿越者,然而她這個穿越者卻要比小說中的悽慘許多,她還是嬰兒時,便被父母遺棄了,溫水道經濟條件不錯,陸續有人收養她,然而都陸續離奇暴斃,最後還是溫水道的好心老婆婆收養了她。
然而在她十二歲時,老婆婆的兒子修得築基,榮歸故裡,將老娘接走了,築基修士留給清螢一袋子金子,與一座不錯的院子。
可十二歲的小丫頭如何守得住呢。
這四年裡,她越混越差越混越差越混越差……
“唉!”
清螢深深嘆口氣,站起身,準備前往村東劉叔那裡,將自己最後的容身之處也賣了。
然後該去哪裡呢……隨波逐流?流浪天涯?
天大地大,卻沒有她的家。
*
庭院空蕩,唯有滿地橘色殘陽。
她無意中抬眸,卻見籬笆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陌生少年。
那是位俊美出眾的少年修士,他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黑發束作高馬尾,眉眼清峻秀麗,仿佛寫意水墨勾勒。
擁有如此過人容姿的少年,周身被淡淡的冷意籠罩,清淨似江上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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