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也不等徐復說話,自顧自轉身往外走去。
徐復看著他的背影,半響搖頭失笑道:“這個混小子。”
*
李欽遠從徐復那邊出來也沒回自己的屋子,他平時很少答應人,但每次答應人的事,都會做到,算著時辰,不置齋還有兩刻鍾才下課,既然不回去睡覺,他索性就在院子裡慢慢踱著步……
走著走著,他又想起了小辣椒。
剛才離得遠。
但他還是聽見了顧九非來找她的事。
想到顧九非那顆七竅玲瓏心,小辣椒碰上他,要是真的爭鬥起來,毫無疑問肯定輸得很慘,也不知道這姐弟兩人會說什麼,更不知道顧九非會怎麼對待那個小丫頭。
想著想著。
步子就不由自主地朝平朔齋的方向走去。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步子都已經快跨到平朔齋了,神色怔怔地看著那塊門匾,他還沒有其他的動作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正是小辣椒的。
李欽遠也不知道怎麼了,在聽到聲音的這剎那,立馬轉到了一個灌木叢的後面,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才往聲音來源處看。
目光所及是三個人的身影。
顧無憂還是最亮眼的哪一個,一身紅衣鬥篷,今天倒是沒繡什麼牡丹花,而是繡著一隻引吭高歌的仙鶴,走起路來,那底下繡著的雲紋還會跟著一波波的輕晃,就跟那隻仙鶴在騰雲駕霧似的。
“好啦,阿瑜,你別生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剛是我不對,不然回頭我請你吃東西好了。”顧無憂挽著顧瑜的胳膊,正軟著腔調跟她說話。
至於顧九非就站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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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瑜還是脾氣很大的樣子,不過也沒再甩手走人了,隻是沒好氣的看著她,咕哝道:“我難不成還缺你這一頓吃的?”
被人哄了一路。
她其實心裡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這會就噘著嘴說道:“我就是不高興,那傳話的人明擺著是想壞了你的名聲,你居然就這樣放過她。”
“誰說我就這樣放過她了?”
“啊?”顧瑜一怔,半響才反應過來,“難不成你已經知道是誰了?”她這話說完,原本一直默不作聲的顧九非也朝顧無憂的方向看了過來。
雖然沒說話,但眼睛一直盯著她。
“唔……”
顧無憂沒有很明確的說,“算是吧。”她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我就是覺得,我現在已經長大了,自己的事要自己解決,不能總是動不動就去跟阿爹說。”
“什麼叫算是啊?誰啊!”
顧瑜皺著眉,她懶得去管那些九曲十八彎,小暴脾氣的叫嚷道:“你跟我說,看我不去撕爛她的嘴,竟然敢編排我們顧家的事!”
“我這還沒證據呢,等回頭查出來再跟你說。”顧無憂笑著安慰道。
顧瑜一臉無語的看著她,心裡不大相信她會有這樣大的本事,“要我說,你還不如直接跟二姐,或者院長說,也好比……”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塞了一顆東西進嘴巴。
要不是從小的儀態教導,她差點沒直接吐出來。
好歹忍住了,臉卻又白又紅,僵直著身子,啞著嗓子問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糖啊。”
顧無憂晃了晃手裡的小糖包,之前買給大將軍的糖還好大一包呢,前幾日,她分了一點給紅霜,其他的就放在自己的小挎包裡,想吃了就拿出來吃一顆,她被顧瑜嘀嘀咕咕念了一路,頭都疼了,索性就給人塞了一顆。
她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
笑盈盈的問道:“好吃嗎?這可是福滿齋的糖,可好吃了。”
顧瑜氣呼呼的瞪了她一眼,“你不會先跟我說一聲嗎!”差點沒把她嚇死,她覺得現在的顧無憂還是和以前一樣討人厭。
不!
比以前更討人厭!
煩死了!
她氣呼呼的甩開顧無憂的胳膊往一邊走。
顧無憂才不怕她呢。
現在的顧瑜就跟大將軍一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時看著又暴躁又不好接觸,其實內心柔軟的不行,要不然也不會那麼在意她的事。
她笑眯眯的嚼著糖,目光看到身旁的顧九非,想了想,也從小糖包裡拿出一顆糖,遞給他,“給你。”
顧九非看著眼前的糖,皺了皺眉,很嫌棄的樣子,“我不要。”
這小孩真是的……
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很成熟了的顧無憂非常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家九弟真是別扭死了啦!
明明很想吃的,剛才還一直盯著她手裡的糖呢,現在卻一副嫌棄的樣子,她也沒說話,剝開糖衣,就把糖塞到了顧九非的嘴裡。
顧九非一時不察,等他發覺要退後的時候,那糖已經進了他的嘴巴。
“咳――”他臉紅脖子粗的想咳嗽,但因為同樣從小到大的極好教養,為了避免那顆糖在咳嗽的途中噴出來,他隻能捂著嘴巴,把咳嗽壓在喉嚨底。
聽著那悶悶的聲音就知道他現在肯定很難受。
而那雙跟顧無憂尤其相似的杏兒眼,這會睜得圓圓的,一眨不眨地瞪著她,又驚又怒。
“你自己明明很想吃的嘛。”顧無憂也沒想到他反應會那麼大,有些膽怯又有些好笑的往顧瑜那邊躲。
本來還很不高興的顧瑜看到顧九非也遭了殃,立馬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顧九非臉紅的不行,也不知道是咳得還是氣的,從小到大,他都是長輩眼中的楷模、別人家的孩子,這還是他第一次那麼失態。
瞪了顧無憂一眼,他話也沒說,徑直往前走。
但心裡卻又有一抹微弱的高興,剛才那樣的親近,是從來沒有過的……就連和母親,他也沒這樣親昵過。
他從小習慣了獨當一面,習慣了站在母親身前。
以至於在一個本該被家人捧在掌心的年紀,卻忘記了放縱怎麼寫。
嘴巴裡的糖味正在慢慢化開,是帶著酸甜的檸檬味,還……顧九非蹙著眉想了想,挺好吃的。
“哎,九非,你慢些。”顧無憂看著一去不回頭的顧九非,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難了,剛哄完妹妹,還得哄弟弟,偏偏這兩人還都跟年少時的大將軍一樣,師承一脈的別扭傲嬌。
而身旁這個傲嬌堂妹,在和她笑了一陣後,又像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看著她氣哼道:“顧無憂,我跟你說,我們還沒和好呢。”
“我今天是看在九弟的面子上才跟你一起吃飯的。”
說完就跟著顧九非的步子往前走,不過還是體貼的放慢了步子。
整座院子都是姐弟三人的說笑聲,而躲在灌木叢裡的李欽遠卻好似隻能聽到一個人的聲音,看到一個人的身影,他看著那個紅色身影跟隻翩跹的蝴蝶似的往前邊跑,仿佛天生不知道愁字怎麼寫。
都傳出這樣的謠言了,還笑得這麼開心。
心真大。
李欽遠在心裡默默吐槽著。
不過看她高興,他心裡那股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操心也就漸漸消失了,那樣的一張臉就應該這樣,每天都得笑著,才好。
看他們走遠了。
李欽遠才慢悠悠的從灌木叢裡走出來,走了幾步,突然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想了又想,才想起所有的不對勁來源於那包糖。
福滿齋的糖?
這不是那天她要送給他的嗎?
居然拿著要送給他的糖喂別人?!
剛才還笑著的李七公子突然向下抿了唇,兇巴巴地望著顧無憂離開的方向,盯了好久,然後才一臉不高興的往不置齋走去。
第33章
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呢。
徐復的禁令就下來了,還有幾個處置通報。
今日四處散播謠言的那些人都挨了罰,柳遠幾個自然是首當其衝的,還被徐復叫過去訓了一通話,別看徐復平日看著好聲好氣的,十分儒雅隨和。
但要真處置起來,也是毫不手軟的。
他這頭下了吩咐,書院裡的那些人自然不敢隨意再說,他們倒不是真的怕記個過什麼,而是徐復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朝中有大半文官都同他交好。
不是他的故交好友,就是他的學生。
這要是回頭徐復和誰喝茶喝酒的時候說上一嘴,他們日後入仕什麼的難免有些坎坷。
再說定國公府的事,他們也實在隻敢在私下嘮嗑幾句,要放到明面,被那個護犢子的定國公知道,絕對有他們好看。
處置禁令什麼的都下完了,徐復又讓人把顧無憂喊了過來。
彼時正是申時五刻(差不多4:15),顧無憂被女侍一路引著走到了徐復的辦公處,女侍通稟一聲,裡頭就傳來徐復溫和的聲音,“進來。”
女侍打了簾子,顧無憂便彎腰進去了。
徐復的辦公處布置的十分文雅,入目首先是一個四面平書格,裡面擺著不少書冊,而書格旁邊擺著一張斑竹節紋的高幾,幾上放有爐瓶等物,裡頭還插有幾枝梅花,此時正呈迎風舒展之態。
透過書格,能看到一張古樸的長桌,這裡的陳設就十分簡單了,懸著的筆架、繪著山水的青瓷洗筆池,以及一沓書冊。
而徐復就坐在書桌後面。
他一身略顯素樸的青衣,手裡握著一壺茶,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笑著和顧無憂說道:“來了,快過來坐吧。”
顧無憂輕輕應了一聲,入座的時候,目光倒是被徐復身後牆壁上掛著的兩幅字帖所吸引,一貼寫著“為天地立心”,一貼寫著“為生民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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