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這世上都沒有像她這樣輕松的新嫁婦了。
李欽遠聽著這話,大抵也猜到她在想什麼了,笑了笑,也沒說那些多餘的話,隻是牽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口,“我們之間,沒必要說謝謝。”
若真要說。
也應該由他來說。
他們兩人之間,付出最多的,明明是她。
馬車的轱轆聲在這寂靜的夜色十分明顯,而馬車裡的兩個人卻未再說話,而是輕輕依偎在一起,仿佛這世間兩個孤獨的靈魂因為碰到了彼此,就不再寂寞。
*
幾日後。
備受關注的工部尚書韓興昌一案也終於查清了。
其實這事,原本也同韓興昌沒什麼關系,他隻是受人拖累,可偏偏犯事的這些人正是他族中子弟。
韓家本家是在江西,因為覺得自己家裡出了個大人物,又仗著離京城遠,韓家這些子弟平時沒少打著韓興昌的名義在外行事,貪些銀錢都是小事,甚至有人強佔民女,把人逼到自盡……
那民女的父親上告官衙,又因為韓家在江西的勢力,最後落了個不了了之。
這些事情查出來後,陛下震怒,上早朝的時候就褫奪了韓興昌的官職,又讓人把那幾個涉事的人員全部收押,倒是沒有拖累韓興昌的大兒子,也算是格外開恩了。
韓家經此一事,自然是不如從前了。
顧無憂知曉後,倒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嘆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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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鹿鳴書院。
韓子謙已經和徐復提出請辭了。
韓家出了這樣的事,韓興昌精疲力盡,也不願在京城再待下去了,他們一家已經打算回老家了……徐復雖然再三挽留,可韓子謙去意已決,這會他剛從徐復那邊出來,就看到了站在樹旁邊的顧迢。
“阿迢。”
韓子謙大步朝她走去,面上的神色比起前幾日倒是好了許多,看到人的第一句就是關懷,“你身體怎麼樣?”
顧迢柔聲同人說道:“多謝你,我已經好多了。”
“你……”她猶豫一番,還是開了口,“你真要離開嗎?”
“嗯。”
韓子謙笑笑,語氣溫和,倒是沒有一絲頹廢,“其實前幾年父親便想辭官了,如今倒也算是個契機……他這一生最大的冤枉就是教書育人,我們打算在本家那邊開個族學,也教其他的孩子。”
“我去那邊也能幫襯他一些。”
他說完又看向顧迢,負在身後的手輕輕攥緊,語氣突然也變得有些緊張,“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那邊山清水秀,更適合養病,等到了那,你還是可以像現在這樣,教授學生,你……”
話還沒說完,就見顧迢搖搖頭,語氣抱歉地同他說道:“抱歉,韓大哥。”
卻是直接婉言拒絕了。
臉上的笑容有輕微的凝滯,不過也隻是一瞬,韓子謙便又恢復如常,他松開負在身後的手,垂眸看著顧迢,仍是很溫柔的樣子,和她輕輕說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答案,可還是忍不住想問你一問,隻有等你親口說出,我才能……真的放下。”
他看著顧迢,似乎有許多話想說,但最終隻是輕輕笑了笑。
果然……
還是沒辦法啊。
從懷裡拿出那日沈紹扔給他的荷包。
顧迢在看到這隻荷包的時候,神色一怔,繼而連語氣也有了變化,“這隻荷包……”
“是那日沈紹給我的。”韓子謙沒有瞞她,“那天我從你家出來,看到沈紹就在巷子口,我和他說了你沒事,他就把這隻荷包扔給我,什麼都沒說,離開了。”
他的指尖正好落在那個“謙”字上。
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他應該是誤會了,你……還是和他解釋下吧。”
韓子謙這話說完,便未久留,“我還要和其他先生說一聲,這裡太陽曬,你也早些回去吧。”眼見顧迢呆呆握著那隻荷包,一言不發,他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離開了。
很快。
這院子裡就隻剩下顧迢一個人。
她握著那隻荷包不知道站了多久,纖弱的指尖輕輕拂過那荷包上的“謙”字,面上神情十分復雜,本以為是尋不見了,哪裡想到居然會在韓子謙這,更沒想到是沈紹給他的……
他,是誤會了什麼嗎?
可即便他真的誤會了什麼,又能如何呢?他們早就不可能了。
是她親手推開了他。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顧迢循著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紹正沉著臉正站在廊下,他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了,目光死死地盯著她手中握著的那隻荷包,見她看過去,掀起微紅的眼角。
眼中縈繞著復雜至極的情緒。
怨恨、悲憤、不甘,還有……受傷。
“玉謙,你來了?”徐復正好出來,看到沈紹便同他笑道:“快進來,咱們師徒也許久不曾見面了。”
“咦?”
徐復餘光瞥見顧迢,似乎有些詫異,跟著又笑了,“顧先生也在。”
這話終於讓顧迢從看到沈紹的復雜情緒中走出來,她緊緊握著那隻荷包,低下頭,“……院長。”又和沈紹斂衽一禮,喊人一聲,“沈大人。”
“我待會還有課,先過去。”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袖下的手緊緊掐著手心的皮肉,似乎隻要這樣的疼痛才能讓她不至於在人前出了差錯。
沈紹目光晦暗地看著她離開,想到她那一聲“沈大人”,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韓大哥,沈大人……
她倒是分得清!
徐復倒是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依舊笑道:“我記得你從前最喜歡陸山行的字,我前幾天剛得了一副,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真跡。”
“好。”
沈紹點點頭,跟著徐復往屋子裡走,快要進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著那個離開的綠色身影,眼中神色復雜至極,最終卻還是拂袖走了進去。
*
臨近七月。
天氣越熱,顧無憂便越發懶怠起來了。
以前還時常去顧家走走,如今也懶得出門了,不過她倒是也不覺得闲,顧瑜和九非時不時就會上門,給她帶些吃的,或是陪她說說話……若是他們沒來,她就自己待在屋子裡看書寫字,有時候就陪李老夫人看看佛經,或是陪冬兒玩鬧一會,或是陪十五在屋子裡玩耍。
這天。
李欽遠難得休沐,沒去西郊大營。
兩個人懶得出門,索性便窩在書房看書,十五就在他們的軟榻邊上啃著核桃,咔嚓咔嚓的,地上已經積累了一堆核桃殼,腮幫子鼓得不行,還在不住地吃。
顧無憂靠在李欽遠的懷裡,手裡拿著一本雜記話本,是講靈異的那些。
自打嫁給李欽遠後,這人說得好聽,讓她把書都放到書房,平時他們可以一起看書,她高高興興地把書全都搬了過來,沒想到第二天,她收集得那些講男女感情的話本就全都不見了。
把她氣得不行,又沒辦法。
總歸這些靈異奇志倒是給她留下來了。
“張嘴。”
李欽遠剝了一顆冰凍的荔枝遞到她嘴邊,等她咽下又接了果核,又笑盈盈地問她,“甜不甜?”
顧無憂看書看得起勁,哪有這個闲功夫理他?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隨口回了一句,“甜。”又翻了個身,“別吵我,我看書呢。”
這態度讓李欽遠委屈死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本來想好好陪著人,哪想到自己的小媳婦一點都不自覺,拿著本書不肯放,一點都不在乎他……目光不善地盯著她手裡的書,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些書也給扔了。
想想,
還是算了。
之前那次,他家小媳婦就跟他冷戰了好幾天,這次要是再扔,估計連床都不讓他上了。
不甘寂寞的李小將軍索性打算以色誘人,把臉湊過去,語氣哀怨地說道:“書有我好看嗎?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怎麼總盯著那破書不放?”
“哎呀,你——”顧無憂剛看到精彩處,被人一打斷,氣呼呼的,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頭傳來白露的聲音,“少爺,少奶奶,該用午膳了。”
瞪了一眼李欽遠,打算待會再收拾他。
李欽遠倒是依舊笑著,見她把書籤放進書頁裡,這才牽著她的手往外頭走去。
剛跟李欽遠坐下,就看到紅霜一臉高興的進來了,看到她這幅樣子,顧無憂忍不住就笑,“高興什麼呢?跟撿了錢似的。”
紅霜笑道:“您不知道,陛下給長平公主和沈大人賜婚了,現在外頭都在傳呢。”
“什麼?”
顧無憂一愣,擦手的動作都停下來了,“給長平和沈家舅舅嗎?”
等人脆生應了,她臉上也揚起笑,“這倒的確是件喜事,回頭我得給長平寫信,好好恭喜她下。”前世長平賜婚的時候,她在琅琊,都沒瞧見,如今總算是撞上了。
餘光瞥見對面的李欽遠,卻見他神色微怔,顧無憂一愣,語氣疑惑地問他,“怎麼了?”
“……沒事。”
李欽遠回過神,摸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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