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那一剎那,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她近日也不知是沒休息好,還是吃用得少了,一直都有這個毛病,不敢在這個時候耽擱,她咬了咬牙,又晃了晃腦袋,等到頭腦清醒了一些就一溜煙的往裡頭跑。
……
而此時的寢殿中。
王皇後並著長平,以及德安都在,慶禧帝還未醒來,仍舊躺在龍床上。
博山爐中香煙不斷,德安手裡捧著一碗湯藥從外頭走來,他眼圈微紅,不知是氣得還是怎麼,嘴裡還在罵道:“這些混賬東西!他們,他們怎麼敢,怎們敢做出這樣的事?!”
長平到底還小,如今被人軟禁在此處,小臉微白,聽德安這話,面上更顯幾分倉惶之色,一雙小手緊緊抓著王皇後的袖子,不肯松開。
王皇後的神情倒是一直都很平靜,既不似長平這樣倉惶,也沒有德安那般生氣,她抬起溫和的手輕輕拍了拍長平的手背,又同德安伸出手,淡淡道:“給我吧。”
“……是。”
德安恭恭敬敬奉了湯藥。
眼見王皇後脊骨挺直,傲骨不屈,垂眸替慶禧帝喂藥,不知怎得又紅了眼眶。
他記憶中的皇後娘娘好似一直都是這樣,天生傲骨、寧折不彎,當初因為宸妃一事更是和陛下離了心,這麼多年……無論陛下如何,皇後娘娘都不曾來看過。
任由那些新人舊人分著寵。
可到這樣的時候,卻隻有皇後娘娘一人待在此處,照料著陛下,那些嫔妃主子早在事發的時候就向晉王求了繞,一個個躲得遠遠的,生怕連累自身。
想到這。
德安心中又生了恨。
咬牙道:“陛下待晉王這樣好,甚至……”似是覺得這話不妥,他頓了頓,又道,“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混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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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想到從前溫潤的二哥如今竟變成那副修羅樣子,不僅不顧情誼把他們困在此處,還喊了禁軍守在外頭……他們這邊尚且如此,也不知太子哥哥那邊怎樣,她眼眶微紅,小手緊緊握著王皇後的胳膊,哽咽道:“母後,我怕。”
“別怕。”
王皇後溫聲一句,然後又繼續垂眸替人喂著藥,嘴裡淡淡說道:“他不會這麼快處置我們。”
德安疑惑道:“他在等什麼?”
“自然是等一個讓他永垂青史、光明正大上位的機會……”王皇後聲音很淡,目光卻有些暗,“要不然他也不至於費盡心思把女眷都請進宮。”
“女眷……”
德安怔道:“難道他不是為了威脅外頭的那些大臣?”
不等人答,他自己就先反應過來,是了,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晉王自然不甘心背負弑父殺兄的罵名上位,“可現在宮裡禁軍都聽命於他,魏國公和李將軍他們又都去迎戰北狄了,他……”
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長平察覺到殿中驟然凝結的氣氛,抬起懵懂的臉,“怎麼了?”
德安看著王皇後的身影,喃喃道:“難道北狄那事也是晉王折騰出來的?”
“不知道。”
王皇後的聲音很淡,也很平靜,“本宮隻是覺得奇怪罷了,北狄這麼多年從來不曾犯境,如今卻編出這個理由讓我們出兵……而魏國公和李小將軍剛剛離開,京城就出了事。”
“先前群臣跪請陛下要他放過太子,本宮就覺得奇怪了。”
“這原本不過是父子因為政見爭吵一番,偏偏硬是有人要讓陛下和太子離心。”
可惜了。
她雖然心中起疑,卻到底晚了一步。
要不然……
她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眸色又暗了一些,要不然也不至於落到這種田地。
“這……”
德安有些慌了,白著臉,喃喃道:“晉王殿下到底想做什麼!”
他心中隱約有些猜到了。
李小將軍因為樂平郡主的緣故和太子交好,如今陛下中毒未醒,外頭本就有人議論是太子不滿陛下所為,使了毒計,就等著陛下死了,自己可以上位。
如今晉王把朝中女眷都放在宮裡。
若是這個時候李小將軍回來了,恰好坐實和太子裡外通敵謀反的罪名,那麼晉王自然可以利用這個上位!
到那個時候……
他們這群知曉實情的人都死了,而對於外人而言,晉王就是清除逆賊、保護女眷的大功臣,外頭那些朝臣自然會擁立晉王上位!
想到這些,德安整個人都變得顫粟起來。
王皇後喂完手裡的湯藥,握著一方帕子替慶禧帝擦拭掉嘴角流落的湯藥,側頭的時候看見德安這幅樣子,神色不改,言語卻沉了一些,“想必這個時候,已經有人給李小將軍送信了。”
“這,這怎麼辦?”
德安慌道:“若是李小將軍真的回來,豈,豈不是……”他這話還未說完,就聽到裡間傳來一陣響動。
殿中三人聽到這陣聲響,神色都有了變化。
長平臉色一白,握著王皇後胳膊的手又用了些力,德安更是沉了臉,他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刀刃,一邊朝那邊慢慢靠近。
可裡間在那一陣響動之後卻沒有了聲音。
就如他們心存忌憚,顧無憂也不敢放松,生怕殿中還有其他人,那不僅救不了姨夫他們,她自己的生命也有了危險,屏著呼吸一點點往外走去,剛露了個影子,就有一把刀朝她刺了過來。
好在顧無憂一直提著神,連忙往旁邊一躲。
不等人再刺過來第二刀,她餘光瞥見來人,忙低聲喊道:“德安公公,是我!”
凌厲的風在頭頂停住,緊跟著是德安驚詫到有些不敢置信的聲音,“樂平郡主?”
“是我。”
顧無憂稍稍松了口氣,剛要問,就看到出現在德安身後的王皇後和長平,在看到兩人的時候,她的眼眶立刻就紅了,不等她說話,長平就跑了過來,緊緊抱著她,哭喊道:“表姐。”
察覺長平整個身子都在發抖,知道她肯定是嚇得不輕,顧無憂一邊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邊柔聲說道:“乖,別怕。”
王皇後的臉色在看到顧無憂的時候也終於有了變化,往身後看了一眼,見門扉緊閉,忙拉著顧無憂的手走到一邊,壓著嗓音問道:“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應該和那群命婦在一起嗎?”
長平也知道這會不是哭鬧的時候,抹著眼淚待在一旁,也用淚汪汪的眼睛看著顧無憂,“對啊,表姐,外頭包圍重重,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察覺不對勁就偷偷跑了過來。”
顧無憂想到外頭那些禁軍,心跳得還是有些快,“姨媽,到底怎麼了?姨夫怎麼會中毒?你們又怎麼會被軟禁在這?還有,還有那些禁軍,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事,以後再說。”王皇後擰著眉,握著她的手,低聲道:“你不該在這,回去,去承安殿,跟那些命婦在一起,你才有活命的機會。”
“姨媽!”
顧無憂急紅了眼,“都到這個時候了,我還能回哪去??剛才那宮人肯定同人去說了,我便是回去也沒用!”
王皇後也知道現在讓她回去,不安全,可讓她留在這邊,更不安全。
耳聽著外頭傳來的聲響,她神色一變,連忙把顧無憂往裡間一推,又從裡間一個暗格裡拿出一物遞給她,壓著聲音,肅聲道:“拿著這個東西,立刻出宮去找李欽遠,告訴他,晉王謀反了。”
“什麼?”
顧無憂如遭雷擊,臉色煞白,呆怔在原地。
晉王謀反,這……
這怎麼可能?!
外頭的聲響越來越近,王皇後顧不得再囑託什麼,又推了她一把,然後落下布簾,領著長平等人往外走。
晉王蕭恪進來的時候。
殿中又恢復成先前的那副樣子,德安隨侍在一旁,王皇後端坐在龍床上,而長平仍舊握著王皇後的胳膊,把大半身子都埋在她懷裡,耳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似乎是害怕,就連身子也輕輕抖了一抖。
“父皇還沒醒?”
蕭恪看了眼龍床上的男人,大約也覺得男人昏睡的時間有些久了,他擰眉問身後的趙承佑,“你不是說這藥沒什麼問題嗎?”
趙承佑溫聲道:“殿下放心,這藥,臣曾經找人試過,的確沒問題,陛下身體裡的毒素已經清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
聽到這個,蕭恪總算是放下心,他是恨自己的父親,但同樣,這二十多年的父子情誼也不是假的,他隻是想要這個位置,隻要父皇不阻攔他,隻要讓他解決不該存在的人,他自然會把他奉為太上皇,侍老敬孝。
“德安公公。”
蕭恪的目光掃過王皇後和長平,而後看向德安,“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對本王不薄,隻要你把玉璽交給本王,本王自然會好生待你。”
德安一聽這話,氣得渾身發抖。
他也不怕會得罪蕭恪,厲聲道:“王爺,陛下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竟然串通外臣,這樣對待陛下!”
蕭恪神色微變,再開口的時候,早不復先前溫和,冷聲道:“有什麼對不起本王的?!”
“我的母妃是怎麼死的,你不是最清楚嗎?!”他說話的時候,把目光轉到王皇後的身上,就像是要生吞活剝了她一樣,手捏成拳,整個人呈暴怒的模樣,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是這個女人,要不是她身後的王家,那個老虔婆怎麼會派人殺害我的母妃!”
“我父皇最愛的是我的母妃,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我才應該是太子,是下一任的大周天子!”
王皇後聽到這話,皺了皺眉。
她沒有多說的意思,隻是輕輕拍著長平的後背,寬慰她的害怕。
倒是德安,在一瞬地怔楞後,顫聲道:“您,您怎麼會知道這些?是誰同您說的?”如今再說這些也沒有什麼意思,他急道:“王爺,這事都是太後自己的意思,當初事發的時候,陛下和皇後娘娘都不在宮裡,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若是知曉的話,定然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您想想這麼多年,陛下對您的疼愛,您,您怎麼能忍心?”
“便是皇後娘娘,這麼多年也不曾有半點對不起您的時候啊!”
眼見蕭恪神色微動,德安上前幾步,跪在他跟前,攥著他的袖子哭道:“王爺,趁如今還有挽回的餘地,您收手吧,陛下自小心疼您,隻要您肯回頭,他一定不會責怪您的!”
蕭恪看著德安,又越過他去看龍床上的男人,似乎是想到從前的事,他臉上呈現出一些掙扎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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