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停下腳步,側頭看她,就是沒想,她真的這麼敏銳。
立橫卻橫他一眼,好像他小瞧她,譏诮說,“一個女子,下得了這般決心,精心籌謀,還非領到宮裡來‘刺殺’,不就是想把事鬧到天聽,不給任何人生路,包括她自己了。這除了殺父母之仇,就是自己的身心一定受到深深的傷害。”她目視前方,“所以我想去看看現場,如此決絕下噴灑出來的血,才叫痛快。”
小小放下她,回身緊緊抱住了她,臉挨著她臉,盡管兩人在室外臉龐都是冰涼,但,感受上沒有更比這熱乎乎的了!
“是的,她忍辱負重這麼些年,等得就是這麼一天。一個是大伯,一個是堂弟,為了權欲,心扭曲成這樣!他們折磨她,無非等著她若有入宮一日,今後能更好的操弄她,這樣的黃家,爛透了……”
小小俯在她肩窩裡,沉痛說。
是啊,到底是母族,再無感情,也是流著親血的親人們。小小可以無視他們,甚至忍受父族與母族的“激烈爭鬥”,但,從黃聽喬身上見到這樣的“惡無赦”!小小還受得了嗎!
當聽喬跪在他身前,用匕首比著她自己的喉頭,“我一條賤命,就想死得略有所值,可以麼?神煙,是你將我從懸崖邊拉回,我既留下了這條殘命,想有所值,可以嗎!”
小小成全了她。
或許,這的確是黃聽喬最好的結局。
榮華的背後不見得都是美好。
第257章
赤血殿。
門前內侍老遠望見她走來,就跑來,
“小聖,陛下說,您來了直接進去,不必等候。”“小聖”,現在基本這麼尊她了。
赤血殿裡,帝一般重要的會見都在此。同時,這裡也藏有大量罕見孤本。
“裡面在見誰?”立橫問,若真是“重要會面”,要她進去她也不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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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哦,神晏啊,那行,立橫進去了。
一路內侍掀開厚簾,她進來時,帝還在聽二兒子匯報這次出訪的事務。
神晏說著,望見她,目光就隨著。
帝也看過來,見立橫也沒瞧他們一眼,直接走向掩書的幕牆,內侍恭敬隨著,一人為她挑開明黃幕簾,一人為她搬來小梯子。她上去,單手抬起,熟練指尖滑動,一定,勾出一本書,這隻手拿著,再滑動……
“石榴酒泡成了麼,”帝問她,
她也沒回頭,“成了,我泡得不多,就夠這幾天喝,哪像你說的一直留到過年,我不愛喝陳酒,就愛喝新鮮的。”
“傻子,酒是真的好喝。”帝淺笑。
立橫這才回頭,也不是看他,望向二佛爺,“你在這兒正好,一會兒帶些回去嘗嘗。”
二佛爺顯些有點激動,竟往她這邊走了幾步,“小姑,我找著智永原來用過的簏子了!”仰頭望著她。
明顯帝“哎”了一聲,這也是個“傻兒子”,“小姑小姑”改不了口了!不過這會兒帝也不“管”了,他若真有這個“輩分”觀念是好事,想想,已經“搭進去”幾個兒子了?這個,這樣“敬仰”著蠻好,但不能再陷進去了,畢竟,對他,實實在在有“大望”……
立橫聽了看來也高興,“是麼,我看看是什麼編的,”
傳說隋唐時的書法家智永練字極其刻苦,寫壞的筆頭竟積了滿滿五大簏子。這種簏子據說編得緊實,極適合擺放筆頭,若將廢棄的筆頭放置其間,再埋入土坑,不必挖深,自然就形成“筆冢”。但這種簏子的模樣一直隻存在“傳說”裡,二佛爺有心了,到地方上究竟還是給她尋著了。
“好像是芭蕉葉杆兒。”
“還真有可能,不說這個智永沒有那麼多的紙供他寫字,他就摘芭蕉葉代紙,還說,近旁的上萬株芭蕉都被他摘得光禿禿的。這種記載,即便打下幾成折扣,也挺驚人。”立橫笑說,轉過頭去繼續挑書。
二佛爺走來,親手為她把著梯子,笑望著她,“簏子編得可精巧……”
帝也沒說什麼,戴上眼鏡繼續看手頭文件。
……
神晏從宮裡出來,坐上車後座。
靠著椅背,兩手放前交疊,闔目養神。
身旁,他的隨行謀參鑰寸,略有憂慮說,“這段時間,四爺的眼線密布,一會兒仰純來拜訪您,恐有不妥。”
二佛爺微一挑眉,“有什麼不妥?仰純是我老師的兒子,我們自幼一塊兒,一起吃個飯還礙著他眼了?”
“仰純也是黃承右的一樞秘……”
二佛爺抬起一手,“未免也太絕情,哦,人家家裡死了兩個,還這麼防備著?哎,別說樹倒猢狲散這樣的事兒我不贊成,父皇都沒說要疏遠黃家,老四倒趕著忙去落井下石,沒得叫人瞧不起。就算今兒黃承右一塊兒來了又如何?我還怕他幾個眼線。無妨,我心裡有數。”
鑰月一點頭,望向他車窗那邊,神色隱隱不明。
第258章
“二爺,這是蜀道邊兒上的酒,粗人釀的,比不得精釀的高冷,可也有接地氣的熱烈。”仰純笑著介紹,他後邊兒跟著二人,抬著一瓦罐酒。
“你曉得我的,分辨東西從來不論出身。”神晏淡笑,兩手背後,往裡走。仰純是他老師仰其正的獨子,自小一處,來往本隨便。但今日瞅著,他這來“不簡單”——他這身後端酒的一人不尋常!
進來堂屋,神晏回身,直視他身後那人,“右姜軍這樣前來,委屈了。”
隻見仰純也極不好意思,立即去接過那人手裡的酒,卻是極抱歉看向神晏,“二爺……”
這人也拉下了戴得嚴實的筠棉帽,竟真是黃承右!不忙急極有氣度地抬起右手,向神晏行了筠禮,“二爺,如此前來實屬唐突,可也萬不得已。”
承右這是三軍裡響當當的人物,從前何等威赫,如今就算慘遭“家門不幸”,深受打擊,形容是有憔悴,但依舊不減凌厲。
老二還是給了他充分的敬重,放下背後的兩手,伸出一手與之握住,“姜軍不至若此。前幾日左老和內侄的喪儀沒趕回來參與,抱歉。您也節哀。”
哪知,承右是兩手握住了他這伸來的一手,“二爺,今天承右舔臉而來,真是有迫在眉睫的心裡話要與您敘!……”
接下來,
二人更往書房深處詳談。
外頭,瑞雪紛紛,
誰也不清楚這位最近連失兩親的黃家大佬竟如此偽裝來至二爺府,到底與神晏密談了什麼;卻,著著實實,如這愈下愈大的雪勢,天朝這朝局氛圍愈趨詭譎難測……
……
“八神奉命調金鼎,一氣回春滿降囊。”
窗邊,立橫專注書寫“賀旨”的模樣與這外頭的白雪皑皑也蠻般配,她這唇紅齒白,照應盛開的朵朵紅梅,一樣美不勝收!
她也不是“百無一用”,至少字是寫得極好,幫助帝手書年裡賜給臣子的“賀旨”著實“有用得很”。
“我是不是寫歪了,”她問,
“沒呢,”夜茉答。侍候她常務的,宮裡已有專門部門,不過她最親近的還是夜茉,由此夜茉已調任她身旁做“領大侍”。
說著,夜茉也小心將紙張拎起,舉高給她看。
她看過去,一瞥眼不禁看到窗外對廊下走過一隊人。
走在中間的男人,穿著深灰呢大衣,毛領襯著側臉極瘦削,戴著細邊眼鏡,不住咳嗽。
“誰呀,”旁的立橫不好奇,主要是這人前後領進來的陣勢,應該是個大人物,可又如此年輕,關鍵是像個病秧子……
“哦,回小聖,好像是和總長。”
“全名,”
“和寶穩。”
立橫一聽,心下一噔:她知道這個名字。
和寶穩,
是俞青時當時最年輕的副手!
立橫從不過問政事上的事,也說過,她的私人事,那時候俞青時全交給神秀處理——神秀也隻是俞青時私助,簡單講,神秀隻是助理,根本沒有決策權;而這個和寶穩可是他扎扎實實的“左膀右臂”,是能獨當一面的人物!
立橫對這個和寶穩從來都是“隻聞其名”,亦或在青時繁雜的文件裡經常見到他在青時後的籤名,字寫得極工整。從未謀面。也好講,她被俞青時“藏得深”,除了神秀,像和寶穩這類青時“純權力助手”,就算也耳聞過立橫的存在,也無緣無權得見。
不過,立橫對這個人一直還真“耿耿於懷”,
畢竟他是除了神秀之外,在俞青時死後,不僅沒受牽連甚至還高升了的第一人!
沒有旁的原因了,他一定是靠“背叛”“出賣”踏著俞青時的屍骨一步登天至此。當然,這些都還是立橫的猜測,之後,她也跟神秀求證過,神秀根本不跟她討論這些!也跟那時候的“境地”有關,她都是被“藏著不能露出來的”人,知道這麼多有何用?給你一張照片叫你“小小報復”一下已然可以了,難道還叫她挖得更深陷入更深的危險境地?更不提如今立橫所處的“境地”更復雜,別看她貌似“安然”被溺愛在深宮之內,但,俞青時,始終是道檻,不弄明白,不跨過去,對立橫而言,永遠沒有“坦然而生”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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