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便催促馬車調頭離開。
“恭送大長公主殿下。”白賢皮笑肉不笑的躬身行禮,待馬車消失在夜色之中後,他才冷笑一聲。
“公公,這孔雀裘……”他身後的女官為難的看著自己手中捧著的珍貴裘衣。
“大長公主拒受皇恩,我等隻能據實稟告陛下,”白賢一甩拂塵,陰陽怪調道,“回去。”
“是。”後面的太監們小心的提著燈籠,捧著原封不動的賞賜,回了紫宸殿。
白賢一進紫宸殿,便把德宜大長公主所行所說原封不動的講述出來。
聽到白賢說到德宜竟然明言晉鞅冷待她時,一直笑眯眯的顧如玖終於忍不住發火了,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她哪是對陛下不滿,她是對本宮不滿,借機發作陛下罷了!”
什麼先帝在時,後妃皆要相迎,這是在說她這個皇後擺架子。
“仔細手疼,”晉鞅見她把桌子拍得都顫動起來,忙心疼的把她手抓過來,見她掌心發紅,便勸道:“你今日才剛勸了我,怎麼這會兒自己先生氣起來?!”
“她若單單隻說我便也罷了,還要把你牽扯進來,”拿先帝跟晉鞅來比,還說晉鞅比不上先帝,這是在惡心誰呢?如果不是顧如玖還有些理智,恐怕現在已經把心裡的話給罵出來了,“早些年她還是個謹言慎行之人,如今倒拿捏著輩分,倚老賣老起來了。”
顧如玖剛發完火,就又有人來報,說康平伯在朱雀門外朝紫宸殿方向行禮請罪後,又很快離開了。
白賢心想,沈家教育出來的人,肯定不是傻子,隻可惜沒攔住大長公主,如今即便是行禮請罪,也於事無補了。
他抬起眼皮看向帝後的方向,隻見皇上正滿臉心疼的替皇後吹著手掌。他再度垂下眼皮,陛下確實不像先帝,因為當今的手段,可比先帝狠多了。
夜深,顧如玖了無睡意,連續翻了兩個身後,她聽到躺在身邊的晉鞅說話了。
“久久睡不著?”晉鞅的手在黑暗中摸索,十分準確的把手搭在了顧如玖的腰間。
“嗯,”顧如玖把頭拱到晉鞅懷裡,“我吵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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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晉鞅拍了拍她的背,“還在想德宜大長公主的事情?”
顧如玖搖了搖頭,良久後才道:“我有些想家人了。”為了避免其他人闲話,自從她嫁進宮後,她隻見過父母一次,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三月三的那日,她雖然遣秋羅回國公府送了東西,但是這與自己親手做的荷包相比,再珍貴的東西又有什麼用,顧家並不缺這些。
“若是想了,便請他們進宮來坐坐,”晉鞅知道她從小就由家人教養著長大,與家人感情極深,“萬事有我在,別去顧忌他人說什麼。”
顧如玖仍舊搖頭:“日後再說吧。”
聽她這麼說,晉鞅就知道,久久是不會長召顧家人進宮了。這麼一想,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久久如此謹慎行事,隻怕是為了給他減少麻煩。
“不要想這麼多,有我在,你便是仗勢欺人又如何?”晉鞅這話十分的真心實意。
顧如玖搖頭嘆息道:“宸君,你這樣不怕養出一個禍國紅顏嗎?”
晉鞅笑了笑,“朕不怕。”
是“朕”不是“我”,他是真的不怕。
顧如玖輕笑出聲,察覺到對方似乎有些“蠢蠢欲動”後,翻過身道:“我似乎有些睡意了。”說完,被子一卷,作勢要睡。
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的晉鞅頓時傻眼,厚著臉皮擠進被子裡,然後便如此這般,香甜的睡去。
兩日後小朝會,有官員上奏參德宜大長公主縱奴行兇,侵佔民田等罪行。晉鞅把這個奏折留中不發,似乎並不打算提及此事。
眾人想起前兩日的德宜大長公主在宮門為了犯奴前哭訴的行為,忍不住有些惡意的想,這位公主該不是與那位管家……
不能怪朝臣們思想太邪惡,實在是因為大豐歷代公主們私養面首、與美婢太監褻玩這種行為太多了,這位德宜大長公主雖然已經老邁,但是聽說這位管家雖是太監,又比大長公主年輕十幾歲,但他跟隨大長公主幾十年,又十分受其看重,誰知道內裡有沒有什麼齷蹉事?
幾日後,又有新的官員彈劾德宜大長公主,說她奢靡,暴虐成性。原因便是出門必僕婦成群,還有打死下人的記錄。
實際上,很多世家貴族都有處死下人的這種行為,但是大家還知道在表面上敷衍一下,報個病痛什麼的。德宜大長公主處死婢女時還在桑幹郡,所以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所以這會兒就被言官抓住了把柄。
一時間,德宜大長公主的名聲臭不可聞,連帶著讓其他皇室族人也蒙了羞。
這一次晉鞅沒有把這些彈劾的奏折留中不發,而是讓大理寺與刑部共同查案,以求“還大長公主清白”。
清白,皇帝不喜歡的人哪來的清白?
雞蛋裡尚且能挑骨頭,更何況這位德宜大長公主可不是什麼雞蛋。
德宜大長公主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鬧到這一步,她心裡有些慌,便匆匆進宮求見太後,哪知道太後稱病不見。遙想當年太後還是皇後時,在自己面前客客氣氣的模樣,德宜大長公主咬了咬牙,轉身道:“去紫宸殿。”
她不相信皇後也生病了。
皇後確實沒有生病,但是她卻忘了,這個皇後已經被她得罪了。而且這位皇後還小心眼又護短,她站在朱雀門下說當今陛下比不上先帝的話,早被皇後給記在了心裡。
德宜大長公主再見到皇後,心態卻與上次不一樣,陪她進宮的也不是孫媳司馬氏,而是兒媳陳氏。
陳氏與顧家亡故的大少奶奶同宗同脈,雖說血緣上遠了些,但的確算得上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
德宜大長公主帶上兒媳,也是出於這一點的考慮,雖然以往她並不太喜歡這個兒媳。
沈陳氏進了屋內,就見上首坐著一個身著常服的美麗女子,三千青絲簡單的绾了起來,看起來慵懶極了,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見對方如此穿著打扮,沈陳氏心裡咯噔一下,隻怕今日所求之事,很難有個結果了。
這一次德宜行禮的時候不再慢吞吞,長輩的架勢也沒有再擺出來,顯得十分有誠意。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顧如玖讓宮女給兩人看座,然後歉然笑道:“實在沒有想到大長公主今日回來,所以倉促了些,還請不要見笑。”
沈陳氏這才發現皇後發髻略有些散亂,臉頰微紅,似乎是剛起床不久。她內心大駭,這都什麼時辰了,皇後竟然才剛剛起床?
她能想到的,德宜大長公主自然也想到了,可是即便此時她內心有所不滿,可是如今有事相求,有再多不滿也隻能咽下。
“皇後娘娘百忙之中還願意見我,已是我的福氣,”德宜大長公主眼眶一紅,聲音哽咽道,“家中下奴猖狂,竟做下如此多的惡事。可笑我身為公主,竟連下人都管教不好,實在有違皇恩。”
德宜大長公主並不傻,事情鬧成這樣,若是她還要去護著下人,那麼恐怕連她自己也要牽連進去,所以幹脆把所有的罪責都推給管家,至少她自己能洗幹淨。
歷經四代皇帝,德宜大長公主小心了半輩子,直到先帝登基十餘年後,才慢慢撐起腰杆來。現在朝官向她發難,她才突然想起當年那些姐妹,她們比她聰慧,比她漂亮,比她受年輕公子們推崇喜歡,就連驸馬也選得比她好。
可是這些姐妹們後來如何?
如今想到那些姐妹們的下場,她才覺得害怕,看向顧如玖的眼神,便越加的小心。
“下人背主行事確實可恨,”顧如玖接過秋羅遞來的杏仁奶茶喝了兩口,擦幹淨嘴角繼續道,“公主今日來……”
“我今日來是向皇後娘娘請罪的,”德宜大長公主站起身,朝顧如玖深深一個福禮,“我管教不力,理當受罰。”
顧如玖朝旁邊的宮女抬了抬下巴,讓她們把德宜跟沈陳氏扶起來,然後道,“公主請放心,此事陛下等會讓人查明,還你一個清白。”
聞言德宜心中暗自發苦,可是見皇後這不鹹不淡的樣子,她卻不能一直糾纏著這個事情,隻好借由沈陳氏這裡開頭。
“原來康平伯夫人竟與大嫂是一家?”顧如玖抿嘴笑了笑,然後微微垂下眼睑,看著自己手腕處的玉镯,“隻可惜往日不知道,竟也沒能走動一二。”
大嫂逝去過後,沒見沈家送過喪儀,更無人前來吊唁過,現在也要借著亡故之人的名頭,在她面前來攀親帶故?
京城裡不少人都知道,她與兩位嫂嫂感情親密,但這並不代表著,誰都可以來借用這份情誼。
再說了,大嫂真正的娘家人都沒在她面前提這些事,一個遠房的沈陳氏也有臉提?
德宜聽著這話,覺得有些不太對,皺眉道:“皇後娘娘,這話從何說起?”
“大長公主想聽什麼好話?”顧如玖冷笑,“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大長公主沉下臉,壓著怒氣道:“皇後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如玖抬起眼皮看她,一言不發,卻帶著無盡的諷刺之意,然後不等德宜再開口,便做出一副疲倦的模樣來。
秋羅見狀,十分有眼色的問:“娘娘,您怎麼了?”
“沒事,就是有些不太舒服。”顧如玖揉了揉額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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