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和雀芙於地底活動的概述後,她孤身一人落入水中,然後,“你看到了世界的邊界。”
“你隻是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倘若你就此離開,處於高塔之上的另一個你,將獲得她不敗人生中最無解的失敗。但你隻是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然後、為雀芙帶來了她於地底從未見過的光。”
“傳聞之中,地表的世界每到晚上就能看到星星,那代表著無窮遠的世界。雀芙從未見過星星,但她想,星星就該是這樣的。”
“自此,她終於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她獲得了星星上的金子,這灼燙的金子卻並未將她燃燒殆盡。[1]”
“——她被點亮了。”
釋千抬眼,俯瞰著整個垃圾反應區,然後她聽到一聲爆炸聲響,遙遠的、來自地底深處的。先是聲音,又是震動。
死氣沉沉的垃圾山的表面產生奇異的扭曲。
在那伸手一撕就能撕破的世界邊界,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小雀芙還是引爆了那顆炸彈。
劇烈的顫動與扭曲過後,垃圾山驟然分崩離析。或新或舊的垃圾漫天飛舞,惡臭瞬間席卷整個垃圾反應區,又順著人造太陽的通道直向上衝去。
但這汙穢與惡臭很快便消失不見。
在垃圾山的底部,盤亙著無盡的藍與金,它們編織、纏繞、擴散,能夠吞噬一切光明與汙穢,固有的勝負規則在爆炸波一寸寸蔓延中被摧毀。
在“湖心”不斷下墜的正是小雀芙,而隨著“湖面”範圍的不斷擴張,猶如洪水般迅猛而勢不可擋,越來越多的人墜入其中,化作一個又一個即將消失在規則之外的黑點。
“終章。”
那些由人構成的黑點隱約連成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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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千向前走了一步,便握著那枚星星鐵片從平臺的邊緣躍下,徑直墜向那藍金之海,而海面也似迎接般急速上漲,倏然間便吞沒了她的身軀。
眼前的世界隻存在兩種對立的顏色,但釋千的腦海中卻湧現出不屬於她的記憶。
比如,她抬起頭看到了雀芙。
雀芙在她面前頓下身,就像她在小雀芙面前蹲下一樣。而雀芙的手中拿著一個球形世界的精確模型,她點了點垃圾反應層的最底層。
“如果這裡有一個人要來殺你,你覺得她會怎麼做,你又要怎麼辦?”
隨後釋千看到自己伸出手,指尖輕輕點在摩天大樓的頂層,她聽到自己稚嫩的聲音:“我管她怎麼想?我都站在這裡了。”
她的視線越過模型,雀芙緊繃的面部表情微微顫動,倏然染上無力與悲哀,又夾雜著些許苦笑的意味。
“是嗎……”
“我該想的……”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釋千看到自己的手指從摩天大樓的頂層挪開,在空氣中隨意揮了揮,“是這裡。”
“這裡?”雀芙疑惑。
“是啊,這裡。”
這是小雙月的記憶,她腦海中出現的陌生記憶都屬於小雙月,而釋千在那一瞬間便明白她所指的是“模型之外”,但雀芙顯然沒能理解。
自始至終,支撐她行動的都是“雙月在想什麼”。
“明明是一場零和博弈,但卻成為沒有結果的賭局。從表面上來看,似乎誰都沒有得到、誰都沒有失去,雙方押注的[生命]已歸還,這是屬於規則的崩塌。”
這是出現在釋千腦海中的最後一句話,來自[命運輪盤]的終章。
釋千驀地睜開眼,恰好便與同一時刻睜開眼的雀芙對視。這是她被拉進場域的前一刻,她的槍還抵在雀芙的腦袋上,不過造成的傷口已經被[命運輪盤]治愈。
烈日炎炎之下,迎著光的雀芙直直盯著她,完全沒有避開刺目日光的意思。
她擁有“小雙月”的記憶,那麼雀芙肯定也擁有“小雀芙”的記憶。那麼這份“小雀芙”的記憶,對於雀芙來說會代表著什麼?
釋千暫且不得而知,但她已做出她最想做的事,事情是否如她所願發展已不重要。
她收回槍,準備再次上膛時,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另一隻手的掌心被什麼東西輕輕刺痛。她垂眼一看,頓時有些分不清場域與現實。
她現在還在場域裡?
出現在她手心的,赫然是那枚扭曲的、刻著字的星星鐵片。
不對,這裡就是現實。
釋千清晰地感受到體內能量的波動,這裡的時間在流動,已非[命運輪盤]所在的空間。那麼這枚星星鐵片,是因為被她握在手心,所以才具象化出現在現實中的。
“你像我從未見過的星星。”
水下的那兩分鍾不足夠小雀芙捏出一顆星星,並往其上刻字。所以這是小雀芙在制作炸彈期間,背著她偷偷做出來的東西。
上膛的事頓時拋擲腦後。
釋千抬眼,食指中指落下、夾住掌心的那枚鐵片,翻手而起,將刻著字的那一面朝向雀芙。星星的尖角在日光下反出炫目的光。
她一笑:“送我的嗎?”
第266章 密鑰
空氣亂流已穩定,雀芙額前的碎發落下,再次將她的眼睛半遮半掩。
她怔怔地盯著那枚鐵片,垂落的手微動、緩慢抬起,指尖落在星星尖角上,又像是被灼傷般條件反射地縮手,整個人的狀態有一種懵懂感。
但在她的手向後回縮的瞬間,釋千已收起了槍握住她的手腕。隨後,那枚星星鐵片被輕輕放在雀芙的掌心。
“我不要。”釋千說,“這是你送給你的。”
說完她便收回手,毫無留戀地同雀芙錯身而過,向著降明基地所在的方向而去。剛走了沒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雙月。”
釋千腳步一頓,回頭,笑著說:“還想再死一次嗎?”
雀芙還站在原地,手指慢慢蜷起,將那枚星星鐵片握在掌心,然後才轉過身,她摘下了兜帽和掩面的圍巾,露出那張傷痕累累的臉。
“見面了。”她說。
釋千再次看向她的眼睛,背對著陽光,虹膜如一池靜水,沒有偏執也沒有茫然,就像小雀芙在跳入廢水池之前看向她的最後一眼。
然後這雙眼睛驀地彎起,徹底和那個抱著她腿仰起頭的小女孩重疊。
“這裡,的確遠比我想象的要廣闊。”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左手腕,摘下僅剩的那隻手表向釋千扔了過來。釋千伸手接住,左右看看也沒發現這枚手表有什麼特殊之處。
釋千抬頭,晃了晃手表:“這是什麼意思?”
“動態字符串為‘時分秒’,這一輪的前置固定密鑰是‘73w5q’,依靠的密碼算法是SHA-256,密碼前三位取第3、8、18位。”雀芙說,“後置固定密鑰、密碼後三位取值和算法運行器在另一支隊伍手中。出口每打開一次,固定密鑰和取值都會發生變化,但他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增派。”
SHA-256指的是不可逆的散列密碼函數,可以將任何長度的信息轉化為一個長度為32位的數組,通常需要程序計算,依賴手算基本不可能。當然,慢慢比對運算也不是不行,但總不能為了進個大門費這麼大功夫。
雀芙說的“另一支隊伍”應該就在墳墓和應觀辭所在的那個方向。
釋千希望那邊已經打完了,不需要她勸架。
“好,知道了。”釋千反手將表收回口袋,揚揚手做了道別,路過在遠處駐守的那支小隊,走向另一個方向。
兩支隊伍的方向相反,她先是找到了疑似降明總部的位置,位於一個老式工業區。入口應該是那個高煙囪旁邊的廢棄辦公樓,向地下探知,有明顯的隔絕感。
探知明白大致布局後,釋千沒再過多停留,前往另一支隊伍所在的方向。
但她走著走著就有點不想繼續向前了。
周圍的環境顯然爛得過分,爛街爛道爛房子的,上面還殘留著新鮮的異常能力波動,顯然是剛遭難不久,並且打得還很兇。但周邊爛成這樣了,她仍然沒有感受到有人活動的氣息。說明這打架的雙方打完就走,喜新厭舊。
……這是快分出勝負了,一個追著另一個揍?
釋千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沒能判斷出到底是誰佔上風。但仔細想想,被追著揍的那個人應該也不代表“負”,可能是應觀辭在避戰。
他看起來不太像是會追著人揍的類型,但墳墓大概會,畢竟他人格的其中一部分是狗,狗這種生物在進攻狀態下的確會追著人咬,並且咬中就不松口的。
但不論如何,密鑰和運算器在這支隊伍手中,她得找到。
又往前走了大概十來米,終於有活人進入她的感知範圍內,是一支隊伍。釋千順著感知而去,轉過街角發現是一支原地待命的小隊。
在這支小隊發覺釋千,準備反擊時,釋千已經將其中明顯是領頭、能力也更強的那個人扭壓在地。她掀開那人的防護面罩,露出一張和奚航一致的臉。
但他既不是奚航也不是墳墓,隻是一個和她沒有過任何交集的人造人。
釋千的手向他身上的裝備區一探,越過各類兵器,摸到了一個“異類”:有點像舊時代的迷你計算器,但內部的構造很是精巧,足以搭載程序計算,應該就是雀芙所說的算法運行器。
槍已抵住人造人的眉心,釋千問道:“後置固定密鑰,密碼後三位取值?”
那人造人的腦海中顯然沒有“背叛”的概念,一副死也不開口的模樣。釋千倒是對降明的洗腦邏輯有些好奇,比如,在這群人造人的邏輯裡,“絕對忠誠”是否會為“利弊權衡”讓步?
將算法運行器放進口袋,左手懸停於人造人面部往上約莫20釐米的高度,她的手心泛起黑色的迷霧,緊接著一根根如鐵線蟲般的、扭動的細線便於黑霧中凝聚,張牙舞爪般向他的七竅而去。
人造人閉上了眼,和其它更“低級”一些的人造人相比,他明顯會感到恐懼或者惡心,有著人類最基礎的情緒反應。
釋千說:“我可以用它探知你的記憶。當它鑽進你的腦子裡,你泄露的秘密可就不止密鑰和取值了。所以如果你肯主動告訴我,損失會少點,我也能節省點能力。”
人造人依舊給出了拒絕的回復,甚至沒有一秒鍾的猶豫。
忠誠是一道死命令,是刻在他們思維深處的思想鋼印,他們思考的邏輯絕對無法逾越這道鋼印。
時虞腦中也有著一枚“思想鋼印”,她深知這道鋼印的不可逾越性,所以在想方設法為她自己繞過這道鋼印的謀劃中,為所有可供操控的人造人都烙上了這一印記。
釋千看著眼前的人造人,那些鐵線蟲一樣的異種於黑霧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蛛絲般的絲線。絲線輕飄飄落在人造人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觸感。
半分鍾後,她獲得了後置位的固定密鑰與密碼取值。
釋千起身準備直接前往總部基地,眼前卻忽然閃出一個全副武裝的人。這人通過瞬移而來,釋千迅速戒備,一手舉槍、另一手開始召喚異種。
在她扣下扳機的前一瞬,那人的聲音傳了過來:“是我,奚航。”
聲音很低,很悶,甚至有點含糊不清的意味,但的確能聽出來是屬於奚航的聲線。
異種於掌心蓄勢待發,釋千舉著槍對準眼前之人,嘴角微微抽動:“奚航?”
不怪她有疑問,因為眼前的“奚航”實在是有點奇怪,他身上套著一件不屬於他的衣服,直接套在作戰服上,違和感極強。
而除此之外,他的護面已經丟在了地下室,他的頭部一直是處於未保護的狀態,但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從哪搞來一塊破布把臉重新遮上了,戴著一副類似雪鏡的破爛眼鏡的同時,又戴了一頂帽子。
戴帽子倒沒什麼,主要是那帽子釋千還挺熟,是應觀辭的。
見過割人腦袋當戰利品的,沒見過搶人帽子當戰利品
的。如果他此時此刻手中握著那半支峨嵋刺,她都能猜是是以為自己已經把應觀辭殺死了,拿著戰利品來她這裡拉踩應觀辭,但他頂著一個沒有任何特徵的黑色鴨舌帽,未免有些上不了臺面。
還是說頭真的被打爛了,然後應觀辭還很好心地把帽子借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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