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見肖嘉樹的心聲,他就像缺了什麼東西,總感到不踏實。他完全忘了疏遠肖嘉樹的初衷。能看透對方時他顧慮重重,等到完全感知不到了,卻又因此而緊張焦慮。
“小樹……”他剛回過頭,黃映雪就無奈接口,“小樹你怎麼樣,還能不能堅持?我說隊長,你到底要問多少遍呀?我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你不關心,怎麼老是關心肖嘉樹那個糙漢子。”
季冕表情微僵,幹脆道,“大家都坐下歇會兒吧。”
“啊,終於可以休息了。”黃映雪和餘柏秀立刻癱在地上。
季冕朝肖嘉樹走去,肖嘉樹立刻站起來,微笑道,“季哥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去方便方便,一會兒就回來。”
“別走遠,注意毒蟲、毒蛇!”季冕盯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忽然很想抽一根煙。看得太透他顧慮,看不透了他卻更擔心,這都叫什麼事?
林樂洋把水壺遞過去,打斷他的思緒,“隊長,要喝椰子汁嗎?”出發前他把所有椰子都鑿開,把椰子汁灌進水壺裡,以免大家路上口渴。節目組說不提供礦泉水就不提供,可真狠啊!
“謝謝,不用。”季冕淡淡瞥他一眼。
五分鍾後,肖嘉樹回來了,大家繼續上路。循著動物的足跡,他們率先找到一口潭水,幾隻猴子伏在潭邊,神情很戒備。守在這裡的工作人員立刻走上來恭喜他們完成任務,並告訴他們可以優先選擇扎營地。
為了生活方便,兩支隊伍自然要搬到水源附近來居住,而節目組指定的扎營地有兩塊,一塊在露天的大石頭上,風吹日曬雨淋,連個遮蔽的地方都沒有;另一塊在潭邊的叢林中,地形凹陷,背靠巖石,非常涼爽。
季冕把隊員召集到一起詢問,“我們選哪一塊地盤?”
大家各抒己見,內心的想法更是連珠炮似地蹦出來,令季冕頭疼。但古怪的是,肖嘉樹雖然表面在應和,心裡卻一片死寂。他的靈魂仿佛飛走了,隻留下一副軀殼。
季冕忽然握住他的手,“小樹你認為呢?”
肖嘉樹自然而然地掙脫他,去拿水壺,微笑道,“季哥你決定吧,你是隊長。”
“你就沒有一點想法?”季冕定定看著他。
“我們都聽隊長的。”肖嘉樹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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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冕依然敲不開他的心門,挫敗感和焦慮感燒灼著他的神經,令他氣息略有不穩,“那就選林蔭地吧,”他沉聲道,“林蔭地距離潭水更近,也更涼爽,不過我們得把房子搭建在樹上。”
“在樹上搭房子?那多難啊!”餘柏秀哀嚎起來。
“那塊地四面高,中間低,下雨的時候雨水會倒灌。你們要是想一覺醒來躺水裡,我也沒意見。對了,周圍的樹木這麼茂密,蛇蟲也很多,說不定會鑽進你們衣服……”季冕話沒說完,黃映雪就連忙打斷,“建樹上,一定要把房子建樹上!”
“那我們現在就動手吧。來的路上我看見幾株竹子,可以用來當建材,你們誰跟我去砍?”季冕直勾勾地盯著肖嘉樹。
肖嘉樹站起來說道,“讓林樂洋去吧,我們留下找合適的樹。”
林樂洋立即附和,“行,我和季哥去。”
“不用了,你們都留下,我一個人足夠。”季冕從包裡拿出一個多用途工兵鏟,這是他特意帶來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場。他終於看明白了,肖嘉樹在疏遠甚至躲避自己,但為什麼?那些旖旎的夢境,那些熾熱的愛意,全都跑哪兒去了?是他太累產生了幻覺,還是肖嘉樹在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裡就意識到同性戀是一種病,得治?
按理來說,他主動放棄是季冕求之不得的,他們可以避免彼此傷害,也可以避免那些尷尬和難堪。但不知為何,季冕卻煩躁得厲害。他用力劈砍竹子,試圖把滿心的無力感宣泄掉。
他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拿肖嘉樹毫無辦法。對方進也好,退也罷,他都隻能等待。
另一頭,肖嘉樹找到一顆巨大的榕樹,它枝杈漫天,八方縱橫,莫說在上面搭建樹屋,就是造一棟樓房也可以。在離地兩三米的幾根枝杈間轉了轉,他拍板道,“就建在這兒吧,不高不矮,正好。”
“我看可以。造樹屋應該要用到很多釘子吧?我們沒有釘子該怎麼辦?”餘柏秀問道。
“那就搓繩子代替。我們先把架子搭起來,一邊造一邊摸索。”肖嘉樹頓了頓,繼續道,“我看見沙灘邊有幾塊衝浪板,應該是別人丟棄的海洋垃圾,被衝上岸來了。我去把它們拿上來,可以當地板用。”
“诶,這個主意非常好,我跟你一起去吧。”餘柏秀拊掌道。
“衝浪板不重,我拿得動,你們先把架子搭起來,這個比較麻煩。”肖嘉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叢林中,兩名PD跟隨在他身後,差點追不上他的步伐。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腳底受傷的人,反倒比季冕還體力充沛。
當他撿起幾塊衝浪板爬到半山腰時,忽然就無聲無息地倒下了,被兩名PD火速送往醫務室。
為了確保嘉賓的人身安全,節目組早幾個月就把海島踩遍了,還建造了簡易的小樓以存放器材、安置人員。醫務室自然也是有的,而且設備很齊全。嘉賓沒有手機,但PD卻都戴著耳麥,隨時都能聯系彼此。
他們很快收到肖嘉樹昏倒的消息,並通知各位嘉賓。
一個小時後,肖嘉樹睜開眼睛,還來不及弄清楚自己在哪裡,就聽見一道沙啞至極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你醒了。”
他轉頭一看才發現季哥正坐在病床邊,臉色陰沉,眸光晦暗,手裡夾著一支香煙,地上扔了許多煙頭,房子裡卻沒有異味,一個排風口在他頭頂快速旋轉著,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對面的窗戶敞開,能看見波濤起伏的海洋。
“你腳上的紗布沒包牢,全都散開了,”他吸了一口煙,語氣低沉,“腳上的水泡全破了,流了很多血,你都沒感覺嗎?”
肖嘉樹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似乎在分析他的話,過了大約半分鍾才坐起來,看向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雙腳,“真的沒感覺,我怎麼了?”他的靈魂已經和肉體分離了。
季冕把吸了半截的香煙扔在地上,用力踩滅,啞聲道,“腳磨破了你沒感覺,刀子割肉你有感覺嗎?你以為自己是機器人?肖嘉樹,你告訴我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話問出來連他自己都感覺諷刺。隻要他盡力去喜歡或者討厭一個人,就能看破他們的心思。但現在,無論他怎樣去叩擊肖嘉樹的心門,都聽不見一點回音。在他面前安坐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深海。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會存在“深海恐懼症”這種病,因為“不可探知”才是最大的恐懼,海洋就在那裡,離人類如此近,但人類對它的了解卻及不上對月球的十分之一。
它的深邃和深淵沒有什麼不同,恰如肖嘉樹與他近在咫尺,他卻猜不透他的心思。
如果在此之前,肖嘉樹不曾毫無保留地,用盡全力地接納他,他或許不會覺得如何。但在經歷過那般溫暖細致的關懷和真切熱烈的愛意後,他簡直無法面對眼前這個冷冰冰的人。
“季哥,我什麼都沒想,我是不是病了?”肖嘉樹直到此時才感覺到疼痛,頓時倒吸一口氣。
隻這一口氣,便把季冕滿心的焦躁和怒火都吹散了。他一面用通訊器呼叫醫生,一面咬牙道,“你腳上的紗布散開,磨破了水泡,路上又淌過幾灘渾水,傷口感染發炎導致了高燒,我們必須把你送去最近的大醫院治療。”
“那我還要回來錄剩下的節目嗎?”肖嘉樹盯著自己的指甲蓋。
“傷成這樣你還拍什麼,沒有十天半月都走不了路。”季冕抹掉臉上的無奈,“傷勢穩定後我會派人送你回國,黃美軒在醫院等著你,我這裡走不開,你好好照顧自己。”
他頓了頓,嘆息道,“別再這麼沒心沒肺了,好嗎?”
肖嘉樹訥訥點頭,“好……再也不會了……”
最後四個字鑽進季冕耳膜,令他心悸莫名,他正要追問,隨行醫生進來了,幫病人做了一輪檢查,確定他身體沒有大礙,燒也退了,立刻便把人送上了直升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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