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紹陵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眼中皆是戾氣,冷笑道:“老師莫不是在哄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別人不害我我尚且還要去害人,更別說是害過我的人了,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逃……”
傅經倫心裡暗暗詫異,褚紹陵一向寵溺四皇子,近來不知怎麼的性情大變,行事愈發毒辣,不論如何褚紹陵心智老成傅經倫還是樂見的,點點頭:“殿下處事幹脆果斷,臣下佩服。”
下了學褚紹陵從誨信院出來正看見褚紹陽,褚紹陽連忙迎了上來,笑道:“大哥!我給大哥道喜啦。”
難為褚紹陽心態這麼好,褚紹陵也是一臉笑意:“道什麼喜?早就跟你說了,我自有辦法。”
兄弟倆讓奴才們遠遠的跟著,一行走一行說,褚紹陽低聲道:“大哥,我還擔心著呢,那日父皇和麗妃去查你,怎麼的就化險為夷了?剛聽說的時候驚的我了不得,怕巫……那事抖出來。”
褚紹陵輕笑:“都是過去的事了,罷了,我隻是想不通……麗妃是怎麼知道的?”
“怕是底下奴才們有二心。”褚紹陽早將脫身之法想好了,擔憂道,“大哥弄那些東西……一定得讓奴才們準備了些什麼,碧濤苑那麼些宮人,誰知哪個不是忠心的,就是王慕寒大哥也不能徹底放心,她們看見那些東西不免想到那裡去,大哥回去可好好好盤查,千萬別讓黑心的奴才害了。”
褚紹陵笑著點頭:“那是,膽敢害我,我定然饒不了他。”
繞過了千鯉池,褚紹陽向西走去昭陽殿,褚紹陵往東走回碧濤苑,看著弟弟的背影褚紹陵心裡冷笑,褚紹陽給自己開脫的真好,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從來就沒行過什麼巫蠱之術,更沒有讓誰準備過符紙朱砂,從頭到尾,這事隻有褚紹陽一個人知道。
褚紹陵說不出心裡的感覺,若說寒心,上一世早就寒透了,如今的褚紹陽,早就不是那個纏著自己要母後的弟弟了。
雪色正好,褚紹陵沒乘轎撵,慢慢的走回了碧濤苑,進了正殿挽翠帶著宮女們上來給褚紹陵將大氅脫了,挽翠接過宮人遞上來的手爐試了試才遞給褚紹陵,又有宮人奉了熱茶上來,褚紹陵喝了口茶,看了看不見衛戟,轉頭問王慕寒:“衛戟呢?”
王慕寒垂首道:“衛戟未時輪值,還有一個時辰才過來呢,殿下若是要見,奴才這就去叫他。”王慕寒知道褚紹陵喜歡衛戟在身邊,褚紹陵上午一般在誨信院,是以王慕寒盡量讓衛戟下午晚上當值,卻沒想到褚紹陵這一會兒不見也會問。
褚紹陵看著外面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下,道:“帶我去他住的屋裡看看,不必驚動他。”
王公公愣了下,但也沒敢說什麼,現在衛侍衛是三等侍衛了,休息時不用再去外城,就住在碧濤苑中,去看看倒是方便,王慕寒躬身陪著褚紹陵出了寢殿,沿著殿後的抄手遊廊轉到前面去,侍衛值班的房子是前面的倒座房,有王公公關照,衛戟現在一個人一間房子。
屋裡沒人,褚紹陵慢慢走了進來,衛戟的屋子收拾的很幹淨,東西也理的整整齊齊,褚紹陵走近摸了摸榻上的被子,還算暖和。
褚紹陵徑自打開衛戟的衣櫥、書匣子看了看,衛戟的衣櫥裡不過就是幾件棉衣和替換的侍衛錦袍,下面壓著幾件中衣,也是洗的幹幹淨淨的,褚紹陵輕笑,不如趁著沒人將他的中衣都拿走,按著那人的性子肯定又急又不好意思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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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戟的書匣子裡都是些兵書,這些褚紹陵早就是背熟了的,隨意的翻了翻,正要放回去的時看見書匣子最裡面放著一個半尺見方的盒子。
褚紹陵沒有半點客氣,直接取出來打開了,裡面放著一張宣紙,褚紹陵打開一看愣住了,這竟是自己舊年畫壞了的,扔了的廢紙。
畫中一輪明月掛在樹梢上,下面兩人坐在樹下飲酒,神情怡然,褚紹陵想了想,這是自己去年給褚紹陽賀壽畫的一幅畫,當時為了給褚紹陽畫那副畫廢了幾張紙,隨手就扔了,卻不知道衛戟從哪裡撿了去藏了起來。
褚紹陵心裡有個地方驀然疼起來,絲絲拉拉的牽著他心口,又心疼又熨帖。
王公公見褚紹陵出神,也抬頭看了那畫一眼,連忙告罪:“殿下的筆跡如何流出來了?都是奴才沒有看管好……”
“沒事,不過就是廢了的畫紙,想來當時都沒在意。”沒人在意的東西,卻被衛戟拾去當做了寶貝。
衛戟去膳食房領了中午的飯,四個包子,兩個素的兩個肉的,包成小小的一包,衛戟捧著走進屋裡,卻沒想到褚紹陵和王慕寒也在。
褚紹陵手裡還拿著那張畫紙,衛戟抬頭一看臉瞬間白了,磕磕巴巴:“殿……殿下……”
10、第十章
王慕寒嘴角帶笑,道:“殿下……殿下的午膳也快好了,奴才先去看看。”
褚紹陵點頭,王慕寒躬身退下,將門關好自己守在外面。
衛戟臉色有些發白,他怎麼也想不到褚紹陵會來自己屋子裡,更沒想到自己藏得好好的那幅畫怎麼就被褚紹陵發現了,衛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整個人愣在門口。
原本是褚紹陵來衛戟屋子裡翻東翻西,如今被撞破了反倒是衛戟尷尬,褚紹陵坐下來將手裡的畫紙展開,輕笑:“這是你的?”
衛戟咬了下唇,跪下道:“回殿下……是屬下的。”
褚紹陵笑了:“這明明是我畫的,怎麼就成了你的了?”
衛戟有些著急,私藏皇子筆跡這是大罪,衛戟才十四歲,心裡到底還是害怕的,但還是堅持道:“殿下……這是屬下的,求殿下……還給我。”
衛戟臉色發白,拿著小布包的手都有些發抖,褚紹陵心裡暗悔,不過還是個孩子,自己總是逗他做什麼,褚紹陵放柔聲音:“你喜歡水墨畫?我再給你畫一幅好不好?喜歡什麼的?”
衛戟聞言忍不住抬頭看褚紹陵,愣了下道:“屬下……屬下不敢勞煩殿下,殿下能把這幅畫……還給屬下就好了。”話是這麼說,褚紹陵卻看出來衛戟臉色有些發紅,是害臊了嗎?
褚紹陵輕笑,走近將人扶起來,剛還自責不該逗他,但這會兒這麼近的看著衛戟褚紹陵還是有些忍不住,手上一用力將衛戟拉近幾分,衛戟下意識要躲,但看著褚紹陵另一隻手上拿著的畫紙還是堪堪忍住了,褚紹陵握著衛戟的手腕低聲調笑:“你還真看重這東西,那日那麼不通情趣,如今為了這張破紙倒肯聽話了。”
衛戟垂首抿著嘴唇不說話,褚紹陵心情越發愉悅,開恩將手裡的畫給了他,衛戟拿到畫紙瞬間從褚紹陵手裡掙脫開,退後幾步,小心的將畫紙疊好收進懷裡,警惕的看著褚紹陵,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喃喃道:“屬下……不敢冒犯殿下。”
“你躲什麼?我還能再搶回來?”褚紹陵失笑,走到書案前翻看,抬頭看了衛戟一眼,道:“愣著做什麼?過來磨墨。”
衛戟實在不知道褚紹陵想做什麼,也不敢問,隻得走近站在一旁幫著磨墨,褚紹陵翻了半日隻找出一張原絲絹來,倒是能用,又挑了隻合適的筆,沾了沾墨汁作畫。
褚紹陵略想了想,提筆畫了一處山崖,山崖陡峭,崖上掛著一輪明月,幾片薄雲,褚紹陵換了隻筆,畫起人物來,這次畫的不再是褚紹陵和褚紹陽,褚紹陵的丹青一絕,幾筆將衛戟的輪廓勾勒出來……
山崖上衛戟席地而坐,正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身邊褚紹陵慵懶的坐著,側過頭看著衛戟,嘴角含笑,像是在說著什麼,兩人手邊還放著一壇子酒,情形恬靜又溫馨。
褚紹陵換了筆繼續,快一個時辰才將這幅畫完成,比給褚紹陽的那副還要功夫,褚紹陵換筆蘸了焦墨,題字:贈衛戟,天啟十三年冬。
褚紹陵取出自己的私印,印在右下落款,褚紹陵收起印章來柔聲輕笑:“給你的,不比你那副好很多?”
褚紹陵轉頭看衛戟,衛戟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紅了,褚紹陵失笑:“這是怎麼了?你不是喜歡這畫麼,我好好的給你畫一幅你怎麼倒不開心了?”
衛戟垂首,啞聲道:“屬下當不起殿下厚愛。”
褚紹陵心裡嘆口氣,衛戟的性子他大概也摸清了,心地夠好人也老實,隻是太過迂了,隻會傻傻的站在一旁看著,不然上一世也不會守在自己身邊十年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個人,褚紹陵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向來都要去搶去爭,頭一回遇見衛戟這樣性子的人,又費解又心疼。
褚紹陵將畫放在書案上,自己拉著衛戟一同坐下來,衛戟有些難堪的抹了下眼睛,褚紹陵輕笑:“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你也不傻,這幾日我這樣待你,你也該明白我的心意了。”
衛戟自然明白,這些天褚紹陵時不時會逗逗他,說些讓他臉紅害臊的話,王公公會照看著他,必然也是得了褚紹陵的授意。
衛戟微微抿著唇,眼中還湿著,褚紹陵實在不懂了,低聲道:“那日本想跟你親近親近,誰知道你跑了,害的我以為你並沒有這個心思,今天看見你居然藏著我的畫,這麼看是對我有心意的,你哪裡還不滿意,直說就是。”
衛戟垂著頭,半晌起身跪下啞聲道:“對殿下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是屬下該死……屬下不敢奢求其他,隻希望能守在殿下身邊效忠,死而後已。”
一句“死而後已”將褚紹陵本帶著些調笑的心思抹去了,剛才作的畫上的山崖,正是皇城外西三十裡的斷腸崖,褚紹陵想著前世斷腸崖上遍體鱗傷的衛戟,再看著眼前這個半大的孩子心裡越發難受。
褚紹陵沉聲問:“你就這麼安心隻當個侍衛?若是有一日我娶親了,生子了呢?”
衛戟垂首:“屬下會效忠殿下的王妃世子一如效忠殿下……屬下身為男子,又沒有顯赫的家世能輔助殿下,隻能……”
“別說了……”這個孩子就是來克自己的,褚紹陵聽著衛戟的話心裡止不住的疼,將衛戟拉起身來,輕聲道,“我不會娶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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