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思看著貴妃榻上慈和的太後心中冰涼,太後這時候提起鳳鸞高飛的事,是真心喜歡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還是已經容不得自己了呢……
鳳鸞高飛,這是皇後的命數,就算沒有太後從中作梗,甄思也知道憑著自己的家世地位是做不得皇後的,自己做不得,又有了這個命數,這不是逼著別人將目光轉移到自己肚子上麼,若是甄思肚子裡的孩子得封儲位,那甄思早晚也做得皇後。
這個命數是怎麼批出來的甄思心裡明白,但別人不知道,甄思自入宮後一直回避這事,就怕給自己招來禍患,但天不從人願,自這日慈安宮請安後,宮中關於甄思的傳言突然炸開了。
先是說起了欽天監當日批的命數,後來又傳出了皇帝要加封甄思為妃的消息,後來竟是傳出了皇帝和太後屬意立甄思腹中皇子為儲。
一時間,流言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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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流言紛飛,褚紹陵安然做壁上觀。
“殿下……”王慕寒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念叨幾句,“奴才擔心,萬一……這些話皇上聽進去了,真的對甄嫔肚子裡的皇子起了立儲的心思,那怎麼辦呢?”
褚紹陵輕笑搖頭:“他不敢廢長立幼。”
不說還有皇帝最喜歡的褚紹阮在,就算沒有褚紹阮,已經有這麼多成年的皇子了,皇帝貿然立幼子為儲,那是逼著年長的皇子造反呢。
王慕寒稍稍放下心,點了點頭,又道:“依著奴才看,且不用這麼急著動甄嫔,月份還小,還不知是皇子還是公主呢,若是公主,倒不值得讓殿下費這樣的心思。”
褚紹陵搖搖頭:“我不是擔心她誕下皇子,宮裡已經有這麼多皇子了,我還會擔心多一個麼,甄嫔生不生的下這一胎我都不在意,其實……我更願意甄嫔能順利生下皇子來,我要的是他們自己內亂。”
王慕寒點頭:“老奴懂得,殿下是要麗妃和甄嫔鷸蚌相爭,殿下漁翁得利。”
“不盡然。”褚紹陵輕撫腰間玉佩,輕笑,“公公覺得,如今甄嫔風頭愈盛,甄府中人是怎麼想的?”
王慕寒恍然大悟:“老奴明白了!殿下是要甄嘉欣和甄斌文父子離心呢!”
甄府本來是實打實的褚紹阮一派,但自打甄嫔入宮後,利益的天平已經開始緩緩傾斜,甄嘉欣是麗妃的父親,他擁立褚紹阮自是沒得說的,甄斌文就不一樣了,褚紹阮上位,他是皇帝的舅舅,但若是甄思的孩子一朝坐上龍椅,他就是皇帝的外公了,誰遠誰近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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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甄思入宮後甄家的內鬥已經在褚紹陵預料之中了,隻是他沒想到甄思會這麼快懷上孩子,這無疑大大激化了甄府的矛盾,以大局為重,甄府自然還是應該全力支持擁護褚紹阮,但從甄斌文一派的私心上講,妹妹的兒子上位就比不得女兒的兒子上位來的好了。
甄嘉欣膝下隻有一子一女,因為親耕行刺之事甄嘉欣現在還闲置在家中,如今甄府官職最高的就是長子甄斌文,要說這個當口甄斌文沒有起別的心思,褚紹陵怎麼也不會信。
皇帝最避諱謀害子嗣的事,且皇帝後宮中已經幾年沒有妃嫔懷孕了,這次甄嫔的孩子皇帝很看重,所以褚紹陵沒有自己插手,隻是暗中運作,甄思是麗妃送進宮的,如今,且看兩位甄娘娘如何鬥法吧。
永福宮裡羅氏將一件件小衣裳拿出來給甄思看,笑笑:“也不知是皇子還是公主,我這心裡實在高興,就都做了些,娘娘看可還好?”
如今甄思受寵,羅氏雖然隻是四品恭人,但太後有恩典,特許羅氏可請恩進宮。
沒有婆婆許氏在羅氏自在很多,親親熱熱的跟甄思說話,教導初為人母的女兒一些雜七雜八的小事。
甄思勉強笑了下,強打起精神拿起一件小衣服來,點點頭:“很好,都很好,難為母親了,做這些活計最傷眼,母親不必太費事了。”
“怎麼會怕費事呢?”羅氏笑吟吟的,“這是娘娘的頭一位皇子,我這心裡開心的不行,別說是做這些了,隻要是小皇子用得著,要我的心我也肯給的,娘娘剛得了小皇子還沒覺得,等這孩子再大些,娘娘能覺出他在您肚子裡動了,那時候啊,娘娘也恨不得將命都給了他呢。”
甄思偏過頭去,眼淚流了下來,她還等得到這孩子在自己肚子裡動麼?
羅氏見甄思哭了也慌了,忙道:“娘娘怎麼了?可是這宮裡有什麼不順心的麼?”
甄思搖搖頭,默默垂淚:“母親,我怕……保不住這孩子。”
“怎麼會呢?”羅氏臉色白了,低聲勸慰道,“娘娘不可胡思亂想,從太後起,誰不是對娘娘的身子萬分小心著?如今皇上憐惜娘娘,太後因為小皇子的緣故也對娘娘很是看重,這不是很好麼?你父親如今在朝中也讓人高看一眼呢,這不都是你爭氣的緣故麼?”
甄思聞言心裡更苦,母親愚鈍,根本不知道這裡面的事,太後如今每日早晚都派太醫院院判來為自己請脈,又是賜補藥又是賞珍寶,鬧得人仰馬翻,這哪裡是看重她,這是生生的捧殺她呢。
甄思本來還有所顧忌,她知道父親如今在家中並做不得主,現在跟祖父翻臉沒好處,但近日麗妃越發不像話,每日明面上給自己沒臉外,還總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甄思聽的膽戰心驚,生怕麗妃下一刻就會想法子結果了她。
就在羅氏來之前,去太後宮裡請安的時候麗妃還對甄思冷嘲熱諷了一番,張口“甄嫔可要當心,如今月份小,正是不穩的時候呢”,閉口“甄嫔好手段,懷著身子還能讓皇上日日不忘,三日裡有兩日得去永福宮,侍寢時可得小心些,好不容易懷上了,若是因為承寵又沒了可怎麼辦”。各種腔調不堪入耳,甄思都生生忍下來了。
麗妃在宮中鬥了半輩子,各種陰私手段不是甄思能想到的,甄思每日喝一口茶吃一口飯心裡都會忐忑,下一刻是否還有命在。
甄思到底年紀小,如今懷了身子心裡更沒主意了,隻得將顧慮全跟羅氏說了,甄思一手撫在小腹上一手拉著羅氏的手,低聲泣道:“不是姑母做的太過了我也不願意說這話,母親……姑母一直容不下我,處處給我難堪,以前為了大家好看,我都忍下去了,如今姑母看不過我有了孩子要對我動手,這我實在不知該如何了,我年輕,在這宮中根基也淺,姑母若是想要我的命不過是抬抬手的事……”
羅氏驚呼:“麗妃娘娘竟如此絕情麼?娘娘從不曾做過什麼,麗妃何至於此狠毒?!”
“我自認並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甄家的事,為什麼祖父和姑母要這麼對我……”甄思心裡又怨又怒,啞聲道,“當初要將我聘給秦王,明明都知道那是一個火坑,我可說過一個不字?我認了!後來陰差陽錯進了後宮,這難道是我的主意麼?!婚事上處處由不得我,我也認了,如今我在宮中堪堪立住腳了,又容不得我了麼?!難道隻能讓我受苦受罪,不許我有一絲指望麼?憑什麼?!甄碧荷是甄府出來的女兒,難道我不是麼,本宮比她差在哪裡了不成?!”
甄思隱忍了這麼久,如今有了身子既有了依仗又有了忌憚,終於也忍不下去了,甄思抹去臉上淚水,正色道:“母親將我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祖父,告訴他,本宮已經受夠了也忍夠了,自我入宮後萬事對姑母禮讓三分,可她沒有絲毫顧忌親情的意思,既是這樣,本宮也顧不得別的了,本宮如今隻有腹中一個指望,這孩子生,本宮生,這孩子死,本宮死,但別會錯了意打錯了主意,本宮絕不會白白去死。”
“若我腹中孩兒有絲毫閃失,本宮拼個魚死網破,也要拉上甄府所有人為我孩兒殉葬,本宮說到做到。”
羅氏在甄家本是個話最少的媳婦兒,如今女兒在宮中得寵,又懷上了皇子,羅氏在甄府中腰板也漸漸的硬了,當日晚上去正房將甄思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末了還自己添了一句:“媳婦兒並不懂什麼,但也看出來娘娘是存了死志的,即是這樣,還請太爺老太太三思。”
甄嘉欣沒有動怒,反而潸然淚下,唏噓不已:“是麗妃娘娘莽撞了,竟讓甄嫔娘娘擔憂至此,都是我的過錯,都是我的過錯啊……”
老公公一哭羅氏沒主意了,啞然道:“不是,甄嫔娘娘年輕,也有考慮不到的地方……”
許氏心裡恨極,面上卻也悲痛不已,哭道:“家門不幸,連連出事,如今好不容易兩位娘娘都在宮中立住腳,還都有了依仗,難道家裡人會不高興麼?文兒媳婦,你細想想,我跟太爺會不指望著甄嫔娘娘的皇子麼?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呢,如今宮裡不過是傳了幾句風言風語,你們竟都信了,宮裡無風三尺浪,流言蜚語何時停過?要是將這些都當事兒了,你小姑這些年在宮裡也不用過了……”
許氏拉著羅氏的手哭道:“你小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說她,掐尖要強,愛嬌又性急,嘴上不饒人,其實是一點壞心都沒有的,她以前是如何待思丫頭的,你竟都忘了不成?”
“不用替她說話,肯定都是碧荷的錯!”甄嘉欣恨的砸桌子,怒道,“從小就喜歡刻薄人,如今竟是連自己侄女兒也打趣,甄嫔娘娘如今懷著身子正是思慮重的時候,哪裡經得起她逗弄?!文兒媳婦且放下心,明日我讓你婆婆進宮,好好的說碧荷一頓,讓她親自給甄嫔娘娘賠禮道歉去!”
甄嘉欣和許氏說唱俱佳,一頓哭一頓說將麗妃的種種陰毒作為說成了“打趣”“逗弄”,面上還是處處為著甄思說話的,羅氏本就是個沒主意的人,她哪裡願意真的魚死網破呢,女兒懷上皇嗣,她的好日子剛來,才舍不得死呢,見姑舅如此為自己女兒著想羅氏放下心來,哭道:“媳婦也是個沒主意的,在宮裡聽了娘娘跟我哭,這當娘的心啊,就全給娘娘哭碎了,既然太爺老太大有主張,媳婦就放心了,到底家和萬事興呢。”
“就是這話了。”許氏拍了拍羅氏的手,柔聲道,“明日我就進宮,好好的跟麗妃娘娘說說去,你啊,就將心放在肚子裡就好,我疼甄嫔娘娘的心不比你少呢,今日這事你隻交給我,就……不必跟文兒說了,他心重,原本不大的事不用讓他惦記了。”
羅氏點點頭,來正房鬧了這一場,她還擔憂丈夫說自己的不是,聽許氏這麼說更不會跟甄賦文多言了。
送走了羅氏,甄嘉欣重重的嘆了口氣,低聲道:“原本我還猶豫,現在看,卻是留不得思丫頭了。”
許氏擦了擦眼角,坐下來搖了搖頭:“心狠,主意又大,等思丫頭在宮中站穩了腳,就真的沒麗妃娘娘的容身之處了。”
甄嘉欣心裡暗自嘆息,比起麗妃來甄思無疑更值得自己栽培,隻可惜,晚了二十年,且因為大婚的事將甄思得罪了個實在,不然這無疑又是甄府在宮中的一大助力。
甄嘉欣也疼愛甄思,但萬事有舍有得,這一次,他必須要舍下甄思了。
甄嘉欣喝了口茶,淡淡道:“看住了文兒媳婦,不許她瞎說話,思丫頭已然跟咱們離心了,不能讓文兒也起了外心,這樣大的家業,還不是給他的,唉……還有麗妃娘娘那,叫她先穩住了思丫頭,不可再生變故了!”
許氏點點頭:“放心吧,我懂得。”
翌日許氏進宮,在麟趾宮裡坐了快一個時辰,不知與麗妃說了什麼,麗妃果然去永福宮給甄思賠禮去了,隻說因為皇帝近日不去她那裡,心裡別扭所以說話不防頭,讓甄思體諒雲雲,甄思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她也想好好養胎,雖然心裡還有怨氣,但還是受了麗妃的賠禮,自此麟趾宮永福宮相處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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