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到一樣東西,總要用另外的東西來交換。”
說這話時,蕭止戈目光一直鎖著安長卿。二十歲之前,他確實歷經苦楚,嘗遍冷暖。但他始終記得母妃告訴他的話:這世上人各有命,有的人先甜後苦,有的人先苦後甜。我兒雖然自小坎坷,但等苦盡了,必會甘來。你要耐住性子等等,別著急。
蕭止戈一直記著母妃告訴他的這句話。
他覺得,安長卿就是他的“苦盡甘來”。他用前二十年的坎坷,換往後餘生與喏喏的安穩順遂,不虧。
安長卿卻不知道他心裡所想,隻見他神色沉凝,想了想,伸手在荷包裡的油紙包摸了摸,摸出一顆圓溜溜的松子糖來喂進他嘴裡。
“以後有我在,就不苦了。”
甜滋滋的糖味兒在舌尖散開,蕭止戈垂眸看他,就見安長卿對他笑得眉眼彎彎:“甜嗎?”
蕭止戈眸色微深,受蠱惑一般低頭吻住他,將松子糖送進他嘴裡,聲音低啞地喃喃:“甜,你嘗嘗。”
安長卿嘴裡含著那顆快要融化的松子糖,又瞧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心髒不爭氣地用力鼓動起來,像裝了一面大鼓,咚咚咚吵得他頭暈目眩。
為了掩蓋自己的心慌意亂,安長卿嘎吱嘎吱將松子糖嚼碎了咽下去,然後伸出一小截舌/尖示意:“沒了。”
——他的意思是,這是他荷包裡最後一顆松子糖。
然而蕭止戈卻沒有意會他的意思,目光隻凝著那伸出來又縮回去的一截淺紅舌/尖,忍不住喉間痒意,再次低頭去嘗。
淺淡的甜味在兩人口中流轉,連呼吸都是松子糖的甜味。
安長卿抵著他的胸/口,將人推開大口喘氣。
蕭止戈按著他的背,低低在他耳邊說:“還是很甜。”
安長卿瞪他一眼,抬手抹了一下嘴,悶聲道:“瞎說,不許親了。”再親就要破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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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止戈喉結滾動,眼神越深,手指靈巧地數過他背脊骨節,啞聲低問:“上次給你的……方子,可有照著做?怎麼來雁州後沒見你用過?”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安長卿一下瞪大了眼,臉色迅速漲紅,結巴了半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用、用完了。”
在邺京時,他便日日照著方子上說的用玉溫養,六隻小玉棒用完後,再按照記述的呼吸之法,每日睡前做收縮練習。這法子隱蔽,他做的時候沒好意思告訴蕭止戈,他自然不知道。
瞥見他泛紅的脖/頸,蕭止戈輕笑了一聲,又道:“等回了雁州之後,我們就圓/房好不好?”
從前顧慮太多,他忍耐了太久。如今卻已經快要按捺不住了。
安長卿斜眼瞥著他,小聲嘟囔:“當初也不知道是誰不肯圓房。”
蕭止戈啞然,片刻後又在他發間輕吻一下:“是我不對。喏喏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去看看踏雪。”安長卿霍地起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一溜煙跑到踏雪邊上去,抓著韁繩顧左右而言他:“不是說要教我騎馬嗎?還教不教了?”
蕭止戈失笑,起身朝他走去。
……
兩人回來時,去打獵的下屬也都回來了,此時正把捉到的野兔架在火上烤。
安長卿坐在馬上,蕭止戈牽著韁繩,兩人慢悠悠地從遠處走過來。下屬們神色詫異,心裡都暗暗嘀咕:他們何曾見過北戰王對誰這麼小意溫柔過?果然成了親就是不一樣。
面上卻個個都垂著頭裝作專心烤兔子的模樣,隻眼角餘光一下一下瞥著。
唯有常在昌神色越發沉痛,酸溜溜地提醒他:“咱們是去同西蜣人幹仗的,不是讓你談情說愛的!”
安長卿聞言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發紅。
蕭止戈卻斜眼瞥他,聲音冷冷道:“再多說一句,你就自己去同西蜣人談。”
這是常在昌的死穴,他瞬間閉嘴,灰溜溜地滾回了自己位置。
邊上正好有個下屬在烤肉,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常在昌坐在火堆邊盯著人看,一臉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盯得下屬手都要開始顫抖時,他忽然道:“男人和男人真有這麼好?”
下屬手一抖,烤得半熟的兔子就這麼掉進了火堆裡。
……
露宿一晚,第二天剛亮,一行人又收拾行裝上馬趕路。到了當天下午,才終於趕到了梁州。
梁州與雁州雖然緊緊挨著,但差異卻不小。城中隨處可見高鼻深目的異域人,連帶著百姓穿著打扮也跟大邺有不少差別。
蕭止戈給他解釋道:“梁州與西蜣相鄰,有不少在西蜣受盡屈辱的西蜣族人,就都偷偷跑到了梁州來。”雖然到了梁州也是沒有戶籍,但也比在西蜣受盡欺辱壓迫、當做牲口買賣要強一些。不少西蜣族人就此在梁州定居,有的還與大邺人成親生子,這麼這一代代融合下來,才有了如今的梁州。
因西蜣族人的融入,也帶來了不少西蜣的風俗傳統,逐漸影響了梁州百姓,使得如今的梁州看起來極有異域風情。安長卿瞧著兩側街道上的小攤販,簡直目不暇接。
等進了城,去了常在昌的府邸,蕭止戈要與常在昌商議應對西蜣之事。安長卿無事,便帶上護衛,去城中轉轉。
一樣地處邊關,但是涼州明顯要比雁州更熱鬧一些。邺北三州,因所處位置和蕭止戈的緣故,使得雁州一直是最遭北狄仇視、戰事最頻繁的城池。因此自然也沒有相鄰的梁州郴州熱鬧繁華。
安長卿帶著人四處走走轉轉,見識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逛了兩條街,又遇上一家茶樓,裡頭竟然有和猴子跳舞的西蜣舞娘,安長卿瞧著稀奇,就帶著人進去喝口茶歇歇腳。
梁州的茶也與普通的茶不同,這邊的茶裡加的不是茶葉,而是各種香料和藥材,滋味有點鹹,一開始有些喝不慣,但多喝兩口,又能咂摸出香來。
喝了兩盞茶,又看了一出猴子跳舞,安長卿看著時候不早了,便起身準備回去。出門後卻見茶樓對面圍了不少人,隱約還傳來男人的呵斥聲。
透過人群縫隙看過去,就見一個大漢拿竹片在抽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約莫十來歲,上頭穿得很少,露著肩膀和胳膊,腿上套著魚尾巴一樣的皮套子。此時正跪在一口大水缸邊,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安長卿皺了眉,擠進人群裡,聽著四周議論,才弄清了原委。
原來這是一對賣藝的父女,這小女孩穿著魚尾套,扮做鮫人的樣子,在大水缸中表演雜耍。據說是剛才表演時這小女孩沒能閉住氣,出了錯,這大漢就發了怒,在罰她。
雖然瞧著不忍心,但人家是父女,過路人也不好多管闲事。隻圍在周圍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那大漢卻越說越來勁,說家中清貧,說孩子母親重病等著錢治病,這孩子卻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雲雲。
那小女孩則抱著胳膊垂著頭,渾身湿淋淋地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直到大漢說到“我辛辛苦苦把她養這麼大”時,那小女孩才猛然抬起了頭,恨恨道:“你不是我爹!我不是你養大的!”
大漢聲音一頓,又狠狠抽了她一下:“叫你瞎說!我不是你爹誰是?!”
那小女孩被抽得發抖,卻仍然堅持著:“你不是!”
大漢怒極,拿起水缸邊的小木凳就要砸她,卻被安長卿先一步攔住了。示意護衛將人隔開,安長卿將小女孩護在身後,壓著怒氣道:“哪有你這麼做父親的?!”
大漢見他衣著不凡,又帶了護衛,頓時有些發憷,卻仍然梗著脖子道:“你、你少管闲事,這是我的家事!”
安長卿沒理會他,皺著眉將小女孩扶起來,卻發現她腿上套了魚尾,根本沒辦法站起來,隻能讓她先坐在地上,脫了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
“你剛才說他不是你父親?”
小女孩遲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分辨他是不是壞人。安長卿溫和地看著她,耐心等她回答。
大概是覺得安長卿不像壞人,她才點頭道:“他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我是他買回來的。”
小女孩這麼一說,看熱鬧的人就不幹了,開始對大漢指指點點起來。如果是親父女,人家家事他們就不好管了。可現在知道了不是親生的,方才這大漢的一番話都是在诓騙他們,大家就開始義憤填膺起來。
安長卿看了看這小孩兒,想了想起身問道:“你多少錢買的?我把銀子給你,這孩子我要帶走。”
大漢有些不舍得,這小孩兒可是替他掙了不少銀子,是棵能長久生錢的搖錢樹。他支支吾吾道:“哪有強買強賣的?”
安長卿不耐與他磨嘴皮,看了身邊護衛一眼,護衛神色一冷,長刀出鞘一截,不善地看著他。
那大漢一慌,瞧出他不好惹,連忙道:“賣!我賣!五百兩,我五百兩買來的。”
“他瞎說,明明隻花了五兩銀子!”小女孩聲音清脆道。
大漢一噎,惡狠狠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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