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起來,北戰王這些年在邺京惡名遠揚,六成是宮中那些人故意抹黑,剩下四成,卻是他命人刻意為之。
有了城南書局在手,不怕百姓們不信。
蕭止戈既然敢跟安長卿承諾,那必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的。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安長卿聽完之後便沉默了,甚至眯起眼陰惻惻盯著他看。
“???”蕭止戈疑惑地看回去。
安長卿皮笑肉不笑:“所以那些小話本,都是王爺叫人寫的?”
蕭止戈眼皮一跳,驟然反應過來,頓時就有些心虛起來,隻是他平日面無表情慣了,此時也看不太出來,隻見他輕咳一聲,竭力辯駁道:“那書局一開始是為了搜集情報之用。底下人為了生活,倒也用心經營了。我卻是沒有插手太多。”
“沒有你允許,底下人哪敢胡亂編排主子?”安長卿根本不信他的鬼話,冷笑連連。
蕭止戈不敢得意了,覷著他的臉色,清了清嗓子,又道:“別家書局都在寫,我總不能不讓他們寫……底下人也得過日子。況且我也定了章程,新出的話本都要先給我過目才能印刷售賣,有那太過的,都打回去重寫了……”
安長卿瞪大了眼:“所以你早就都看過了?那你在雁州時還裝作第一回看?”
“……”多說多錯,北戰王索性閉上了嘴,沉默地瞅著自己的王妃。
安長卿斜眼瞅他,眼珠一轉便道:“我現在很生氣,方才答應你的都不作數。”
說完便撇下他去了浴房。方才他還在為這人提的要求為難,現在不就解決了?安長卿深覺扳回一局,喜滋滋地去沐浴。
獨留下房中的北戰王,沉默,且委屈。
***
北戰王妃回京還帶著兩個孩子的消息隔日邺京各家便都知曉了。兩個孩子的來歷自然是最引人猜測的。大多數人都猜這孩子估計是北戰王在雁州收用的姬妾所生。亦暗中唏噓,這北戰王果然有備而來。
原先不少人不看好北戰王繼位,一是他出生時有兇兆,不得安慶帝喜愛;二則是他好龍陽,還娶了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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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民間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最重血脈的天家。
一個不能擁有子嗣的皇子,是沒人會支持他繼承大統的。
然而當日信誓旦旦不愛女人隻好龍陽,發誓要與北戰王妃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北戰王,卻悄沒聲兒地多了一兒一女。看這模樣,還是龍鳳胎。
有人猜測孩子的生母是何人,又是死是活;亦有人猜測北戰王夫夫是否已經決裂,北戰王妃是否已經失寵;還有想得深些的,已經開始考慮著,是不是可以適當地親近親近北戰王府……
而最早得知消息的宮中,在一整晚燈火通明之後,次日一早,便有太監帶著太後懿旨前來,宣蕭止戈二人還有兩個孩子進宮。
兩個孩子不過三個多月,還稚嫩的很。安長卿私心並不想讓他們入宮。在他看來,這皇宮跟龍潭虎穴也差不多。
倒是蕭止戈從容許多,安撫道:“別怕,這麼大張旗鼓地召我們進京,他們不敢動手落人口實。等會去了。你隻不說話便可。”
安長卿一想也是,便寬了心,吩咐兩個乳娘給孩子仔細穿好衣裳,一家人收拾妥當,才進了宮。
*
宮中,趙皇後坐在太後下首,面色有些憤恨道:“他果然是裝的。從前不過是做戲糊弄我們,可恨我竟然信了!若是早知道……”
“皇後,慎言。”趙太後抬手打斷她的話,目光淡淡掃過伺候宮人,宮人們俱都垂手斂目,她方才收回目光,轉了轉手中佛珠道:“現在知道也不遲。”
趙皇後一想也是,隻是心中到底有氣,看見帶著孩子前來拜見的兩人,目光似淬了毒。
安長卿與蕭止戈一同行禮,兩個乳娘頭一回進宮,亦戰戰兢兢地抱著孩子跪在兩人後面。
趙太後居高臨下地垂眸打量他們,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頓了一頓,方才緩緩道:“起來吧,賜座。”
宮女搬來椅子,兩人才坐下。乳娘則抱著孩子立在他們身後。
“你們可知哀家和皇後為何召你們來?”趙太後慈和面孔一收,如有實質的目光沉沉壓在兩人身上。肅聲道:“天家血脈絕不容混淆玷汙。當日止戈你曾口口聲聲同哀家說不喜女子亦不能同女子行房,如今這兩個孩子又從何而來?”
上一回進宮,安長卿並未直接和太後對上,眼下聽她聲聲質問,分明是想給蕭止戈扣個混淆皇室血脈的罪名,心便暗暗提了起來。
隻是進宮前蕭止戈交代過他不要多說,方才按捺住沒有出聲,隻微微垂首聽著。
身側蕭止戈一撩衣擺跪地,正色道:“皇祖母恕罪,孫兒當日實乃情急求您賜婚,方才說了那些混賬話……珩哥兒與珠姐兒卻是我親生骨肉,皇祖母有疑慮的話,可請太醫來滴血認親。他們乃是、乃是我……”
他似乎難以啟齒,吞吐半晌,方才看了身側垂眸不語的安長卿一眼,而後止住話語,深深嘆了一口氣。
眾人何曾見過北戰王這副心虛愧疚的模樣,再看北戰王妃垂眸不語,哪裡還有不明白的。趙太後與皇後先前便是如此猜測,這兩個孩子,多半是蕭止戈在雁州的姬妾所生。
隻是這樣看來,卻到底隻能讓這兩個孩子的身份過明路了。北戰王有了血脈,多少於太子不利。太後心中嘆氣,卻不放過任何一個給蕭止戈使絆子的機會,又緩聲道:“即是如此,那孩子生母呢?給你生了長子和長女,也算有功,總該要有個名分。生母身份太低,反而叫人小瞧了兩個孩子。”
若這兩個孩子不是安長卿親生的,趙太後這一番話,便足以叫兩人起了嫌隙。
隻可惜眼下怕是誰也料不到,這孩子是他親生的。安長卿抿抿唇,壓下揚起的唇角,越發沉默地垂了頭。
誰知道蕭止戈卻搖頭道:“孩子沒有生母,長卿便是他們的父親。”
這話落在趙太後和皇後耳中,便是蕭止戈打算去母留子,將孩子交給安長卿這個王妃撫養了。
趙太後平靜無波的面孔略顯詫異,她倒是沒想到,蕭止戈竟然會如此果決。
從前大家都小瞧了安長卿這個丞相府的庶子,隻以為他空有一張皮囊。但去歲他在邺京以及雁州的種種所為。卻叫趙太後意識到,這個男王妃於蕭止戈而言,雖然名聲上不好聽,但得到的好處確實實打實的。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助力。
不管二人是真心還是假意,趙太後是勢必要讓二人產生嫌隙的。這人一旦離了心,做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
她再次轉了轉手中佛珠,點點頭贊同道:“也好。隻是卻要委屈長卿了。當日這混賬同我說得好聽,卻原來是哄人的。隻是你也莫太往心裡去,畢竟是龍子龍孫,身邊有些個鶯鶯燕燕也無妨,你隻記著,他心還是向著你的。”
這一番話,字字句句都在往安長卿心裡捅刀子。當日二人在這殿上如何情真意切地許諾,如今便有多諷刺。
可惜安長卿並不傷心,甚至還有點想笑。
他努力壓下嘴角,垂著頭跪在蕭止戈身側,如同一個失了靈魂的木偶人一般應是。
第 85 章
趙太後見狀心中微微滿意, 朝皇後遞了個眼神,又殷殷囑咐兩人幾句,才借口頭疼疲乏起身離開。留下的皇後起身走下來, 面帶笑容親自將垂首不語的安長卿扶了起來:“好孩子, 起來吧。陛下午時會去本宮宮中用午膳,你們帶著孩子一同隨我去,叫陛下也看看孫兒孫女。”
安長卿依言起身,低聲道:“是。”
皇後端著一副慈母面孔, 叫安長卿陪著她走在前頭,蕭止戈和乳娘則抱著孩子跟在後頭。
安長卿雖走在皇後身側,卻一直垂著眸, 神色怏怏。哪還有當初在殿上為了蕭止戈力辯太後的神氣模樣。皇後側臉瞥了一眼後頭神色沉沉的蕭止戈, 壓下心中快慰,隻柔和地看向安長卿, 緩緩道:“你這孩子,就是年紀太小,將感情看得太重了。這天家不比尋常人家, 哪能真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如今正好, 止戈有了後,你這個正經王妃將兩個孩子養在膝下,便有了嫡子嫡女, 以後的日子不會差。”
安長卿神情變換, 良久才咬著唇低聲說:“謝母後教誨,長卿曉得。”
皇後將他臉上的不甘和憤恨瞧的清清楚楚,心中頓時更加滿意, 又忍不住添了把火:“女子當家尚且要求大度不妒忌,你身為男子, 更要有度量。日後就算府裡進了新人,也莫要太傷心。隻記住,不管往後府裡進了多少人,你才是明媒正娶的王妃。若是他敢叫新人給你委屈,你隻管來尋母後撐腰。”
安長卿:“……”若不是演的,他都要被皇後的慈母心腸給感動了。
回頭看了一眼蕭止戈,安長卿低落地又“哦”了一聲。
說話間一行人便已經到了皇後宮中,皇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日後莫要跟母後見外。”
三人入了內殿不久,便有小太監來傳話,說安慶帝隨後便到。皇後便叫宮中侍人去傳膳。等光祿寺將午膳送來,安慶帝鑾駕正到。三人又出去接駕。
安慶帝今日心情十分好,連蠟黃的臉色都紅潤了幾分。瞧見蕭止戈和安長卿,便笑道:“兩個孩子在何處?快讓朕看看孫兒孫女。這龍鳳胎可是難得。”
被略過的皇後臉上笑容僵了僵,才重新端起笑容跟上去,口中道:“外面起風,便沒叫乳母帶孩子出來。此刻就在內殿呢。”
安慶帝腳步不停進了內殿,看見乳母抱著的孩子,揮手免了她們行禮。又叫身側隨侍的大太監把孩子抱過來給他瞧瞧。兩個孩子已經醒了,正在乳母懷裡睜大了眼睛四處看,不哭也不鬧,倒是乖巧的很。
大太監誇贊道:“龍鳳胎乃是吉兆,難怪生得如此好。”
兄妹兩個聚集了兩個父親的優點,都生得玲瓏可愛。隻看幼時模樣,就知道長大了差不了。
安慶帝似十分喜愛兩個孩子,甚至還將蕭安珩接過去抱了一會兒。待他含飴弄孫的戲演夠了,方才將孩子遞給大太監,似隨口道:“朕聽聞這兩個孩子要養在王妃膝下?既然如此。那便早日定了身份吧。也免得日後被人小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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