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長卿早就知道的,先前他們能找到那間藏匿罪證的暗室,便是太子妃告訴他們的,太子妃或許是壓抑太久,又受了刺激,如今已然有些瘋癲,對廢太子簡直恨之入骨。
而作為交換,太子妃沒有被廢太子連累,得以保留皇子妃身份,雖然不復昔日榮光,但也衣食無憂。若是她願意,也可以就此平平淡淡地活到老。
但是蕭止戈卻低聲同他說:“前日葵二傳來消息,廢太子妃告訴他,蕭祁桉暗地裡與宿懷義有往來。”
雖然不知道廢太子妃是如何得知這些消息的,但顯然這消息的可信度非常高。宿懷義鎮守朊州,又是師樂正麾下。上一世時,便是師樂正與褚安良扶持廢太子殺回了邺京。
這一世雖然變化頗大,但想來蕭祁桉並不會甘心老死皇陵,這個時候聯系宿懷義,目的昭然若揭——他想逼宮。
為了皇室顏面,蕭祁桉犯下的惡行並未對外宣揚。詔書中隻說太子失德,不堪為儲君。若是他逼宮成功,完全可以抹去這一段,再推出個替罪羊裝作受奸人迫害,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大統。
蕭祁桉想得十分美,但可惜這本就是蕭止戈在等待的良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蕭祁桉想做局逼宮,卻不知道,這逼宮一環,也正在蕭止戈的局中。
“近日我便會傳信西蜣。叫薛無衣配合我在西境弄出些動靜。屆時我便可以順理成章去西境平亂,給蕭祁桉制造機會。”
安長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意圖。
“那我在邺京等你。”
蕭止戈凝著他:“或許會很危險。”
這也是他遲遲沒有同安長卿說出計劃的原因。若是他在,蕭祁桉必然不敢輕易逼宮。隻有他離開了,並且一時回不來,蕭祁桉才有足夠把握逼宮並控制住邺京。屆時他登基稱帝,領兵在外的蕭止戈變成了亂臣賊子,甚至連帶著迫害太子蒙蔽皇帝的罪名也可以盡數推在他身上。再有大柱國褚安良和師樂正策應,打出剿滅禍首的名號,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誅殺他。
蕭止戈清楚蕭祁桉的性情,早將他的算盤摸得透透的。隻是這中間,要取信蕭祁桉,引他逼宮,卻還差最重要的一環。
——便是安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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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止戈領兵出徵,家眷必定還留在邺京。這亦是蕭祁桉牽制他的棋子。若是他將安長卿與兒女接走,蕭祁桉察覺異常,或許就不會上鉤。但若是將安長卿與兒女留下,前途莫測,他無論如何放心不下。
安長卿看出了他的疑慮,才會主動說出“我在邺京等你”。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安長卿朝他笑了笑,神採飛揚:“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護住安珩和安珠。”
蕭止戈沉默良久,到底應了一聲“好”。
馬車在王府門前停下,安長卿倒是沒有半點不安,同尋常一樣和他回府,逗弄兩個孩子。到了晚間歇息,四周無人時,才和他完善起計劃來。
給薛無衣的信已經悄無聲息地送了出去,等對方收到信,便會配合他們在陳兵西境。而這中間的時間,他們要盡量地將計劃完善。
廢太子逼宮,邺京必然大亂,死傷亦不可避免。人手,糧食,武器都得早做準備。哪些人不必理會,哪些人卻要盡量護住,這些都有計較。蕭止戈想借廢太子的手殺人,肅清朝堂格局,打破陳年桎梏,卻也不能真叫他把人殺光了,屆時自己反而無人可用。
兩人商議了半夜,到了下半夜才困頓起來。安長卿打了個哈欠,淚眼迷蒙地趴在蕭止戈懷裡,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長公主那邊怎麼辦?”
蕭止戈默了默才道:“她深居簡出,邺京之亂應該不會牽扯到她。”
避而不答,說明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安長卿咕哝一聲“知道了”,便將臉埋在他胸口睡了過去。
***
其後許多日,蕭止戈暗中布局,安長卿則派遣人手,悄無聲息地囤積了不少糧食。
半月後,西蜣以派遣使臣在大邺失蹤為由陳兵邊境,統帥是商闕。
朝堂之上,朝臣們不知這使臣失蹤緣由,認為西蜣不過是隨便尋一借口開戰,為此吵得不可開交。唯有安慶帝以及舒聆停等少數幾人知曉真相。
安慶帝略微心虛。
他心裡一直惦記著舒聆停與他說的西蜣秘寶,幾次想要與西蜣王太後聯合出兵剿滅奸相薛無衣,然而幾次提起都遭到了強烈反對,被迫偃旗息鼓。但沒想到的是,他還未與西蜣王太後達成合作,西蜣丞相薛無衣就已經陳兵邊境。
他覺得多半是王太後的謀劃已經泄露,而得知消息的薛無衣以使臣失蹤為由先下手為強,順帶告訴大邺,王太後的計劃他們已經知道了。
這是在向大邺示威。
安慶帝臉色鐵青,既憤恨對方彈丸小國也敢目中無人,又惦記著西蜣秘寶。在朝臣爭論不出結果時,重重拍了龍案怒道:“西蜣目中無人,他既敢陳兵邊境,我大邺難道怕了他不成?”
天子震怒,一眾朝臣立即伏地:“彈丸小國何足懼之?!”
蕭止戈見時候差不多,主動請纓道:“此事兒臣略知內情,願往西蜣交涉。”
安慶帝對於蕭止戈的主動十分滿意,頷首道:“不錯,此事你去最為合適。若真要開戰,可從並州與西昀州調集兵力。”
蕭止戈領命。
之後,便是準備徵西事宜。
安長卿同以往一般,為他收拾行裝。蕭止戈卻心存擔憂,重重將他按進在懷裡,沉聲道:“務必保重自己。記住,誰也沒有你重要。等我回來。”
他換上一身甲胄,安長卿被胳得有些難受,卻沒有掙開,隻溫聲道:“我知道。”
蕭止戈又抱了他許久,方才戀戀不舍地放開,臨走前又附在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道:“雁州新送來的火器,就藏在庫房中,你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這趟西徵,最危險的是邺京。
安長卿輕輕“嗯”了一聲,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又道了一遍:“我等你回來。”
蕭止戈便笑了笑,朝他揮了揮手,策馬往城外去點兵。
如今是多事之秋,天災,人禍,一樁接著一樁,百姓們對於又要打仗已經沒有什麼恐懼感,隻聽著城外雄渾號角聲,討論著這一回北戰王又要多久才能得勝歸來,聽說這一次西蜣的統帥也十分厲害。
安長卿將蕭安珩兄妹倆放在秋千上輕輕搖晃著——這秋千的一側座椅後來被蕭止戈加了四面圍欄,正可以讓兄妹倆在裡面玩耍,又能防止他們不慎摔下來。
聽見城外號角連天,安長卿笑著捏了捏兄妹倆的臉蛋,輕聲道:“你們的父親要出徵了。”
兄妹倆還小,尚且不明白出徵是什麼意思。蕭安珠瞪大了烏黑的眼睛,抓著安長卿的手懵懂看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含糊叫了一聲“父父”。她一叫,蕭安珩便也跟著叫。
安長卿這回聽得清楚,他們確確實實在叫“父父”。
他微微笑起來,摸了摸兄妹倆的頭:“等你們父親回來了,再叫給他聽,他定然高興。”
第 102 章
太子被廢, 北戰王領兵西徵,朝堂上看似平靜了許多。安慶帝身邊就剩下三皇子,倒是開始日日將三皇子帶在身邊教導政事, 不少人猜測安慶帝心中還是更屬意三皇子繼位。投靠了蕭止戈的官員自然有些焦急, 頻頻登門拜訪想討顆定心丸,但都被安長卿拒之門外。
北戰王府大門緊閉,除了必要之事,連下人都少有外出。王府內部安排了精銳防守, 幾乎將王府打造成密不透風的鐵桶。好在往常蕭止戈出徵之時,王府也都是謝絕拜訪不見外客,今日又來一回, 倒也不會惹人疑竇。
安長卿每日在府中也沒有闲著, 暗探傳回來的消息如今都是他在處理,一條接著一條的消息傳回來, 他要不斷根據最新的消息調整原先的計劃。
蕭止戈離京的第七日,宮中傳出安慶帝重病昏迷的消息。整個太醫院都驚動了,卻也沒能查出病因來, 俱都是束手無策。倒是因太子之事憔悴不少的皇後衣不解帶地侍疾, 又果斷下旨請了民間頗有聲譽的幾位大夫進宮會診,方才尋到了病因,叫安慶帝從昏迷中醒轉過來。
隻是這一病, 安慶帝又虛弱許多, 連奏折上的字跡都看不太清。太子之位又空懸,無人代為處理政事,便隻能由侍疾的皇後讀折子, 安慶帝聽,之後再口述批示, 由皇後代筆批文。
這一病,帝後關系倒是前所未有地融洽起來。
安長卿接到季安民的密信,信上說:押送廢太子蕭祁桉去皇陵的奏折至今還未批示,廢太子仍然滯留邺京。
安長卿猜測,安慶帝這一病,大約便是廢太子將要起事的信號。
如此又過數日,朝堂有官員上奏,言廢太子之事過於蹊蹺,或有冤屈,請求重審。與此同時,又有數名官員聯名彈劾御史大夫季安民結黨營私,構陷太子。以季安民為中心,受牽連的還有大理寺卿等一眾官員。
朝堂上拉鋸數日之後,安慶帝不勝其擾再次病倒陷入昏迷,最後是趙太後出面平息紛爭,命丞相安知恪,大柱國趙信崇二人共同徹查廢太子一案。
自此,朝堂之上拉開了清算的帷幕。
御史大夫,大理寺卿等牽涉其中的官員紛紛下獄。又隔五日,查出廢太子妃與人私通,因害怕太子發現,便與御史大夫季安民串通,捏造證據陷害太子。自此廢太子一案徹底翻案,安慶帝心存愧疚,下詔書重新冊立蕭祁桉為太子。
而廢太子妃的生父,衛尉寺卿蔣玉忠大義滅親,上奏請求賜死廢太子妃,又三次辭官請罪。然皇後與太子寬容,不僅沒有因此問罪,反而有感於衛尉寺卿赤誠之心,允廢太子妃去寺廟修行,之後又定蔣家嫡次女為繼任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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