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噎,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和尚兩個魂識都是臉皮厚的。
曇鸞乖乖幫我幹了一個月活,我還尋思這一個魂識好欺負呢。
結果還是跟那止淵一樣可惡。
我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微微仰起頭:
「沒你的位置了呢。」
和尚緩緩說:「施主莫不是想要讓小僧疊你身上?也行。」
我一下就把手腳並攏,滾到了床榻裡頭。
和尚最終也沒上床來,我又被耍了。
5
夜裡,熄燈後一盞茶的時間,房裡飄進一陣香,是最低等的媚。
這媚對我毫無作用。
何況有人頂著。
我翻了個面,背對著靜坐的和尚。
兩息之後,屋子裡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
頂棚上、牆壁上,都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蜘蛛。
有幾隻大的,人臉蜘蛛身,是白日裡見過的老板娘和那些妙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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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妖圍著和尚吐絲,蛛絲快纏上和尚之際,金光四溢。
刺耳的尖叫過後,妖物盡數化為齑粉。
無趣。
我正要進入夢鄉,耳畔傳來熟悉的戲謔音調:「小狐狸,這麼絕情?」
「你說說,本座該怎麼罰你好呢?」
我狐狸毛都豎起來了。
「止淵?」
和尚挑挑眉:
「不錯,沒忘了本座。」
我暗自咬牙,呵,這能忘嗎?
那日在瀑布下,他可是逼著我叫了一夜。
止淵覆手一揮,房中火燭重新燃起。
待看清他眉眼間那抹張揚的火紅,我瞬間明了:的確是換了一個主導魂識。
「哪裡是我絕情,這不是和尚厲害嘛,我相信他……」
止淵眸光暗沉,俯身堵住我未說完的話,惡劣地咬破了我的唇角:
「小狐狸,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別在一個男人面前誇另一個男人厲害。」
我疼得輕嘶了聲:
「沒有。」
止淵被我氣笑了,整個人坐到榻上,把我逼到角落裡。
好巧不巧,我身上的衣衫滑落到肩下,露出凝脂肌膚。
止淵將手掌探進我的衣擺裡,那手心上覆了一小層薄薄的繭,刮在我身上,刺撓得很。
他的氣息驀然粗重了起來,講出的話都帶著旖旎:
「那便讓你記記,誰厲害些。」
我抗拒地撥開不安分的大手,厲聲呵斥:
「刮著我,疼!」
止淵不接話,細細端詳起自己的手掌,眉頭緊蹙:
「是變糙了。」
「那曇鸞和尚,還真乖乖洗了一月碗碟。」
「孬和尚。」
止淵轉而看向我,眉心舒展開來:
「也好,多留下點印記,省得你回過頭便忘了。」
滾燙的氣息撲面而來,止淵將我打橫抱起,嗓音低醇:
「小狐狸,那邊有浴桶。」
6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呼呼呼呼呼呼啦呼啦——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累得癱睡在榻上,沒好氣地用腳踹止淵:「什麼死動靜?」
止淵反手握住我的腳掌,用指尖輕輕摳弄我的腳心:
「莫慌,是鬼而已。」
他目光灼灼,盯著我,似是要將我吃了。
我憤恨地瞪了回去:「已經過去好些時辰了!還沒夠嗎??!」
止淵笑得討狐厭:「沒夠。」
痒意傳至心頭,我縮了縮腳,止淵抓得更緊了:「一群雜碎,也勞我來一趟。」
「乖,等我端了老妖的巢穴,回來再要。」
止淵僅出去了約莫半個時辰,就捆了一打妖鬼和一株千年老樹妖。
「就這點本事還敢擁山為王,為禍一方。」
「區區蝼蟻,平白擾了本座興致。」
止淵把妖物丟在一旁,就欺身壓上來要扯我的衣衫。
「別……這麼多妖呢!」
止淵重重嘖了聲,抬手打出一道凌厲術法,割瞎了眾妖的眼:
「不怕,看不到了。」
說著便不顧有旁的妖在,對我上下其手。
被打攪後的止淵變得格外兇狠,我幾番嚴詞拒絕的話語最後都被撞變了音。
事後,止淵手指絞弄著一縷我的發絲,單手撐在床上:
「小狐狸,記清楚是誰厲害了嗎。」
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字:「滾!」
止淵朗聲大笑,轉而問那群妖鬼:
「告訴他,本座厲不厲害?」
那群妖鬼早已瑟瑟發抖,這廂哪裡還敢反駁,連聲稱「厲害厲害」。
止淵一簇法團扔去,妖鬼灰飛煙滅。
我無語凝噎,這人什麼毛病?
偏他似乎心情大好,又開始蠢蠢欲動。
我按都按不住……
被止淵折騰狠了,太陽升至正空,我才幽幽轉醒。
和尚端坐在不遠處,撥動佛珠:
「施主,早。」
這都大中午了。
我無視和尚話裡的嗆白,眯起眼直截了當地問:
「和尚,你跟止淵,究竟是什麼情況?」
和尚滯了一瞬,旋即恬淡自然地開口:
「我與他,一體雙魂。」
我剝了顆荔枝,將白嫩的果肉推進嘴裡:
「這麼說來,兩次都是你的身體,他的魂識……」
「和尚,我究竟是同誰連的情絲?要斷的又是和誰的情?」
和尚不疾不徐道:
「都一樣。」
我受不了和尚的敷衍態度,冷了他好一陣。
我心中思量,曇鸞和尚對我無感,止淵隻將我當成玩物。
如此天崩開局,實在不利於和尚說的「先相愛。」
我決意好好和他發展一下情愫,才好事成之後狠狠甩開他。
打定主意,我主動破冰:
「和尚,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和尚腳步不停:「碧波城,除祟。」
「和尚,我餓了。」
和尚看著我,我點點頭:「是的,我剛吃了五個大發面餅子。」
我化為狐狸形,跳到和尚身上,懶洋洋趴在他燙了戒疤的光頭上:
「和尚,我餓得走不動道。」
和尚下意識一凜,幾乎控制不住殺意。
我困頓得不行,用肉墊扒扶著和尚的臉頰,狐狸尾巴一下一下掃在和尚寬大的脊背上。
頃刻就睡著了,我迷迷糊糊囈語:
「和尚,你何時才能愛上我?」
那懸在我命脈上方的法刃散了去。
我沒心沒肺地咂吧了一下嘴,看似沒感知到這幾瞬之間,我竟在閻羅殿門口走了一遭。
實則心裡暗自竊喜,不就是撩個和尚嗎?
易如反掌。
7
「和尚,到了嗎?」
我支起身體,弓背伸了個懶腰,在和尚肩上踩了幾下,才緩緩睜開眼。
入目就是城道。
「和尚,真快呀!」
「這就是碧波城嗎?還挺熱鬧!」
我興奮地跳到地上,在和尚腳邊化為人形,沿著攤販一個個看看瞧瞧。
什麼稀奇玩意兒都想要,什麼糕點吃食都想嘗,一時高興,忘了不能離和尚五丈遠。
「嗖——砰!」
我摔在和尚腳邊,手中牢牢捧著一碗素面,連湯也沒灑出一滴:
「和尚,給你吃!」
迎著和尚探究的目光,我鄭重其事道:
「我特意問過了,店家用的是素油,不帶葷腥的!!」
對上我亮晶晶的眼眸,和尚接過素面,我連忙補充:
「我還沒付銀子。」
和尚臉黑了黑。
我站起來,拍了拍灰塵,拉著和尚的衣角走到素面攤,扯下腰間玉佩,遞給了攤主:
「店家,我用這個跟你換那碗面,可以嗎?」
店家接過一看,連呼使不得:
「這玉成色極佳,就是小人把面攤子抵給您,也不值得的。」
微風拂過,我微笑著直視和尚:
「值得的。」
和尚許久沒有動作,我抬手在他眼前左右晃動,笑容燦爛:
「快吃呀和尚,你的面要坨了。」
和尚吃相斯文,卻是連面帶湯一起吃了個幹淨。
我面上平靜,心底笑得直打鳴。
話本子果然沒白看,和尚要被我忽悠瘸了。
都這樣了,離愛還遠嗎?
愛都近了,甩他還會遠嗎?
這麼一想,我笑容更燦爛了。
8
臨近黃昏,攤販匆匆收拾東西,鋪面也都關了門,街道上連個行人都沒剩。
方才還熱鬧非凡的集市,霎時間冷清下來。
日頭斜在西山,還未落,城中卻起了霧。
霧中影影綽綽出現密密麻麻的黑影。
和尚將掛珠扔向空中,金光以圓向四處散開,讓我們得以看清黑影的真容——祟屍。
軀體扭曲,行走怪異,細聽還可聽見它們走動時骨骼相連處咔噠咔噠的聲響。
陰風陣陣,我抱著胳膊哆嗦了一下:
「和尚,這祟我們是非除不可嗎?」
「是。」
祟屍走近,卻仿佛沒看到我們似的,麻木地朝著同一個方向移動。
「真邪乎。」
「和尚,要不還是別除了吧,我擔心你——」
為了避免破壞剛建立起來的好感,我及時噤聲,在心裡補充:「連累我。」
和尚對我的話置若罔聞,隻身跟在祟屍群後面。
苦於腳上的禁制,我隻能跟上去。
祟屍群進了一座府邸,和尚驅散濃霧,牌匾上赫然寫著「城主府」。
踏進府中,院裡倚坐著一男子,座椅上方懸置著一盞燈,燈芯燃著幽綠交織钴藍色的火焰。
燈盞兩旁的柱子上掛了兩個金絲籠,籠中飛著冥碟,籠絲間隙大過蝶身。
「曇鸞,你終於來了。」
男子站起身,款款走向和尚,指尖輕點上和尚的胸前,湊到他耳畔:
「抑或,我該叫你……止淵?」
9
和尚擲出掛珠,在祟屍群裡來回穿梭,直至祟屍紛紛倒下。
「咯咯咯咯——」男子笑得前仰後合,「我費了好大力才養出來的呢,曇鸞,全讓你給毀了。」
「你說說,拿什麼還我?」
男子天生一雙含情眼,看人自帶三分媚。
他就那樣定定看著和尚。
我沒由來的煩躁,當著我的面就撩撥我要撩撥的男人?
嘖。
我一屁股把男子撅開。
「就是這隻小狐狸讓你破了戒?」
男子上下左右打量了我一番,「喲,不得了呢,還是隻公的。」
我暴躁叉腰,擋住男子的視線:「你少在這眼放秋波,想撩和尚?得排號!」
男子陡然斂了笑意:
「不知所謂!」
「曇鸞,和你的小情郎一起,去死吧。」
男子打翻燈盞,燃起熊熊大火。
他撲向和尚,欲抱著和尚一起墜進火海,千鈞一發之際,我一腳踹向他的膝窩。
他一個趔趄,沒抱著和尚,卻還是在摔倒時拽住了和尚的寬袖。
猛力一扯,二人齊齊摔進火中,火苗迅速蔓延到他們的身上。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男子笑得癲狂,「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幽冥火。」
這火又稱靈魂之火,是專門灼燒靈魂的火,對靈魂來說,致命。
和尚眼尾忽閃著火紅,額頭上青筋暴起,身體痛苦地蜷曲起來。
火越燒越烈,灼得厲害,和尚被燎得血肉焦黑。
我急得團團轉,偏那火唯獨他身上的滅不掉。
「莫慌,無礙。」
和尚強撐著,可面上的痛苦作不了假。
我咬緊腮幫,低罵一聲,強行將火渡到了自己身上。
幽冥火對我隻有肉體傷害。
可架不住它燒著疼啊!
我疼得在地上直打滾,來來回回滾了數十圈才堪堪把火滅了。
一向自持的和尚,疾行過來:
「傻。」
我咧嘴一笑:「和尚,這你還不愛上我,我得虧大發了。」
說著朝他伸出雙臂,「和尚,抱。」
和尚微怔,到底還是把我抱了起來。
10
我抵靠在和尚的頸窩上,眼看著他身後的男子被火舌吞噬。
而那籠裡的冥碟,仍舊困於其中。
金光覆去大火,火及之處,隻剩一片廢墟。
「和尚,你跟那男子有仇嗎?」
「為何引你除祟,又放火燒你的魂識?」
和尚輕抿著唇,良久才回復:
「他喜歡止淵,我誅了他的父親。」
我沉思,心悅之人,寄身於殺父仇人的軀體,死局。
「你呢?」
我疑惑:「我什麼?」
和尚緘口不語,我用腦門咣咣撞他:「說話說一半,以後沒老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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