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拿些過來,要味道夠酸的。”
劉廚子有些疑惑,但想想,轉頭折回自己的屋裡從床底下搬來了半壇子酸菜。他今日也算得了安琳琅一兩句的指點,這會兒也不吝嗇安琳琅王家人的喜好。邊揀出一根來給安琳琅嘗嘗味兒邊提了一句:“這東西都是給下人吃的,大過年的不好擺上主人家的桌子。大奶奶是個要牌面的性子,怕是不好……”
安琳琅嘗了一口,笑著誇了一句:“這是誰腌的?手藝不錯。”
劉廚子能搬出來自然是他,被誇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愛吃一口鹹菜,下飯。”
這個酸菜撈出來,色澤極為好看。味道也是酸鹹夠味兒,至少比安琳琅在方家吃的好。原本她是打算做酸菜魚的,不過劉廚子既然說了王家人講究牌面。那就還做上回的魚頭豆腐湯。但是這半壇子鹹菜,安琳琅實在舍不得,於是問劉廚子:“這半壇子酸菜能賣給我麼?”
劉廚子一愣:“就是腌來喝粥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喜歡這個味兒。”
劉廚子沒想到自己腌著自己吃的東西被安琳琅給賞識了,頓時又驚喜又意外。想著自己今兒偷學的東西,安琳琅發現了也不說,還順口指點他兩句。他連忙擺擺手:“喜歡拿走就是。若是不夠,我屋裡還有好幾壇子,趕明兒得了闲給你送去。”
安琳琅沒回絕這個話,她既然要開食肆,有些東西自然得早做打算。酸菜魚是她的菜單備選主菜之一。
“等忙完了再說。”
雖然是給人送東西,劉廚子卻跟撿了銀子一樣高興。後頭切菜做飯都樂呵呵的,就差哼小調了。安琳琅看得嘖嘖稱奇,本還想說什麼的方婆子這會兒到不說話了。
兒媳婦比她會做人,兒媳婦兒聰明得很。
一個年夜飯十二道菜。一道椒鹽牛肉,一道魚頭豆腐湯。加一道香菇雞湯,兩道紅燒的大葷。四個素炒,再來兩道涼拌菜。安琳琅還記得張媽媽臘月二十八特地上門囑咐貴客想吃香腸。想了想,幹脆蒸了煲仔飯。蒸煲仔飯講究火候。但上回劉廚子誤打誤撞蒸飯做得不錯。
安琳琅於是出手給調了個醬汁,煲仔飯就交給劉廚子來做:“等吃的時候再淋上去。淋早了味道不好。”
劉廚子知曉香腸是安琳琅做的,隻盯著醬汁跟瞧什麼大寶貝似的。他雖然偷瞧了兩眼安琳琅做菜,但好歹還知道臉皮,沒有追問安琳琅這醬汁是怎麼調的。
拿筷子沾了一點放舌頭上,眼睛蹭地一亮,味道竟鮮甜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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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上午,十二道菜忙得明明白白。
菜自然是新鮮出鍋的好吃。好在王家過年吃的是中午飯,倒是省得安琳琅想法子保持菜色的味道不流失。菜品一樣一樣端出去,安琳琅扭了扭脖子,跟方婆子在後廚等消息。
王家是真的出手大方,說給銀子半點不含糊。十兩銀子的辛苦錢半點不少,另外多加五兩銀子的紅封。那邊的王家大奶奶吃著牛肉覺得好,還讓特地自己身邊的媽媽過來這邊請安琳琅過去給她瞧瞧。
安琳琅點點頭,跟著那婆子就去了後院。
王家的宅子不小,得有五進五出。安琳琅跟著婆子往裡頭走,走了差不多一刻鍾才到大奶奶的居處。
此時屋裡人不少,王家幾個奶奶和姑娘都聚在一處。為首的一個臉微胖的婦人放下筷子,扭頭看到安琳琅就說了一句:“上回的席面也是你做的吧?”
安琳琅瞧著這一屋子女子,一眼看到靠主桌旁邊坐著的十分嬌憨的圓臉姑娘。那姑娘相貌並不算極美,但身上這似乎有那麼一股奇特的吸引人目光的能力。安琳琅不知不覺打量了幾眼,那姑娘笑著問一句:“你這小姑娘這麼瞧我做什麼?”
說話的人是王家的大姑娘,就是王家舉家巴著林主簿要送去選秀女的大女兒。
安琳琅本是無意,聽著就回了一句:“大姑娘瞧著有福氣。”
可不是有福氣?林家那邊拖拖拉拉不給準話,她二弟出去轉一圈弄回來個貴人。雖然脾氣不大好,但直接一封信去到江南,說是可以將王大姑娘的名字加到江南秀女的花名冊裡頭去。
那大姑娘聽到安琳琅脫口一句話,眼睛都笑彎了。
不僅她,她身邊的王家大奶奶樂得臉皮子都一顫一顫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大奶奶原本叫安琳琅過來是讓想給賞的,她可是聽下人說了。這一家子老實人,上回那方婆子就是因為來王家做差事被人推搡的差點丟了一條命。見安琳琅這麼會說話,大手一揮,又給她的紅封裡頭填了二兩。
安琳琅沒想到,做一頓飯,得了二十一兩賞銀。
跟方婆子兩人被送回方家村的路上,兩人懷揣著二十一兩銀子回到家。方婆子眉開眼笑的,走路都帶風。方老漢不曉得其中緣由,但看兩人這紅光滿面的模樣,知曉是遇著好事兒了。
忙了一上午,回到家還得忙自家的年夜飯。
家裡的食材不多,方老漢和周攻玉兩人也能打打下手。安琳琅想著桂花嬸子那性子,不讓她幹點活怕是不好意思來方家吃年夜飯,於是讓方婆子去後院喊她一聲。
桂花嬸子確實就在等著呢,一上午就沒敢出門。原先說好的,她生怕方家人來找她找不著。這會兒聽到方婆子的聲音,忙不迭擦了擦手就過來了。
就在方家這邊熱熱鬧鬧地忙起年夜飯,鎮子的客棧安玲瓏看著滿桌子粗糙的飯食,食不下咽。
路嘉怡其實也吃不慣,但客棧的食材就是這等劣等貨。他們隨行帶的東西早就吃光,到了西北這邊也沒買到什麼好的東西。但是米再剌嗓子,還得吃。總不能餓著肚子。
路嘉怡吃吃停停,他對面的安玲瓏卻又無聲無息地掉起了眼淚。似乎到了西北以後,她就格外容易哭。來了才兩天,就已經哭了四五回。路嘉怡知曉她是覺得委屈,好好的官家千金不在閨閣裡嬌養著,為了找人千裡跋涉風餐露宿,自然是覺得苦。
“再等個幾日,”路嘉怡也是嬌生慣養的,但他大男人不好叫苦,“那個人牙子不在鎮子上。等個幾日,找到那個拐了你二妹妹的人牙子,問清楚狀況,咱們就回去了。”
提到安琳琅安玲瓏心裡倏地一緊,但面上卻啪嗒啪嗒地掉眼淚:“可要是找不到,那可怎麼辦?”
“那就是你二妹妹的命了。”
路嘉怡說這話,神色格外的冷漠。其實也並非冷漠,他這人素來隻關心自己關心的人,旁人又與他何幹?安琳琅雖然是林家的表姑娘,但與他又沒有半分情分。再來,這姑娘驕縱歹毒的很,在江南這一年多的時日,時常害他的心上人。他沒出手攪局,已經是仁至義盡。
“別往壞處想,指不定她運道好,如今在好人家待著呢?”
“怎麼可能!”
安玲瓏嗓音突然拔高,嚇了路嘉怡一跳。
似乎意識到自己態度過分激動,安玲瓏吸了一下鼻子,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二妹妹生的那副好模樣,就是女兒家看了都覺得可愛堪憐,那些個壞心眼的人販子如何能放得過她?”
路嘉怡聞言嘆息:“……那也是她的命。”
安玲瓏似乎悲從中來,不知該說什麼。偏過頭去,用帕子遮著臉嗚嗚地哭。哭了好半晌,她才瓮聲瓮氣的問:“嘉怡哥哥,你說若是咱們找到了二妹妹。她若是早已遭遇不測,帶回林家的話,是不是一輩子的名聲都毀了?”
這自然是肯定的。不管有沒有被糟蹋,一個人流落在外這麼久,回去也是要受人指指點點的。路嘉怡看著為妹妹傷懷的少女隻覺得心裡軟成一團。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惦記旁人。這個傻丫頭啊,不曉得這人找回去,第一個損害的就是她的名聲。
以他看來,這安琳琅,不如死在外頭對誰都好。
想到此,路嘉怡不由地開始擔心。若是安琳琅回去壞了安家姑娘的名聲,他跟安玲瓏還能有結果麼?
顯然,這事兒就是安玲瓏的想問的。
哭了這麼一通,她可算是問到了主題:“那嘉怡哥哥,你好心帶著我北上找二妹妹,我往後,還能……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蠢!衝動之下就不管不顧!”
後頭的話她沒說,但彼此都懂。她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眼神搖搖欲墜地看向路嘉怡。
路嘉怡本就是舍不得她哭,哪裡能受得了這樣的眼神。他頓時放下筷子,起身坐到安玲瓏的身邊,不顧規矩地將人摟進懷裡,心軟得都化成一團水:“傻丫頭!這哪裡能怪你?你出來尋人若不是我捅破,旁人哪裡曉得你不在?再說你都走了四五日,是我風雨兼程追上來。要說也是我做錯。”
“那路家長輩豈不是……”
路嘉怡拍拍她的後背,隻覺得懷裡人又憐又愛:“是我不顧禮法壞你名聲,我家裡的長輩都是講究道理之人。我有錯在先,自然是我來承擔後果。你放心,回到江南。我便請求母親去京城安家提親。”
安玲瓏心口劇震,雙手環住他的腰突然嚎啕大哭。
“嘉怡哥哥,你真是個好人!我一個小小的庶女,何德何能讓你去求娶!”
“傻丫頭。”路嘉怡說出那等話,心裡本來還有些膈應。畢竟以他的身份,路大學士的嫡長孫,將來娶妻是要成為路家總婦的,一個庶女實在困難。但聽安玲瓏這麼說,他又覺得自己能行,“你嘉怡哥哥何時說假話騙你?說了娶你過門,就會娶你過門。可千萬別哭了。”
孤男寡女的一番互訴心腸,可算是等到路嘉怡親口承諾娶她,安玲瓏回到屋裡心中大定。但想到今日在鎮子東邊遇到的那個人,她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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