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掛斷了電話。
下午上班,小護士和護士長碰到,話題已經變成了淘寶年中大促買什麼劃算,也再也沒有提過三花。唏噓過後,死去的三花像是樹上的霧凇,消無聲息地落入人們積雪一般的記憶裡,再無影蹤。
下午做了一臺手術,籤字後,柳謙修到點下班。上了車,車子啟動,駛出醫院後,消失在下班的車流之中。
天是今早放晴的,曬了一天的瀝青地面已經恢復了幹燙,而泥土地面卻隻曬了個半幹,深褐色的土生長出一些雜草,在三角楓的樹蔭下散發著勃勃生機。
相比南風公寓,這個小區很破舊,陽光清透,穿過樹頂照在斑駁的樓牆上,透著股滄桑的衰敗感。電線杆貼牆而立,粗糙的樓面上電線直而繁雜,連接著一棟一棟的樓。兩棟樓之間懸空的天線上,偶爾有鳥在上面落腳。
柳謙修走進了小區第二排的第一棟樓,樓道裡很暗,還有未被照幹的霉湿感,樓梯扶手上的白漆已經掉落,斑駁的鐵鏽落在上面,像是鹌鹑蛋殼上的斑點。
這裡的房子很老,進門是樓梯,樓梯旁是地下室,地下室入口漆黑幽靜,旁邊堆著一些雜物。樓梯臺階不高,臺沿光滑,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踏過。
樓道很逼仄,連接兩層樓之間的平臺上有一方小窗,下了幾天雨,小窗都被衝刷幹淨了,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將地面切割成不同的幾個光怪陸離的光塊。
在柳謙修快到三樓的時候,聽到了一聲開門聲,他站在二樓三樓中間的平臺上,抬頭看了過去。
慕晚站在樓梯上,她穿了一件綠色的繞頸背心和一件牛仔短褲,長發扎起,露出白皙平直的鎖骨。修長的脖頸上,巴掌大的小臉嫵媚明豔,她眉頭微蹙著,在見到柳謙修後,眉心稍稍舒展。
男人背光而站,冷白色的皮膚下,五官深邃,氣質清淺,他站在狹窄逼仄的樓道間,像是海底沉船上被掩埋的瓷器,隻被光照亮了一角,就難掩高貴。
慕晚望著他,紅唇微動,聲音在樓道間有些許的回響。
“柳醫生,您是來找我的?”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柳謙修視線凝聚在她的懷裡,一件青綠色的毛毯,包裹著一隻黑白色的小奶貓。
“它怎麼了?”柳謙修問。
慕晚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中分,她唇角微微下壓,聲音也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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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太好。”
作者有話要說: 慕晚:哦?要哪隻?
柳道長:不乖的那隻。
先別著急罵慕晚啊,貓沒啥大事兒。
另外對於大家不理解柳謙修查慕晚,我第二章已經鋪墊了啊,慕晚的胎記。慕晚確實不認識柳謙修,柳謙修也不算認識她,但他們是有淵源的,啥淵源我後面會說。
所以柳謙修現在去找慕晚,或者是查慕晚,都是有理由的。而沒有直接問她一些事情,也是有理由的,並不是bug,也不是人設崩塌。謝謝大家。
啊,忘了感謝寒菽太太家奶貓的名字了,大頭,二筒,中分都是她家玉姐上一胎生下的小貓的名字。嘻嘻嘻嘻嘻。
第6章
柳謙修開車載著慕晚和中分去了寵物醫院,剛進醫院,慕晚和醫生說了中分的問題後,醫生將中分帶走,柳謙修和慕晚被安排到休息室休息。
休息室都是用玻璃隔開的小隔間,裡面有一張圓桌和兩把椅子,透過玻璃門,能看到醫生正在給中分做檢查。
慕晚拍完戲回家後,就給三隻小貓衝了奶粉喂奶,大頭和二筒吃得挺好,中分胃口一般,吃了一點,到最後全部吐了。
不光吐了,中分明顯不太精神,其他兩隻在貓窩裡亂爬亂滾,它就把頭埋在貓窩的夾角處,隻撅著個屁股。慕晚後面又喂了兩次,每次都吐,她這才緊張了起來。
剛出生的小貓沒有母貓奶水,免疫力很低,一不留神就會死掉。中分吐奶,而且眼看著就不行了。慕晚換了衣服,抱著它就準備去寵物醫院,出門剛好碰到柳謙修。
從進了休息室,兩人一人一邊坐在圓桌兩側,視線都檢查室的寵物醫生身上,全程並無交流。
休息室很安靜,慕晚率先打破了這層安靜。
“你怎麼找到我家的?”
休息室內乍起了聲音,柳謙修側眸,女人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平視著他。在他看過去時,她笑了笑,唇線上揚。
“救護車接來急診的病人,有地址記錄。”柳謙修說。
“哦。”慕晚恍然,眼眸微垂,捏了捏手指,再抬眸已經是一副談判的表情:“我上次在醫院問過你,你說這不是你的貓。”
所以他無權拿回去。這是話外音。
“嗯。”柳謙修聽了出來,他表情依然平靜,說:“但是你養不好。”
輕飄飄地反彈,一擊即中。慕晚微舔了舔下唇,她轉過頭,寵物醫生正拿著中分檢查著,中分小爪子亂蹬,玻璃門將它的聲音阻隔,而慕晚光看著它的動作,就知道它在叫。
“我第一次養貓,我會盡量養好。”
“貓太小,很容易養死。”
慕晚又無話了,因為他說得對。她這幾天睡眠不好,小貓就在床上,每晚起來看好幾次,就怕一不留神貓死了。她不是個心軟的人,以前也沒養過寵物,也不想養。現在這三隻貓,小,不好養,而且這種土貓大街上到處都是,她把這三隻還給柳謙修,自己再去買一隻品種貓,又好看又好養。
但不一樣,這三隻陪了她好幾天了,融進了她空空的生活,她是它們的“繼母”,但更像它們的親媽。它們剛生下來母親就死了,對她的依賴性很強,這給了慕晚很大的滿足感。她每天早上被喵喵叫著喚醒,奶軟的小喵聲,比晨起的第一縷陽光還讓人舒服。
感情很容易培養,卻難以抽離,慕晚就想養這三隻。
慕晚想著辦法,無果,她冷靜了一下,思維轉彎,飄到了柳謙修身上。她不太理解他追到她家要貓的行為,他不過是偶爾去喂幾次三花而已,為什麼緊抓著這三隻小貓不放,三花又沒有對他託孤。而且道教教眾不都是事不關己,無欲無求麼?
思索不出,索性不想,慕晚眉頭蹙著,像被壓出折痕的白雪,她問:“那你想怎麼樣?”
柳謙修對上她的雙眼,女人漂亮的眼睛裡泛著鋒利的光,沒了一開始的客氣。他不在意,聲音依然沉靜。
“我先養,等養大些,你再接回來。你若是擔心,可以隨時來我家看它們。”
休息室內,冷氣開得很足,男人坐在那裡,皮膚冷白,五官清雋,身材修長。他好像一直沒什麼表情,像是籠了一層煙霧的仙殿裡,縹緲寂然的神仙。
慕晚支起胳膊,她身體傾向柳謙修,在距離他還有一個拳頭的距離時,她停下了。
“柳醫生,你以前認識我?”輕飄飄的一句,絲帶劃過水面,漣漪清淺。
她雙肘支著雙臂,墨綠色的繞頸吊帶下,皮膚似雪,精致的鎖骨半露,雙肩平直,骨相極美,黑色的瞳仁清亮,倒映著他的臉。
她在端詳他,視線細細地描繪著他的眉眼,像是剛剛出山的青蛇,好奇地盤在水中的巖石上,水中輕紗飛舞,她歪著脖頸,端詳著靜坐的法海。細長的眼梢,像高山流水般清高,又如雲霧繚繞般纏綿,自然而然地透露出風情與清純,矛盾又歸一。
柳謙修垂眸,淡淡的女人香傾入,他看著她微紅的眼梢,含水的眸,聲音低沉,如泉水擊缶。
“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這麼說?
慕晚收回身體,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
林薇說他性子冷淡,幾乎不和別人扯聯系,但從她急診入院,看到胎記,再到飯局碰到,後來又是他親自去她家找她要貓……這一系列,慕晚都覺得他不像是太冷漠的人,又或者說是對她不算冷漠。
然而他做的這一切,又是有跡可循的,胎記可能誤以為是傷口,飯局上帶她回醫院是因為她是他病人,親自來她家是因為她中午電話裡拒絕了他要回貓去的要求。
他來找她並不是多想要貓,隻是不想把三花的孩子讓她給養死了。
慕晚沒有回答,她隻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不認識。”柳謙修回答,“我隻想讓它們活下來。”
手臂從桌上收回,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開,慕晚笑了笑,潤軟明媚。
“行,那謝謝你了。”
兩人一來一回,像是在談著孩子的撫養權。
她也想養,但確實也應該讓它們先活下來。他們都是為了小貓好,也沒必要因為小貓的所有權而變成對立面。
中分的檢查結果出來,沒什麼大問題,小貓沒有母乳,免疫力低,吹了風就容易吐奶。但它現在太小,不能隨便開藥,所以先留醫院觀察兩天。
安排好中分,柳謙修帶著慕晚回了家。大頭和二筒被放在臥室,慕晚進去拿,柳謙修在客廳等。
房子很小,裝修風格簡約舒適,客廳桌子上的杯子和餐廳前的椅子都是單數,是獨居女人的房子。
不一會兒,慕晚出來了,她纖細的胳膊抱著貓窩,上面蓋了一層薄毯,薄毯下小貓動作小小的蠕動著。她抬眼看著柳謙修,眼睛大而明亮。
“我送它們過去,不然你開車也不好拿。”
她想順便去柳謙修家認認門,到時候去的時候也好找。而且柳謙修隻是說他有照顧貓的經驗,但誰知道他能不能照顧好。
男人神情沒什麼變化,他又深又黑的眼眸依然平靜無瀾,隻是淡淡地說了一聲:“好。”
慕晚覺得自己和他這麼計較有些小氣了。
除了貓和貓窩,慕晚又收拾了一堆,差不多封了半箱。兩人一人抱著貓窩,一人抱著箱子,一前一後地下樓。碰到了住在對門的一個大姐,大姐眼神在柳謙修身上停留半晌,收回視線和慕晚打了聲招呼。
慕晚和鄰居們不是太熟,她笑著點點頭,然後朝著柳謙修的那輛X5走了過去。
林薇說他是醫生,和她這個十八線小明星差不多,其實還是有差別的,最起碼慕晚混到柳謙修這個年紀,也未必能買起南風公寓的房子和寶馬X5.
慕晚第一次到獨居男人的家中來,她沒什麼警惕心,其實也不用警惕,相比男人,柳謙修更像個道士。
南風公寓房價不便宜,柳謙修住的這棟樓是樓王,視野開闊。房子很大,應該有二百多平,進門就是淡淡的沉香氣,香氣鑽腦,是白奇楠沉香,比金子還貴。
她房子的裝修就夠簡單了,柳謙修家比她家還簡單,但簡單中還透著精細雅致,臺燈矮幾和地毯,絕非一般的手藝和材質,看著房子,就能想象得出主人的氣質。
清心寡欲,超凡脫俗,貴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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