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他鬱躁的點。湿漉漉一片,被風一吹有些涼了,貼在胸口特別不舒服。
“這是……”
“嘴角流出來的眼淚?”
小鍾師兄單手捏住她下巴,視線居高臨下,啾啾點了一下頭。
鍾棘生氣:“你把我當成食物了?你想吃了我嗎?”
啾啾覺得這句話怪怪的,但從他口中吐出來又純潔得驚心動魄,她還被掐著臉,勇敢地再點了一下頭,爾後突然抬起手。
少年身子一僵。
衣袍睡覺時有些松散了,紅箋下肩頸都敞露了些,兩色相襯,皮膚愈發白皙。啾啾手探到了他後頸,確認什麼似的,在那裡按捏滑動。
她的手涼飕飕的,落在他熱燙的皮膚上感覺怪怪的。有些痒,有些麻,還有什麼順著她觸碰的那個點流淌出去,瞬間蔓延全身,詭異到少年反射性一顫。
緊接著生出不能控制自己身體的不爽。
“你做什麼?”鍾棘聲音很兇,觸電似的,猛地松開鉗制她的手。
啾啾也收回了手,盯向他指尖,語調平平:“被我咬破的嗎?”
“除了你還能是誰?”
啾啾默了默,她沒有摸到鍾棘脖子後有特別薄軟的地方。她也很煩躁。
傍晚天光給他們鍍了一層毛茸茸的金色。
小姑娘正兒八經跪坐著,因為剛才摸了對方後頸,所以這會兒身子稍稍前傾,一隻手按在床上。鍾棘坐姿倒是很隨意,一條腿蜷著,一條腿盤著,卻又因為她壓過來的姿勢,不得不微微後仰靠在床柱上,衣襟後露出來的半截鎖骨秀致痩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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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注在牆面的陰影仿佛敏捷危險的小型捕食者,正在審視她不聽話的大型獵物。
水蜜桃香莫名濃鬱了一些。
過了許久,啾啾才緩緩從他身上退開,跳下床。鍾棘也滿臉困惑地把松散的衣袍整理好,束好黑色帶子。
啾啾歪了下頭,視線跟著他手上的動作在他腰間流轉了一遍。
不知道為什麼,那種目光讓鍾棘特別焦灼,感覺他被按壓在砧板上,變成了一條新鮮待宰的魚。
好在少女視線很快又放到了小桌子上。
“想吃嗎?”鍾棘也從床上跳下來,站直身子,開始束發,“你可以全部吃掉。”
“你不吃?”啾啾問。
少年唇齒間叼了發帶,一時沒有回答。衣袖隨著動作滑落到臂彎,長發在手指間瀑布般閃爍抖動。
等他拿走發帶綁好後,才嘖了一聲:“我不喜歡吃菜。”
他這個人不像別的修士,生怕身體裡進了濁氣般,能不碰食物就盡量不碰。鍾棘雖然已經是築基後期修為了,但還是會照常吃飯睡覺。
他擰著眉,眉宇間有些陰霾:“師尊和張弛老說什麼一直吃肉對身體不好,然後把菜做成奇奇怪怪的樣子端給我,覺得這樣我就會吃?把我當三歲小孩嗎?”
啾啾:……
其實小鍾師兄你的叛逆心和單純程度可能與三歲小孩差不了多少。
幸好今天進你房間的人是我,如果是其他心懷不軌的人,是不是已經趁虛而入得手了?
啾啾又瞟了一眼他脖子,少年耳下垂墜的紅箋在她視野裡晃啊晃的。
過了一會兒,她蹲下端詳著那碟特別可愛的翡翠白玉卷。
為了勾起鍾棘的興趣,韶慈真人特意在每一個卷上都雕了小字。
——青菜是個寶,健康活到老。
用的是年畫上那種可愛的字體,當真用心良苦。
啾啾看了半分鍾,覺得一言難盡,所以幹脆不評價,隻回到少年面前,把準備好的東西塞給他。
“我來是想給你這個。”
“唔。”鍾棘攤開手,“這是什麼?”
他手上躺了個一半白一半綠的玉墜子,看起來怪裡怪氣的。
“掌門說它叫‘返陰陽’,能讓身上的傷無藥自愈,我覺得你既然不喜歡處理傷口,那應該用得上。”啾啾頓了一下,很嚴肅,“不許叛逆,乖乖戴好。”
“……”
鍾棘又兇又乖,立刻咽下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我才不要”,改成心不甘情不願的“喔——”。
“掌門為什麼要給你這個?”
“因為我在門派小較上贏了。”
他抬眼:“頭發也是因為這個斷掉的?”
他說著,伸手扶向她後腦勺,五根手指穿過發絲,短短的發茬一掃手心,又滑又痒。
“差不多吧。”
啾啾給他示意手腕上的荊棘手環:“這個需不需要還給你?”
“不用,”鍾棘搖頭,“它幫上你忙了?”
“幫了。”啾啾彎了彎嘴角,“幫大忙了。”
少年一愣,別開臉,滿臉鬱躁稍霽,半晌後,也淺淺笑了:“那就好。”
……
告別的時候,啾啾才想起,她忘了告訴小鍾師兄一件重要的事——小鍾師兄的腰真的很細,抱著很舒服,主要是很趁手。
其實不說也可以,但說了之後鍾棘的反應肯定會很有意思。
夕陽朦朧地掃下來,啾啾短發發尾瀝著光不停閃爍。
想了下少年剛才難得沒有殘忍與惡意的笑,像是曼珠沙華在晨霧中安靜華麗地舒展開。啾啾想,下次和他說也不遲。
順便給他上一堂生理課。
教會他,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才行。
***
問世堂今天吃得很好,因為啾啾明天就會去執行第一次外門任務。
按照規矩,弟子出遠門做危險任務前都會吃一頓好的,當成執行任務前的鼓勵。
實際上所有人都清楚,這玩意兒就像斷頭飯一樣,是怕以後再也吃不到了,所以才進行最後的盛宴。
凡事都有利有弊。
啾啾現在的師尊隕星是個很好的人,堂中師兄弟也都是很好的人。但外門的生存之道就是在危險中披荊斬棘,遠比內門弟子殘酷。
內門弟子能靠他們優越的天資和能力享受門派中的福利,而外門隻能記住一條——“門派不養廢人”,他們必須向門派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能換取成長的資源。
不管哪個門派,外門都是這樣的存在。
這次的任務是啾啾自己接下的,隕星沉默了許久才同意讓她去,並且皺了眉千叮萬囑:“以自身安全為主,不可莽撞行事。”
啾啾自是一口答應。
這會兒問世堂院子裡正熱鬧,啾啾分了餃子,剛一轉身,便看見棠折之站在院門外。
少年身影在晚風中有些寂寥,仿佛一隻孤鶴,在冷淡天色中迷茫無助。
“……”
想了想,啾啾還是走過去:“棠師兄。”
棠折之微微一顫:“嗯。”
她已經不再叫他哥哥了。
他垂著睫毛,說不上來什麼滋味,很不好受,半晌才低下頭:“……我來看看你。”
啾啾點頭:“賬簿你看了嗎?我給的數字你覺得可以嗎?”
她語氣平靜冷漠得仿佛在進行一場不太美好的交易——可不就是交易麼。
棠折之更覺得空氣壓抑,呼吸之間總有些梗澀。
他其實不是想這樣來的。
他想給她煮一碗世界上最好吃的煎蛋面,但是在廚房忙活了許久,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無能。
從小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在廝殺中能一劍封喉,能退敵除魔。可在廚房裡,卻連柴米油鹽醬醋茶也分不清。
他折騰了好久,才煮出一碗面。
太鹹。
棠折之不得不把它倒掉。又去折騰第二碗。
如此嘗試好多遍,才勉勉強強做出份味道還行的煎蛋面——雖然實際上吃起來,還是隻有醬油味。
醜是醜了點,好歹不齁嗓子了。
然後少年馬不停蹄地來找了她,卻被告知她不在。
棠折之就那樣端了面,看著面一點點變糊,一點點變涼,熱氣仿佛抓不住的蜻蜓,在空中一閃而逝。
他覺得啾啾也就那樣飛走了,再不回頭。
最後少年沉默地,一口一口吃完了那碗醬油味的冷面。
“棠師兄?”
棠折之手指輕輕抖了下,視線稍稍聚焦:“阿鳩,明天到哥哥這邊來……”
話沒說完,忽然聽見一聲:“啾啾!”
苟七捧著碗,寶貝似的急匆匆跑出來——今天這頓飯,他和寧溪是特意趕回來的。
棠折之閉上嘴,薄唇一抿。
小個子犬耳少年已經快活地衝到了面前:“啾啾你看,這是瓏魚餃子!”
他防止周圍人聽見似的,狗耳朵抖了抖,警惕地轉動幾下,才壓低聲音:“總共隻有十個瓏魚餃子,我和寧溪全做了記號。喏,這是我們剛才搶到的三個,都給你!”
啾啾面無表情,卻明顯高興:“謝謝。”
她當面吃了個餃子。
犬耳少年應該也很想吃,小小的喉結滾動好幾下,卻隻是笑眼彎彎地看著她吃。他仿佛貧窮人家的長子,懂事負責,小小年紀就肩負起照顧所有弟弟妹妹的責任。表情溫柔。
“怎麼樣?”
“好吃。”
啾啾剩了兩個還給他:“你和寧溪也吃吧。”
“不要不要。”少年大驚著抱著碗背過身,“我們吃過好多次了,你多吃些。”
“那你們一起吃一個?”
“都說了全部給你,我們不愛吃。”
苟七綻放出一臉傻乎乎的笑。
棠折之突然掐了下手心。
樹葉在頭頂溫柔的摩挲,幾顆疏星綴在穹頂上。
棠折之低低的:“阿鳩。”
聲音很輕很輕,低著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聽見。
好半天,他才抬起頭,滿臉無措,還有些恍惚:“我……”
對上苟七清亮的眼睛和啾啾空洞的瞳孔,他聲音戛然而止,隻是腦袋裡亂糟糟地轉。
明天他再來。
對,明天再給她帶煎蛋面。
他,還是抱著丁點希望,希望啾啾依然是他妹妹的。
第34章 你在教我修仙?
棠折之的煎蛋面沒有告訴任何人。
也沒有人告訴棠折之, 他的面第二日依然送不到。
當他站在問世堂的時候,聽到的卻是啾啾已經獨自一人下山做任務了的消息。
啾啾的目的地是東洮城。
這個城市靠近太初宗邊界,也是與修仙界關聯最少的一個凡人聚落。
這裡的人與焦火山裡明確知道有修士存在的村民不一樣, 他們也拜佛拜神, 也會有忌諱與規矩,卻沒有什麼特別虔誠堅定的信仰。
就像啾啾曾經所在的社會裡那些普通人一樣, 薛定谔的迷信。
所以他們並不信世界上有能修仙的人, 也不相信這些人會出現在凡人之間, 更不知道自己屬於太初宗掌管範疇, 隻知道東洮城是吳國邊陲的一座貿易小城。
啾啾的穿著很普通, 白衣白褲。
但對於凡人來說還是太不一樣,一路上不少人在互相交換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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