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公說:“落筆流暢,色彩豐富,好畫好畫。”
老太太也說:“親筆作畫,又應了時節,實在有心了。”
三夫人附和:“是啊,殿下親筆墨寶,那可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唯有謝三爺摸著下颌,盯著那畫看了又看,倏地咦了聲。
明婳一聽,滿臉期待地看向自家三叔,總算有個明眼人覺得這禮物敷衍了吧!
下一刻,卻聽謝三爺以拳擊掌,朗聲笑道:“我就說這畫怎麼瞧著眼熟,你們看,這不就是孩子們小時候麼。”
“看這邊這一對,這是我和玉珠,喏,懷裡還抱著阿狸。再看這個,是大哥大嫂。還有這幾個放煙火的,阿狼,娓娓、婳婳……”
謝三爺伸手指著,咧嘴樂道:“別說,畫得還真像呢,尤其是娓娓和婳婳,模樣一樣,穿的衣裙也一樣,卻一眼能瞧出不同!”
他這般一說,長輩們齊齊看去,也都模模糊糊想起多年前那個中秋夜。
再看畫中的小娃娃們,神態各異,活靈活現,但要說最精致可愛的那個,莫過於拿著煙火棒,翹著一隻腳丫子的紅衣小娃娃——
“這個一看就是婳婳了!一模一樣呢。”三夫人笑道,眼底也流露出一絲懷念:“歲月不饒人,孩子們漸漸長大,我也忘了她們小時候的模樣。”
“也是難為殿下了,隔了這麼多年,您竟然還記得。”
何況他當年才七歲。
長輩們點頭贊不絕口,明婳則是目光復雜地看向裴璉。
裴璉感受到她的目光,回望過去,以眼神無聲在問,怎麼了?
明婳撇撇嘴,扭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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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意思問怎麼了。
在他記憶裡,她原來這麼胖嗎?
瞧這小娃娃臉上的肉,鼓囊囊的,像個白面包子!
許是看著畫上孩子們熱熱鬧鬧,老太太忽的嘆了聲:“這般兒孫繞膝的滋味,我也是許久沒體會到了。”
宴上眾人皆靜了一靜。
謝三爺和三夫人對視一眼,連忙表決心:“阿狸的婚事明年一準兒定下!爭取後年讓您抱曾孫!”
老三家的表了態,老太太便將視線投向長媳:“雲黛,阿狼也老大不小了,婳婳這個妹妹都成婚了,你也得抓緊替阿狼物色起來。”
肅王妃頷首:“是,這次回去就替他相看,也爭取讓您後年抱曾孫。”
明婳一聽,心裡一樂,哥哥要娶嫂嫂了?沒準她還能和母親一起物色。
正在腦中琢磨著未來嫂嫂的模樣,忽聽老太太道:“婳婳,你也得好好調養身子。都成婚一年了,也該抓緊要一個才是,你母親會藥理,或可讓她給你開幾幅坐胎藥,你吃吃看。”
倒也不怪老太太著急,因著新婚的小夫妻,身體康健沒毛病的,又正是對那事最熱乎的時候,大都在一年內都會有消息。
何況裴璉是皇家唯一的子嗣,這開枝散葉的任務便是重上之重。
老太太隻盼著這遠嫁皇室的小孫女能和多年前遠嫁的小姑子一樣,早早誕下子嗣,這位置才算是穩當了,便是沒有丈夫寵愛也沒關系,反正有子嗣倚靠。
隻老太太不知內情,明婳抬起眼,有些訕訕,“祖母,我……”
“有勞祖母記掛了。”
身旁的男人冷不丁開了口,溫潤如玉的臉龐掛著淡淡淺笑:“不過此事不怪明婳,實是成婚一年,孤公務繁忙,冷落了她。不過您放心,孤往後會多多陪她,爭取讓您後年也抱上曾外孫。”
說罷,他偏過臉,看向呆若木雞的明婳,微笑:“婳婳說呢?”
第086章 【86】
【86】
明婳心說你想得美, 嘴上卻是生硬地扯起一抹弧度,幹巴巴笑道:“是、是。”
頭一遭面對席上催生,旁的她也不會說, 連著說完兩個“是”, 便低垂眉眼, 裝作羞赧姿態。
不過裴璉都表了態,老太太自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又面朝肅王妃, 轉而問起了明娓的婚事。
“……你對娓娓也得上點心,她今日也滿十七了, 再耽誤下去, 真的要錯過擇婿的好時機了。”
肅王妃賠著笑道:“是, 我回去定多多勸她。”
撇去催婚催生這個小插曲,總的來說, 這場生辰宴, 明婳還是很歡喜的。
難得相聚,下次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宴會後半程, 她還挨個給長輩們敬了道酒。
長輩們都知她酒量不好,讓她意思意思就成, 但對裴璉這位新女婿, 老國公和謝三叔可是半點不客氣——
隴西人待客之道便是大碗酒大塊肉, 兩位男性長輩端著酒碗, 與裴璉敬了一碗又一碗。
酒過三巡, 不覺夜已深了, 女眷們都有些疲累,先後離席歇息。
明婳也想回去休息了, 但喝醉了的老國公和謝三叔還拉著裴璉,慷慨激昂地追憶往昔崢嶸歲月。
眼見裴璉一張冷白臉龐都喝得泛起酡紅,明婳柳眉輕皺。
剛要開口,三夫人上前挽著她的手,笑吟吟道:“接風宴那日考慮到你們舟車勞頓,沒敢盡興喝,今日便讓他們老爺們兒喝個痛快。反正明日闲來無事,盡管睡一整日也不礙事。”
說著,還湊到明婳耳邊,低低打趣:“知道你新媳婦心疼俏郎君,但照著我們隴西的規矩,新女婿上門來,都得灌上一回。待你們到了北庭,你父親和你兄長還得灌上他一回,這回就當提前演練了。”
明婳自也知道這規矩的,婆家對媳婦有規矩,娘家對女婿自然也有規矩。
區別在於,婆家立的規矩可能磋磨兒媳婦數年甚至是半輩子,而女婿頂多就是酒桌上遭點罪。
“我才不是心疼他。”
明婳垂下眼簾,低低道,“我是怕他喝醉了瞧不清路,萬一跌跤了……”
把腦子跌壞了怎麼辦?沒準又要訛上她家了。
三夫人不知她的腹誹,隻當小媳婦臉皮薄,笑著拍拍她的背:“行了,這邊自有下人看顧,你不必擔心,自去歇息便是。”
叔母都這樣說了,明婳便也不再逗留,帶著婢女,搬著一大堆的生辰禮先回了晞玉山房。
接近中秋,天邊的月亮也愈發皎白渾圓,清輝遍灑,滿庭空靈。
沐浴更衣之後,已近亥時三刻。
明婳並未立刻上床歇息,而是從一堆生辰禮裡尋出那幅《中秋行宴圖》。
霞影燈裡燭光輝耀,明婳站在書桌前,徐徐展開那副畫卷,又凝眸仔細端詳著。
從房屋園景,到桌椅板凳,再到宴上每個人物的神態表情……
乍一看平平無奇,但代入真實的各人,的確精準捕捉到他們的神韻,十分鮮明。
不過,她總覺著好似缺了點什麼。
明明色彩、構圖、筆觸、暈染,都沒問題。
所以到底缺了什麼呢?
明婳雖然喝的不多,但也有些微醺,她抬手握拳,輕輕砸了砸有些暈乎乎的額角。
破腦子,清醒點,快想想。
這時,屋外忽的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哎呀,怎麼喝的這樣醉?”
“太子妃可歇下了?”
“燈亮著,還沒呢。”
聽著窗外模糊的交談聲,明婳微怔。
下一刻又聽得一陣敲門聲,“咚咚。”
她抿了抿唇瓣,問:“誰?”
外頭無人回應,仍是敲門,“咚咚咚。”
明婳遲疑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待從裡將門打開,便見暮色沉沉的夜裡,暗衛阿柒正攙扶著渾身酒氣的裴璉,恭敬垂眼道:“殿下醉了,勞煩太子妃照顧。”
說著,他放下裴璉的胳膊:“殿下,已經到太子妃這了,您好生歇息,屬下告退。”
“不是,你把他送我這作甚?他不住我這,他是住主屋的。”
眼看著阿柒置若罔聞,直接將人推到她身上,明婳驚了:“欸,你等等,等等——”
阿柒卻是健步如飛,玄色身影無比利落地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明婳:“……”
這什麼人啊這!
她心下忿忿,看了看站在廂房兩側不敢貿然上前的婢女們,再看那伏在她肩頭、爛醉如泥男人,柳眉擰起:“你這到底是喝了多少?”
男人抱著她,鼻腔隻發出一聲低低的“嗯”。
明婳頭疼,嗯個鬼呀嗯。
她勉力扶著男人高大沉重的身軀,一邊催著婢女們:“還愣著作甚,快來搭把手。”
“是,是。”
婢女們連忙上前。
隻是還沒伸出手,便見原本將臉埋在明婳脖頸間的男人抬起頭,目光幽寒地掃過婢子們:“都不許碰孤。”
婢女們霎時一僵,忙不迭收回手,不知所措看向明婳。
明婳也目露詫色,狐疑推了下面前搖搖晃晃的高大身軀:“裴子玉,你別給我裝醉。”
裴璉:“孤沒裝。”
明婳:“沒裝你不讓人扶?還是說你存心想壓死我?”
裴璉聞言,稍稍直起身,一雙朦朧醉眼睇著她:“今日生辰,別說不吉利的話。”
稍頓,又道:“孤不想讓旁人碰,隻讓你碰。”
明婳:“……?”
他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就是叫婢女搭把手而已,怎麼扯上什麼碰不碰了。
再看他那張冷白如玉的臉龐酡紅一片,眼神也迷離得厲害,的確是個醉鬼模樣。明婳無奈,吩咐婢女們:“算了,你們去廚房取醒酒湯,再去準備熱水。”
婢子們如釋重負,忙不迭退下,走的時候還不忘帶上門。
明婳一手攬著裴璉的身子,邊氣喘籲籲架著他往裡走,嘴裡也沒闲著:“你不能喝,便與我祖父和三叔實話實說啊。你是太子,隻要你說不喝了,難道他們還能逼你不成?”
“今日你生辰,不好拂了長輩們的興致。”
“哼,你倒是孝順,不好拂他們的興,便來折騰我……”
明婳哼哼著:“你是不知道你多重!”
好不容易將人扶去榻邊,她長舒一口氣,剛要起身,忽的一雙手伸來,從後牢牢抱住她的腰身。
“別走。”
男人熾熱身軀牢牢貼著明婳的後背。
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唇離她的耳垂不過三指寬的距離,裹挾著西涼春凜冽酒香的熱息鑽進耳廓,如羽毛掃過般,勾起一陣酥酥麻麻的痒。
曖昧的姿勢,熾熱的氣息,還有這仿若親密無間的擁抱,明婳腦子空白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你…你做什麼!”
她連忙去掰男人的手指,一張雪白臉蛋也好似被他的熱意浸染:“松開,別想趁著醉酒耍無賴。”
可她那點力氣哪比得過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
裴璉並未松開,卻也沒做其他,隻從後抱著她,臉擱在她的肩頸處,宛若夢囈,又似低到塵埃裡的請求:“好婳婳,讓孤抱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隴西漢子的酒量本就驚人,何況老國公和謝三爺都是有些年紀的,積年累月也都練出來酒量。
裴璉便是平素再沉穩持重,到底是個才及冠的年輕兒郎,在拼酒方面,實在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他也不願叫長輩們看輕他。
因著隴西當地有個歪理,新姑爺上門輕易下酒桌,便是不給娘家人面子。
“祖父與三叔也都喝趴下了。”
裴璉闔著眼,鼻梁貼著那馨香柔嫩的少女肌膚,微蹙的眉宇緩緩舒展:“孤沒給你丟面子,他們離席時,皆誇孤是個好姑爺。”
明婳聽著他這顛三倒四的話,隻覺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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