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明婳的親姐姐,又不是什麼旁的的野男人,他這也能吃醋?
一時間,車內三人,各懷心思。
好在沒多久,便回了肅王府。
明娓是三月份跟著商隊往波斯去了,算起來也有大半年沒著家,如今好不容易回來,自然先去拜見肅王夫婦。
明婳一進門便寸步不離地跟著明娓,聽她要去拜見父母,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明娓朝她擠眼睛:“那殿下?”
明婳抿了抿唇,看向裴璉:“你身上傷還未大好,今日也逛了挺久的,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裴璉見她這般,也知她故意躲著他,眸光稍黯。
但想她們姐妹難得重聚,且在馬車上想說的話也都說了,也該留出些空間讓她自個兒捋一捋。
於是頷首:“好,晚些見。”
風清雪寂,朱廊曲回,待到那道清逸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的月門後,明娓抬手,朝明婳打了個響指:“回神了。”
明婳一個激靈,收回目光:“我沒跑神。”
“嘖。”明娓撇嘴,一臉不信:“人在跟前的時候,你一聲不吭躲在我身後當啞巴,人走了之後,你盯著背影看老半天。行了,這會兒也沒外人,你快與我老實交代,你和太子到底為何回來?”
明婳就知逃不過姐姐的一雙眼睛。
輕嘆口氣,她挽著明娓的手:“邊走邊說吧。”
肅王這會兒不在府中,姐妹倆便先往正院拜見肅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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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明娓聽到明婳去了河北道,眼睛都亮了:“陛下與皇後娘娘竟然如此開明,允許你跟著往外跑?我還以為做了太子妃,就得一輩子待在皇宮裡,哪兒都不許去呢。”
想到帝後,明婳頷首:“是,他們對我都很是照顧,我很感激。”
於是又往下說,待提到醉仙閣刺殺,明娓嚇一跳,抓緊了她的手:“你沒事吧?”
明婳搖頭:“我沒事。”
她接著說完,明娓一張臉乍陰乍晴,最後長長舒口氣:“都沒事就好。”
“那該死的突厥人!還有那個叛將,我呸,通敵叛國之人就該千刀萬剐才是!”
明娓罵罵咧咧一通,再看一旁明顯沉穩恬靜不少的明婳,也恍過神來:“你就是為著這事,不打算和他過了?”
這反問叫明婳愣了愣,疑惑:“他無視我的生死,害我遇險,這還不夠嗎?”
明娓噎住,思忖兩息,她停住腳步,看向明婳:“來,姐姐幫你捋一捋。”
“那日的確是他以身設局不假,但我且問你,那日夜裡,他可知那刺客會突然調轉目標,抓了你去?”
“這……”明婳噎了下,而後悻悻:“不知。”
“那我再問你,他可知那刺客是突厥的暗樁,不受那個姓侯的指使?”
“……也不知。”
“那我最後再問你,他設法救你未果,不惜以身相拼,你摸著你的心自問,這能叫無視你的生死,對你無情?”
“我、我……”
明婳啞然好半晌,才看向她:“姐姐,你到底是幫誰的?”
“關系上,你是我妹妹,我自是幫你的,但這會兒是在幫你捋道理,論對錯,自要就事論事。”
明娓一本正經道:“就那日之事,可以怪太子輕狂錯漏,怪那刺客陰險狡詐,怪那侯勇無恥通敵,甚至還有那個女暗衛,關鍵時候竟棄你而去……”
“天璣她、她是職責所在。”明婳試圖解釋。
明娓瞥她一眼:“哦,你對這個天璣倒是能理解為職責所在,對太子,便要他預判危險,時刻護你了?”
明婳覺得姐姐這話未免尖刻了些,明娓也看懂她在想什麼,緩和神色,抬手揉了揉明婳的額發,嘆口氣:“我早與你說了,不要戀愛腦,不要相信與依賴男人……你之所以對一個關鍵時候棄你而去的女暗衛都能理解,卻對為你豁出性命的太子而傷心欲絕,便是你心裡對他寄予了太大的期望,覺著他是你的夫君,就該方方面面、時時刻刻以你為先,為你生為你死,為你罔顧布局,不顧一切……”
說到這,明娓稍頓,眉梢挑起,很是稀奇地嘖了聲:“不過太子這種人,竟然會衝出去救你?”
明婳覺著這話聽得很是別扭,咕哝:“這怎麼了?”
“看來我們家婳婳還是很有本事的嘛。”
明娓抬手捏捏明婳的臉蛋,笑眯眯道:“竟然在一年之內,叫太子為你動了真心?”
明婳:“姐姐,你這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陰陽怪氣?”
“我是你姐姐,又不是太子的姐姐,定是誇你啊。”
明娓道:“若我是太子的姐姐,那便是陰陽怪氣了,好好的一個太子,放著大好前途不要,為個女人要死要活的,沒出息。這要是我弟弟,或是你,婳婳,你要是為個男人要死要活,枉顧性命,我定要罵死你。”
明婳:“……”
她覺得她現下已經不算是戀愛腦了,可姐姐的想法,好像比她還要冷硬堅決。
就好像是,性轉般的裴璉,斷情絕愛,無欲無求。
“姐姐,你這樣……真能遇上喜歡的人嗎?”
“遇不上就遇不上唄,我本來就隻想開鋪子賺很多很多的錢,男人嘛,偶爾調劑一下就夠了。”
明婳聞言,蹙了蹙眉:“可是你都不會羨慕兩情相悅的人麼,唔,就像爹爹阿娘這樣,有個真心相愛的人,不是很好嗎?”
“羨慕啊,可那也太難了。”明娓唉了聲:“若是這世上有種藥水,喝了就能看見人的真心,那我定然帶著藥水抓緊尋個真心人。問題是沒有這種藥水,得靠自己花時間、精力與心神去觀察、去揣測、去判斷,多數情況下,男人又格外會裝,有八成的概率會賭錯……天爺吶,罷罷罷,費那個勁兒,我還是踏踏實實賺錢吧。”
明婳這下是聽明白了,她仰臉看向明娓,語氣肯定:“姐姐,你也是在害怕。”
明娓稍愣,而後坦然笑了:“是,把真心交予旁人的風險可比跑到沙漠深處做生意還要大,高風險的生意,我可不碰。”
明婳問:“萬一賭贏了呢。”
明娓無所謂聳聳肩:“反正我不敢。”
“那我……”明婳咬咬唇,耷拉下腦袋:“我也不敢。”
“你個傻子,你現下有什麼不敢?”
明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點了下她的額頭:“你的藥水已經顯靈了,太子的命都能豁給你了,你還不抓住這顆心,在猶豫個什麼勁兒呢?”
明婳:“啊?”
明娓看她這傻樣,算是明白了何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句話,嘆道:“你啊,就是天上落金元寶,你也怕砸著你腦袋,隻顧著跑去屋檐裡躲了。”
思及此處,她摸摸下颌,早知裴璉這人是個披著事業皮的隱藏款戀愛腦,或許當初就該她嫁過去,將這場婚事的利益最大化。
轉念又一想,她是謝明娓,不是謝明婳,不一定有那個本事能打動裴璉,叫他為她敞開心扉。
所謂真心換真心,是婳婳先付出了真心,才換來了裴璉的心。
而她,叫她給男人付出真心?
演演還行,真不了一點。
-
這日夜裡,因著明娓回來,謝明霽也從衛所趕了回來。
一大家子圍坐宴飲,說說笑笑,一派其樂融融。
明娓這一年出去一趟,性情越發豪邁,說話的嗓門高了,酒量也明顯好了。
酒過三巡,她喝得滿臉通紅,邊吃著花生米,邊說起她前往波斯,經過西域諸國,翻雪山、趟沙漠、遇強盜、見佛光等等奇聞軼事。
明婳聽得津津有味,哇聲連連。
肅王夫婦聽得面色凝重,覺著眼前的長女不像高門貴女,更像個市井老油子。
謝明霽也是暗自發愁,看這情況,娓娓這輩子八成是姻緣無望了。
餘光再悄悄瞥向另一側的裴璉和明婳,心底更愁了。
月老啊月老,我家兩個妹妹都生得如花似玉、聰明可愛,為何你就不能給她們一段好姻緣呢?
一頓宴席結束,眾人各自散去。
明婳今夜是打算和明娓一起住的,裴璉打著燈籠,送她們回並蒂院。
臨分開時,明娓又往裴璉身上瞟了好幾眼。
裴璉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回 望過去,隻覺這位姨姐的眼神十分奇怪,似笑非笑,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審視。
總之,叫他心下不虞。
他想,或是明婳與她說了什麼的緣故。
也是看在她是明婳姐姐的份上,他不予計較,若換做其他女子這般打量……
眼眶裡那對招子大抵是不想再要了。
明婳自也察覺到裴璉那微冷戾的氣場,忙與他道:“夜深露重,殿下也回去歇息吧。”
裴璉稍斂冷意,朝明婳頷首:“好,你也好生休息。”
待他一走,明婳拉著明娓:“姐姐,你怎麼今夜總是看殿下啊?”
明娓喝得有些醉了,腳步都有些虛浮,邊靠著明婳往裡走,邊笑道:“難得見到個戀愛腦的男人,還是從去歲那個愛答不理的模樣,變成現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模樣,多稀奇啊,可不得多看兩眼。”
明婳:“……”
敢情姐姐把裴子玉當奇葩看了。
“你那樣看人,很是失禮。”
明婳扶著她坐到榻邊,道:“再怎麼說,他也是咱家府上的客。”
“我知道。”
明娓擺擺手,往迎枕上一靠,饧眼道:“我也就這會兒覺著稀奇,多看個幾眼。且我心裡有分寸的,他雖不虞,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拿我怎樣。”
明婳一時語塞,半晌,她挨著明娓坐下:“一年多不見,我覺著姐姐變了許多。”
明娓歪著腦袋,睇著昏黃燭光下自家妹妹那張清婉恬靜的臉,笑道:“你又何嘗不是呢?”
稍頓,她長長感慨道:“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咱們都十七了,再過幾日翻過除夕,都能稱作十八歲的大姑娘了。”
時光如逝,明婳心下也有些感慨,忽又想起傍晚在肅王妃院子裡,阿娘讓姐姐過完年別再亂跑,安心在家相看個郎婿,姐姐笑著滿口答應:“好好好,都聽阿娘的。”
答應的那般幹脆,必然是有詐。
明婳趴在明娓的肩頭,很是好奇地問:“過完年,你真的不與商隊出去了?”
明娓眸光輕動,而後垂下眼,捏了捏小妹妹的臉蛋:“不去了。”
明婳道:“那你真要相看郎婿了?”
“先看著,看不看得中另說。”
明娓狡黠笑笑:“若是看不中,我就挑個寺廟帶發修行了。”
明婳驚愕瞪圓了眼睛,試圖從明娓酒意酡紅的臉上尋出一絲玩笑的端倪。
明娓看著妹妹這波斯貓兒般的可愛模樣,心下發笑,摟著她按在懷裡一頓亂揉:“怪道太子殿下失了心,我要是男子,定也愛你愛得不行。”
“姐姐,你松開!我頭發都要亂了!”
明婳掙扎著,但還是沒有逃過酒瘋子的魔爪,揉成個雞窩頭,“啊啊啊啊謝明娓!”
明娓被推到一旁也不惱,眯著眼懶洋洋地笑,忽又想到什麼般,道:“你若真不打算和太子重修舊好,那過完年便叫他回去,你呢,隨我一道去寺廟修行好了。”
明婳抬手順著頭發,見明娓真的一副要出家修行的模樣,愈發奇怪:“從前咱們陪阿娘去廟裡,也沒見你多虔誠,如何出去轉了一圈,竟看破紅塵,想要修行了?”
問題是她今夜又是酒又是肉,三句話不離賺銀子,也不像是勘破紅塵的模樣啊。
“難道廟裡有什麼寶貝不成?”
明婳眼珠子轉了轉,忽地想到什麼,道:“姐姐,你不會要倒賣廟裡的佛像法器、舍利經書那些吧?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個銀子咱可不能賺,會折壽的!”
這話惹得明娓捧著肚子,哈哈大笑。
等笑過勁兒了,才揩去眼角笑出的淚花兒,乜了自家妹妹一眼:“放心,我對那些沒興趣。”
不過,萬佛寺裡的確有她感興趣的“寶貝”。
這日夜裡,姐妹倆相依而眠,好夢香甜。
翌日,明娓宿醉還在被窩裡沉睡,明婳倒是早起,便稍作梳妝,自去後院尋肅王妃一道用早膳。
剛穿過花園小徑,卻見到不遠處,府中管家領著一襲玄色氅衣的男人,行色匆匆地朝前院走去。
明婳微怔,抬手揉了揉眼,定睛再看,那高大清雋的身影,的確是裴璉無疑。
身旁的採月也道:“這一大早的,陳管家請殿下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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