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家的姑娘,才不會為了這種理由就嫁過去。
拋開楚行,陸斬繼續與妻子一起守著孫女。
夜幕降臨,陸斬掰著孫女下巴,朱氏一勺一勺慢慢地喂孫女吃流食,喂的時候一直忍著,喂完了,朱氏再也忍不住,靠到丈夫懷裡哭了起來,“阿暖醒不過來怎麼辦?”隻是一個念頭,就疼得她鑽心鑽肺的。
陸斬抱住妻子,隻輕輕拍著妻子肩膀,眼睛疼惜地看著孫女,無比自責。
他怪長孫,但他何嘗不怪自己,如果他抽出時間陪陪孫女,就不會害孫女落單了。
“老爺,院門要落鎖了,楚國公他……”
外間傳來管事為難的回稟,朱氏聞言,吃驚地掙脫丈夫懷抱,詫異道:“世謹還在前院?”
“我讓他先回去,他非要在這邊等。”陸斬不無嘲諷地道。
朱氏不知孫女與楚家兄弟之間的恩怨,在她眼裡,楚行是孫女的恩人,也是她的恩人,對待恩人,怎麼能像丈夫這樣寡淡?因此朱氏洗把臉,不顧陸斬反對,帶著丫鬟跨出了房間。院子裡陸嘉平還在跪著,但他跪得心甘情願,聽到屋裡的動靜,陸嘉平提前挪到花壇旁,不想讓祖母看見。
朱氏心事重重,未曾發現被丈夫責罰長跪的孫子,轉到前院,卻瞧見了負手立在走廊中的楚行。
“世謹在這兒站了多久了?”朱氏滿面慚愧地問,“我,我一直在照顧阿暖,沒人告訴我……”
“老夫人不必自責,阿暖落馬全因我沒能及時救她,我心中有愧,等不到她平安的消息,世謹寢食難安,在這裡等,良心才能稍稍好受些。”楚行低頭道,聲音低沉,語氣十分地誠懇,“老夫人回去吧,您安心照顧阿暖,不必管我。”
“傻孩子,阿暖落馬與你有什麼關系,快回去吧。”朱氏拽住楚行手臂,試著推他,“這邊夜裡風大,你仔細著涼。”
“老夫人,我真的沒事。”楚行紋絲不動,大手攥住朱氏手臂,巧妙而恭敬地將人推開了。
男人固執,朱氏真的不懂了,還想再問,楚行忽然抬起頭,兩人對視片刻,楚行一撩衣擺,穩穩朝朱氏跪了下去。朱氏大驚,連忙彎腰扶他,楚行擋開她手,直視長輩眼睛道:“老夫人,去年年底阿暖回京,在永定縣玩冰落水,我碰巧路過,下水救了她。當時阿暖已經亭亭玉立,世謹情不自禁,為她動心,因年長她太多,篤定我與她無緣,故不曾對任何人提及。白日阿暖出事,我心急如焚,卻因馬術不精未能及時相救……老夫人,您讓我在這裡守著她吧,不然我會更內疚。”
朱氏震驚地看著眼前即便說著情話也面容清冷的男人,久久都沒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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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馬車裡楚行說要提親,不是因為當著眾人的面抱了孫女,而是他真的喜歡孫女?
是啊,孫女那麼美那麼乖那麼可愛,楚行怎麼會不喜歡?
朱氏再次打量楚行,這人是國公爺,好像還是一個大官,有身份有本事,生的俊美脫俗,比丈夫年輕時還要惹眼,比兒子,隻差那麼一點點,而且就她知道的,楚行先後救過孫女兩次了,若孫女嫁給他……
不過孫女還昏迷著,孫女的婚事也得兒子兒媳婦做主,朱氏暫且甩開這些念頭,嘆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隻是……要不你先去客房裡休息,阿暖一醒我馬上派人知會你,怎麼都不能在外面站一晚上啊。”
楚行先站了起來,卻依然不肯走,朱氏正要再勸,後院忽然傳來丫鬟欣喜若狂的聲音,“夫人,夫人,四姑娘醒了!”
朱氏晃了下,等她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眼淚再次滾落,人卻笑了,快步去看孫女。
楚行不由自主跟著走了兩步,然後才慢慢頓住,鳳眼望著後院,眸光明亮似星。
~
“阿暖,阿暖,你可嚇壞祖母了。”
太醫們輪番問診,確認孫女暫且沒有危險,朱氏喜極而泣,握著孫女的手哭,“阿暖,以後不許再這樣了,祖母的魂兒都快被你嚇沒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嗎,再不醒祖母也要跟你一塊兒昏過去了……”
聽著祖母嗚嗚的哭聲,陸明玉眼睛也酸了,想扭頭看看祖母,才動,左額傷口突然針扎似的疼。朱氏低著頭沒看見,陸斬慌了,迅速定住孫女腦袋,虎眸不悅地瞪妻子,“別哭了,太醫再三囑咐阿暖不能傷神不能動頭,你在那邊哭,阿暖能不擔心你?”
朱氏打個激靈,卻不是被丈夫訓的,而是這才想起孫女的身體,登時擦擦眼睛坐正了,紅著眼圈朝孫女笑,“祖母糊塗了,阿暖都好了,我還說那些做什麼。阿暖餓不餓,祖母讓廚房端湯來,都給你溫著呢。”
陸明玉笑著眨眨眼睛,“餓了。”
朱氏高興地去忙活了。
陸明玉看向祖父,“祖父,您沒給我娘他們送信吧?”
“不送怎麼行?”陸斬一改平時的威嚴,目光說不出地溫柔,粗糙的指腹輕輕撥開孫女耳旁一縷碎發,笑道:“你娘走不開,你爹,明天阿暖睡醒,他差不多也到了。阿暖別擔心,我馬上派人再給京城送封信,不讓你娘著急。”
父母安好,陸明玉回想她在馬上的驚險,眼淚奪眶而出,“祖父,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跳馬是因為衝動,可真的摔了出去,在身體落地的那一瞬間,陸明玉腦海裡隻有後悔,後悔自己把楚家兄弟看得太重,後悔為何沒接受楚隨的幫忙,那樣她至少可以活下來,還能見到父母親人。
小姑娘哭聲破碎,哭得那麼突然,陸斬毫無防備,差點也疼得失態。
“沒事了沒事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阿暖是享大福的命,對了阿暖,皇上說了,等你醒了,他把玲瓏送你,玲瓏極通靈性,隻要你在她馬背上,就是一百隻蠍子飛出來蜇它它也不會害怕亂跑……”
陸明玉這才知那馬為何發狂,再看祖父哄孩子的模樣,她破涕而笑,意外牽動傷口,疼得吸氣。
陸斬慌得不行,再不敢逗孫女。
朱氏端了補湯過來,夫妻倆一個扶孫女一個喂,瞧著倒像一家三口。
陸明玉額頭受傷失血過多,吃飽了舒服勁兒上來,很快就睡了過去。朱氏要留在這邊守著,陸斬也舍不得走,擔心孫女半夜出事,就在外間榻上歇了。
前院,楚行依然沒走,一個人站在走廊上。涼山地勢高,白天風吹涼爽,最適合避暑,但到了夜裡,灌入走廊的風就冷了下來。風是冷的,楚行心卻是暖的,因為她醒了,因為他還有機會對她好,還有機會彌補他之前的糊塗。
天邊一輪彎月,楚行微微仰頭,月光皎潔,再過幾天,就要圓了。
心是暖的,月光落入眼裡也溫柔,楚行垂下眼簾,捏捏自己完好無損的手臂,心頭忽然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覺。前世他沒有娶妻,也沒有喜歡的人,重活一次,他提前遇到了陸明玉,認識了一個比記憶裡的弟妹更靈動的姑娘,他動過心,他又理智地將那瞬心動壓了下去,如今得知她寧死也不肯與堂弟再續前緣,知道她喜歡的人變成了他,他便不必再有任何顧慮。
也就是,他楚行這輩子,會有一個妻子。
楚行不自覺地笑,卻又茫然無措。
夫妻,該怎樣相處?
楚行試著想象陸明玉坐在他的房間,與他一同吃飯、看書、入睡……
可無論他怎麼想,都想象不出來,幻想的房間裡隻有他一人,怎麼都無法將陸明玉加進來。
或許成親了,順其自然便可?
~
驚聞女兒落馬,陸嶸匆匆回家安撫妻子,交待好後,馬上趕往涼山,夜裡看不清路,他就走慢點,披星戴月,終於於清晨時分來到了父親在行宮的別院前。
“三爺別急,四姑娘昨晚醒了,現在還睡著。”管事見他氣喘籲籲的,趕緊先說好消息。
女兒醒了,陸嶸高懸的心落回一半,人繼續風似的往裡面走,一抬頭,卻見影壁前立著一人。
“三爺。”楚行徹夜未眠,被冷風吹了一晚上,形容卻不見憔悴,面如冷玉,氣度卓然。
“世謹怎麼在這兒?”陸嶸不得不停下,疑惑地看著他。
離得近了,楚行見他滿眼血絲,知道陸嶸擔心女兒,他側身給陸嶸讓路,“三爺先去看阿暖吧,三爺得空了,再派人叫我一聲。”
陸嶸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但這會兒他實在沒有心思與他客氣,命管事請楚行去堂屋奉茶招待,他先跑去看女兒。
陸明玉還沒醒,一晚好眠,臉蛋終於恢復了些血色,但瞧著仍舊可憐巴巴的。
陸嶸小心翼翼走到床前,瞧見女兒額頭的白紗蒼白的小臉,差點沒忍住。
“娘,你們再去睡會兒,我看看阿暖。”平復片刻,陸嶸低聲對旁邊的父母道,聲音有點啞。
陸斬夫妻識趣地走了。
陸嶸屈膝蹲在床前,目不轉睛地看女兒,想象女兒昨日遇到的驚險,他後怕得渾身發冷。
一肚子話想跟女兒說,陸明玉卻睡得太沉,不知何時才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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