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隨清楚萬姝需要人勸解,第二天派人請了承恩侯夫人過來,沒有隱瞞,把萬姝做的事情都告訴了嶽母。承恩侯夫人一聽,出了一身冷汗,再三替女兒賠罪後,趕緊去後院看女兒。
“娘……”看到母親,萬姝心底立即湧起無限委屈。
“你還有臉哭!”承恩侯夫人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因為萬皇後、慶王的事,承恩侯夫人臉上也不復以前的容光煥發,但她足夠冷靜理智,畢竟自家沒有參與謀害六皇子一事,如今得知女兒險些釀成大錯,承恩侯夫人才是真的驚駭到了。
“這是時謙顧念舊情,不然以咱們家現在的地位,他就是休了你也沒人會說他半句不是。”坐在床邊,承恩侯夫人狠狠點女兒額頭:“姝兒你怎麼那麼糊塗!”
萬姝早就後悔了,後悔自己一時衝動落得如今楚隨與她分房睡的地步,不想再聽母親數落,萬姝撲到承恩侯夫人懷裡,隻說自己的害怕:“娘,他不理我了,我以後可怎麼辦啊……”
“時謙怎麼跟你說的?”承恩侯夫人神色凝重地問。
萬姝抽抽搭搭地描述了一番昨晚的情形。
承恩侯夫人仔細想了想,嘆氣道:“姝兒別慌,時謙若真厭棄你,根本不會替你遮掩此事,你這次錯得太離譜,時謙確實需要時間。你真想快點贏回時謙的心,就安守本分,別再去招惹陸明玉,隻管孝敬公婆伺候好太夫人,等時謙記起你的好,他自會回來。姝兒記住,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保住自己楚家二奶奶的身份。”
萬皇後倒了,慶王也徹底無緣帝位,女兒此時若被休棄,想再嫁都難。
母親語重心長,萬姝哭著哭著平靜下來,輕輕地點點頭。
陸明玉有楚行撐腰,出了事楚隨也完全站在楚行夫妻那邊,萬姝不敢再與陸明玉對著幹了,她現在隻想挽回楚隨的心,不求楚隨對她濃情蜜意,至少也要夫妻和睦,好早點生個一兒半女。
在床上休養三日,萬姝能行動自如了,主動去找楚隨,希望楚隨陪她去定風堂向陸明玉、楚行賠罪。
楚隨見她懂事,態度緩和了些,夫妻一道出門了。
定風堂,楚行正在哄女兒,得知他們夫妻來了,他看眼妻子,然後冷聲吩咐採桑:“去回二爺,就說定風堂不歡迎二奶奶,二爺若有正事,讓他先去廳堂等著,沒事便回去。”
採桑聞言,暗暗同情了二爺一番,這才去傳話。
兄長果然如他擔心的那般不肯見他們夫妻,楚隨苦笑,領著一臉慘白的萬姝灰溜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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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棠棠知道二爺就是二叔,以為二叔來了,從爹爹懷裡爬出來,湊到窗臺前往琉璃窗外望,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小丫頭扭頭,茫然地看爹爹娘親。
“二叔沒來,棠棠過來。”女兒這麼惦記她二叔,楚行不由有些吃味兒。
陸明玉在旁邊笑他:“你回家的時候,棠棠也會去望你。”楚行每日回府的時間差不多,現在一到黃昏,隻要外面有動靜,女兒就會跑到窗前望,看看是不是爹爹回來了。
楚行抱住重新走過來的女兒,忽然記起前天回家,小丫頭幾乎貼在窗戶上的嬌憨臉蛋,看到他就朝他咧嘴笑,高興地喊爹爹。女兒也想他,楚行頓感欣慰,捏捏女兒小手道:“明天外公家請客,棠棠去嗎?”
“去!”棠棠脆脆地道,可喜歡去外公家裡玩了。
父女倆一問一答的,陸明玉坐在矮桌前,手裡翻著賬本,心思卻飄到了楚隨夫妻身上。萬姝肯定是來賠罪的,但萬姝是真心賠罪還是被楚隨逼迫的,對她來說都沒有區別。為了太夫人為了國公府上下能過個好年,陸明玉壓下了此事,但萬姝險些害了她的孩子,陸明玉絕不會原諒。
~
回了一次娘家,陸明玉心情徹底恢復了過來,難得楚行有這麼長的假,一家三口在一起,陸明玉臉上幾乎一直掛著笑。
這日楚行有宴席,陸明玉送走丈夫,她一邊哄女兒一邊查看今年各處鋪子管事們送過來的賬冊。
她有賬冊要看,萬姝也有自己的嫁妝要管,上午陸續接見了幾個管事,後半晌又有人來了,是幾個莊頭。萬姝有點累,且莊上進項沒有鋪子多,便對陪嫁嬤嬤道:“你去招待一下。”
陪嫁嬤嬤猶豫了一會兒,試探道:“二奶奶,段莊頭也來了。”
萬姝聽了,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一張膚色微黑的俊美臉龐。
那是段忠。
萬姝沉寂的心微微起了一絲波瀾。
前年她去莊子上踏青遊玩,在附近溪水邊遇到昏迷不醒的段忠,萬姝自認不是心善的人,但段忠長得太好看,她有些不忍,這才安排人將段忠抬到莊子上。段忠中的是刀傷,萬姝好奇他是不是有仇家,便追問其來歷。段忠沉默寡言,幽潭似的黑眸盯著她看了半晌,才說出了實情。
原來段忠是陝西一位武館師父的弟子,師父親兒子凌辱了一位刀客不為外人所知的女兒,師父自認不敵那位刀客,便安排段忠替他兒子頂罪。段忠因為左手天生六指被父母遺棄,全靠師父收留才活了下來,為了報恩,他毅然背負罪名逃亡,半路被刀客尋到,陰差陽錯擊敗刀客,但他也身受重傷。
萬姝從來沒有接觸過江湖人士,段忠養傷期間,她常常央求段忠給她講武館裡的事情,段忠雖然話少,但隻要她問,段忠就一定會回答。待段忠刀傷好的七七八八提出告辭時,萬姝竟然有點舍不得。
她問段忠將來有何打算,段忠道四海回家。萬姝有心收留段忠,問他願不願意留在京城給她當莊頭,段忠反正也無家可歸,沒猶豫多久就答應了。為了避免麻煩上身,萬姝隻對外稱段忠是一餓昏在路邊的流浪漢。
其實萬姝知道段忠願意留下來的另一個原因,段忠看她的眼神,是萬姝從未在其他男人那裡感受過的,便是新婚最甜蜜的時候,楚隨也沒有那樣看過她。萬姝也喜歡段忠,卻是千金小姐對新鮮玩物那樣的喜歡,一個六指粗人,怎麼配得上她?
萬姝心裡隻有楚隨一人,但她並不反感段忠對她的感情,相反每次對上段忠復雜的眼神,萬姝都會很享受,像是日復一日的後宅生活裡出現的一朵浪花,新鮮有趣。
“算了,我去瞧瞧吧,他們在莊子上忙碌了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萬姝懶懶地坐了起來,知夏、品秋兩個丫鬟立即服侍她穿鞋披鬥篷,至於萬姝對段忠的態度,二女也早就心知肚明。
披著一條梅紅色的鬥篷,萬姝不緩不急地前往廳堂。
一共來了四個莊頭,都在院子裡候著,穿的都是深色衣袍,但其中一人挺拔如松,鶴立雞群,十分地扎眼。萬姝隨意地看過去,見段忠果然如以前一樣低垂著眼簾,她唇角上揚,寒暄兩句,請四人到廳堂問話。
她隨便問問收成,莊頭們回答地非常認真。
段忠話最少,趁萬姝同別的莊頭說話,他難以察覺地打量了萬姝幾次。萬姝很美,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女人,但段忠這次過來不是為了欣賞她的美貌,他隻想知道萬姝過得好不好,萬皇後出事,她肯定受影響了吧?
越是在意一個人,越能發現對方身上的變化,盡管萬姝妝容精致面帶笑容,段忠還是注意到萬姝瘦了,眉宇間的愁苦幾乎難以掩藏。
萬姝已經嫁人,段忠不想打擾她的生活,但這次他破天荒地多留了片刻,等廳堂隻剩他們主僕,段忠垂眸問道:“二奶奶心中有憂?”
萬姝愣了愣,沒想到男人第一次破例多待竟然是為了關心她,她低頭,看著手腕上松了很多的紅玉镯子,無聲苦笑,輕聲道:“宮裡出了那樣的事,怎麼可能一點都不上心。”
果然是為了萬皇後。
但宮裡的事情,段忠幫不上忙,看眼萬姝,段忠隻能低聲道:“憂思傷神,事已至此,二奶奶安心與二爺過吧。我身份卑微,大事上沒法幫您什麼,二奶奶若有其他煩憂,我會竭盡所能為您排憂解難。”
這話聽了很舒服,可萬姝不覺得段忠能幫她什麼,端起茶碗,示意他可以走了。
段忠沒再留戀,最後看眼萬姝的裙擺,他轉身告辭,出了廳堂,由小廝領著沿來路而返。似段忠這等外面來拜見主子的管事莊頭,都沒資格走國公府正門,隻能走角門,小廝既是送他們,也是防著他們有意無意走錯路,衝撞了主子們。
就在段忠離開闲雲堂往外走時,楚行也從同僚府上回來了,經過巷口時聽到幾聲喧哗,楚行隨意往角門那邊望去,就見角門前停著一個賣糖葫蘆的攤主,旁邊圍著幾個小丫鬟。
插杆上扎滿了一串串鮮紅欲滴的糖葫蘆,楚行勒住馬,看了會兒,調轉馬頭,朝角門而去。
有個小丫鬟看見他了,認出那是冷臉國公爺,她嚇得差點掉了手裡的銅錢,扭頭嘀咕幾句,轉眼間幾個小丫鬟便鳥雀般一哄而散,逃跑般閃進了角門。賣糖葫蘆的老頭兒懊惱不已,但明白馬上的人是大人物,不敢耽擱,舉起插杆就要從另一側離開。
“等等。”楚行開口攔道。
老頭兒不得不停下來,彎著腰轉身,朝楚行賠笑道:“這位大爺,老頭兒做的是走街串巷的小生意,絕非故意來貴府門前搗亂,您看能不能……您也想挑一串?”
他本想求楚行放他一馬,沒求完卻見楚行在打量插杆上的糖葫蘆,老頭兒立即由愁轉喜,擺好插杆,指著最上面幾圈道:“這裡的最好,大爺隨便挑,權當老頭孝敬您了。”
楚行不用他孝敬,鳳眼一掃,挑了果子最飽滿的一串,一手接糖葫蘆,一手丟給老頭兒一錠碎銀。看看手裡的糖葫蘆,楚行翻身下馬,命魏騰牽馬回去,他徑自進了角門。
威嚴冷峻的男人,就這樣從躲在樹後的小丫鬟們面前走了過去。
“肯定是給夫人的。”一個小丫鬟巴巴地望著國公爺俊美的側臉,羨慕道。
其他小丫鬟紛紛附和:
“是啊,咱們國公爺對夫人最好了。”
“國公爺就國公爺,怎麼成了你們家的了?一點都不害臊。”
“我隨便說說不行嗎?”
“好了好了,咱們也去買吧……”
猶如偷食的鳥雀,主人走了,幾個小丫鬟又興高採烈跑出角門買糖葫蘆去了。而那邊楚行刻意專揀路少的人走,沒想到拐個彎,迎面還是撞到了兩人,一個是堂弟那邊的小廝,一個從未見過,看打扮像是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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