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描淡寫的語氣,眸底卻如寒冰一般,看得我直打冷戰。
「別傷害悅緋和謝燭,我求你!」心髒猛地一縮,我不禁想到了夏初的下場。
「外頭天冷,嵐嵐你如今有孕,我們回去再說。」夏侯寂從馬車裡拿出一件披風,指尖不時碰到肌膚,明明是溫熱的,但我隻覺得冷。
「我根本沒有孩子,不必了。」我伸手拂開,卻被他反手握住。
「隻要你肯放過他們,我保證,我不會再逃,我……願意給你生孩子。」我閉上眼,努力不讓眼淚留下,低下頭,連帶著整個人都變得無比卑微。
原以為能夠逃出生天,但最後卻要拋棄尊嚴來換取保護我的人的性命。
夏侯寂收緊五指,但我的手腕並不疼,隻見他手背繃起青筋。
「娘子不會真的以為那些送到你面前的是真正的避子藥和假孕藥吧?」披風被他順利披上,「我們的孩子很好,娘子不必擔心。」
我渾身顫抖著,每一步我以為的算計,都被他算計了。
我被他打橫抱起,馬車上的謝燭被從暗處走出來的侍衛丟下馬車。
響聲落下的同時,謝燭也醒了。
他拼命地掙扎著,雙眼通紅,似要衝到夏侯寂面前,無奈手腳都被捆住,動彈艱難。
我這才發現,捆住謝燭雙手的繩很長,一直連到馬車後面。
夏侯寂是想讓馬車拖著謝燭走!這裡雖離王府很近,但如果要去皇宮,謝燭一路被拖著,必定是要脫層皮!
「娘子你再多看他一眼,我就讓馬車多跑一個時辰。」夏侯寂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回過頭來,夏侯寂的臉被淚水模糊成好幾個,晃得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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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你好運,嵐嵐如今有孕,馬車不能太快。」夏侯寂挑釁地瞥了地上的謝燭一眼。
被他抱進馬車時,我耳旁盡是謝燭發出的「嗚嗚」聲,每一聲都如利刃在心口割過。
我趁夏侯寂不注意,迅速拔下頭上的發簪抵在喉嚨,「放了他跟悅緋,不然,我跟孩子就死在你面前!」
夏侯寂先是一怔,而後嘴角漾出一抹冷笑,臉色瘆人。
「好。」夏侯寂爽快得超乎我的意料。
叮!
下一瞬手中的簪子被擊落,待我反應過來去尋時,夏侯寂已經先一步扣住了我的雙手,眼下是破碎的玉扳指跟銀簪。
「嵐嵐,你知道的,我不願意傷你。」夏侯寂撿起發簪扔出窗外,「所以……就隻能讓他吃吃苦頭了。」
「唔——」
我聞聲撲到窗外去看,發現那簪子刺穿了謝燭的手腕,他此刻正痛得五官扭曲。
心被攪成一團,一抽一抽地疼著。
眼淚被風吹落,又被夏侯寂接住。
「瘋子!」我罵道。
「所以啊,嵐嵐再傷害自己,我保不準還會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淚水被他輕柔擦去。
眼淚仍舊止不住地流,絕望從頭到腳籠罩著我。
被夏侯寂抱下馬車時,我餘光瞄了一眼馬車後面,謝燭渾身血汙,身後是長長的血跡。
來到殿內,我終於看到了悅緋,她被侍衛押跪在金磚上。
悅緋見了我很是驚訝,「姐姐……怎麼會?」
「夏侯寂你這混蛋,快放了我姐姐!」說著,悅緋試圖掙扎開侍衛的鉗制,才站起來,雙膝就被狠狠踢了一腳,又重重地跪在地上。
「夠了。」我含淚求夏侯寂。
夏侯寂並未理會我,朝門外的侍衛們使了個眼色。
接著謝燭就被侍衛扔進殿內,因著失血過多,殿內頓時充斥著血腥味。
「他們兩個之間,如今隻能活一個。」夏侯寂附到我耳後道,「嵐嵐既然這般心疼謝燭,那就殺了趙悅緋,保住他的命可好?」
手心驀地一涼,低頭一看,手裡被他塞了一把匕首。
「殺了她,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夏侯寂笑道。
我猛然一驚,名正言順?
也就是說,他想讓我頂替悅緋?同樣是趙家的女兒,爹娘就算再不願也會被迫同意。嫁入皇家的女子的名字不會被記錄在案,都是稱呼其姓氏。王妃趙氏,又或是皇後趙氏,是悅緋還是我,誰又說得清楚。
寒意從腳下湧上來,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著。
原來,從一開始,我們就都被他算進去了。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趙家的權勢,而是我……
13.
我握著匕首,看著刀鋒陷入皮肉,血珠匯成流,落到地面。
血氣上湧,頭腦昏漲,夏侯寂的臉在眼前晃動著,周圍嘈雜的聲音一同匯入耳中,好似無數蜜蜂在腦中盤旋。
雙眼無法控制地閉合,人仿佛被拋入了混沌之中。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年幼舊事。
那年上元節,悅緋和我吵著讓爹娘帶我們上街看熱鬧。
悅緋因為太調皮,與我們走散了,我和爹娘隻好分頭去尋。
我與僕人在尋悅緋時正好撞見一個少年在與野狗搶食,身上僅有的一件單薄的衣衫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牙印,但他仍舊死死將那半塊已經髒得幾乎看不清全貌的饅頭護在手裡。
當時我並沒有想太多,隻是單純地覺得他可憐,讓僕人上前將野狗趕走,順手給他買了點酥餅,便繼續去尋悅緋了。
往事如碎片一般樁樁件件地湧入夢裡,眼前忽地一黑,是我被夏侯寂欺騙的時候。
那時候日日用藥,腦子也不大清醒。
那時夏侯寂假扮謝燭時,總是同我說起我們初次相見。
明明我清楚地記得那時正逢夏日,娘親帶著我和悅緋遠遠地瞥了謝燭幾眼。
但夏侯寂總是跟我說,我們是上元節初遇,隻是我受了傷,記憶混亂。
也隻有每年上元節,他才會帶我出府。
上元節,少年,初遇……
我猛地驚醒,腦中瞬間將一切都聯系起來,夏侯寂就是那個少年!
奢華繁復的帳頂看得我眼花,嗓子似刀割一般難受。
「嵐嵐,你醒了。」夏侯寂雙眸布滿紅絲,臉上盡是疲態。
我艱難地開口:「悅緋和謝燭呢?」
在我昏迷之前,夏侯寂讓我在悅緋和謝燭之間二選一,不知他們現在……
夏侯寂下颌緊繃著,極力克制著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嵐嵐,你難道就不關心一下你自己嗎?」
我淡然輕笑,「王爺……不,如今該尊稱您一聲皇上了,您是絕對不會讓我死的不是嗎?」
「嵐嵐。」夏侯寂無奈地喚道。
「如果謝燭和趙家隨便一個人有事,我也不活了。」正如夏侯寂所說,他舍不得傷我,每一次我的抵抗隻會換來他們受傷。
他唯一在乎的隻有我這條命,而我所在乎的隻有我的家人,包括謝燭。
「你放心,死不了。」夏侯寂嘆了口氣,語氣裡是萬分的不情願。
「你放了他們,我從此不會再逃跑,也不會違背你。」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眼淚滲入唇齒,又鹹又澀。
「悅緋本就有心上人,如若楊復還未娶妻,還請你將他請到宮裡,我與他說清其中的誤會。謝燭如今渾身是傷,就算治好也是半個廢人,你根本無需顧慮。至於趙府,我會跟他們說清楚,我是自願留在你身邊的。」如果衝出囚籠的代價是犧牲我在乎的人,那我寧願一輩子就活在這裡。
或許夏侯寂對我隻是出於當年恩情的執著,登基後會選秀,後宮佳麗三千,他總會有厭倦我的一日的。
我抬眸對上夏侯寂的眼,含淚吻上他的唇。
夏侯寂明顯一怔,隨後捧起我的臉回吻我,他仔細地將我臉上的淚水吻去。
吻如細雨落下,最後化成柔情落到耳邊:「好,但你要答應我,以後都不能再哭。」
我原以為我還需些時日證明我不再離開的態度,誰知夏侯寂當天就將悅緋從牢中接了出來,而謝燭也被安置好等養好傷後再逐出京城。
在謝燭傷好之前,我努力地讓自己「愛」上夏侯寂。
做的事情與之前失明時相差無幾,除了那些能用眼的事,譬如給他繡制衣物,下廚送到御書房裡。
後來太醫替我診治時我才知道,原來那日我因悲傷過度而忽然昏迷,氣血兩虛,孩子沒有保住,夏侯寂對太醫們下了死命令,命他們必須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
但夏侯寂並未向我提及此事,太醫得知後,淺笑說,許是當時太醫千叮萬囑說,我的身子短時間內再也無法承受一次過度憂傷。
可夏侯寂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我並未覺得傷心,反倒松了一口氣。
謝燭痊愈的那天,夏侯寂將我帶上城門,目送他離開。
我知道,夏侯寂這是在向我證明,他信守承諾了。
往後的日子,我也在努力地向他證明,我也信守承諾了。
可就在夏侯寂登基一年後,我在藥碗底部摸到一條被卷起來的小紙,上面寫著:「子時御花園,祝邪。」
14.
如今夏侯寂對我放松了警惕,我在宮裡來去自如,不必帶著宮婢。
因著夏侯寂登基的時間不長,又是弑父篡位,要安撫的勢力以及需要處理的政務不少,這一年來,一個月裡來我這裡的天數都不多。
今日深夜,夏侯寂仍在御書房與大臣們商討政務,我輕松地躲開了宮人來到了御花園,但卻遲遲不見謝燭的身影。
等了許久,後背忽地被人一拍,下一瞬整個人被拉入假山中。
「悅嵐,是我。」是謝燭的聲音!
我急忙轉過身去,看到謝燭時才松了口氣。
「你身子都恢復了嗎?」我的目光一直在謝燭身上流動,想起上一次夏侯寂對謝燭做的事,我還心有餘悸。
謝燭淺笑道:「都恢復了,悅嵐你不必擔心。」
「那就好。」我點點頭,「你今日進宮……」
還未等我說完,謝燭便握緊我的雙手,「嵐嵐,我今日來,還是想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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