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給我說親的。
書裡這個架空的大虞王朝民風很開放,不隻是媒婆上門,還有好幾個男人直接就來了。
有人喊我喝茶,有人要帶我去看戲,還有人邀我去遊湖。
我正思考著要應誰的約,就見原本應該在書房忙公務的季辭出來了。
他看著那幾個男人,一臉的咬牙切齒。
我瞄了他一眼,之後隨便找了個借口打發走了那群人。
之後我回了房,換上了一襲天青色的衣裙,還背上了我自制的小挎包。
見我準備出門,季辭大概是以為我應了誰的約,要出去約會了。
他一臉緊張,我的腳才剛過門檻,他便追了過來拉住我的手,眼巴巴的看著我。
我笑出聲。
「好啦,不是跟別人去,是跟你去,我們去遊湖。」
那一瞬間,季辭神情可謂是春回大地。
他立馬高高興興的跟我走。
湖邊景色優美,有許多來賞景的遊人。
我和季辭上了一艘小舟。
我趴在舟邊去玩水,忽然感覺衣角被人輕輕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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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便看到季辭漲紅了一張俊臉。
「阿姐……」
「什麼?」
他咬了咬牙,像是忽然下了什麼決心。
「素素。」
忽然改變的稱呼讓我眨了眨眼。
「你叫我什麼?」
「我不想讓你隻做我的阿姐了。
「我不想再看著你被許許多多的男人們沒完沒了的追求,我想讓你永遠隻做我一個人的阿姐,我一個人的素素。」
他抿著唇,漆黑雙眸極專注的,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素素,我心悅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心悅你,我不想再當你的弟弟,我想做……你的夫君。」
我看了他半晌,憋了又憋,終究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傻子。
「你以為你喜歡我這件事我看不出來嗎?
「就是看你這樣實在有趣,所以想看看你究竟能憋到什麼時候。」
「……」
季辭無語了一瞬後,眼中浮現出了笑意。
他輕輕的,握住了我的手。
我笑著回應他,和他十指相扣。
湖水輕輕蕩漾,小舟已行至湖心。
此時對面又一艘小舟慢悠悠駛了過來。
舟上一對男女皆貌美,正彼此依偎,情意儂儂。
正是這本書裡的男女主。
原著裡季辭被人利用,做盡了反派會做的事,一直在針對那兩個人,三個人愛恨情仇一輪又一輪,你殺我我殺他他殺她,幾百章後,季辭死了,男女主才終於艱難的走到一起。
而如今,沒有季辭的影響,那兩個人早早的獲得了幸福。
我很是感慨,視線一直追隨著那兩個人離開。
直到季辭輕輕掰過我的臉,有些不滿意。
「阿姐看別人作甚?他們比我好看?」
「沒你好看。」
我認認真真端詳面前的這張臉。
清朗端正,眉眼中仿佛揉進了潋滟春光。
已經看了九年了,從他還是個少年,看到如今的青年。
但怎麼都看不膩。
今後,我也會一直看下去。
一直到我們兩鬢斑白,再一起笑著睡過去。
17
番外·一
多年後,季辭官拜宰相,我成為了宰相夫人。
最近有件事讓我很困擾。
季辭因為太優秀了,被太後看上了。
太後想把她的外甥女,清河郡主,嫁給季辭。
讓堂堂郡主與他人共侍一夫,也不知道那個老太婆怎麼想的。
我正在樹底下的躺椅上思考要不要帶著季辭歸隱田園這個問題,五歲的女兒綿綿忽然跑過來,手裡拿著我給她做的小畫書,軟軟道:
「娘親,可以給我講故事嗎?」
我看著那和季辭如出一轍的眉眼,心軟成一灘水,柔聲道:
「可以呀,綿綿想聽什麼故事?」
「美人與野獸的故事。」
「好,娘親給你講。」
我翻開了小畫書。
……
當故事講完,綿綿已經在我懷裡睡了過去。
銀杏樹的樹葉簌簌掉落。
我摘掉女兒身上的葉子,忽然覺得肩上一沉。
轉過身,看到穿著紅色官服的季辭,他怕我冷,在我身上披了他的外袍。
季辭皮膚白,紅色很襯他。
五年的時間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侍女走了過來,從我懷裡接過綿綿,抱回房間裡。
我裹著季辭的衣服,打趣他。
「今天下朝這麼晚,可是太後又給你和郡主創造二人空間了?」
季辭笑容一收,目光頓時哀怨起來。
他可憐兮兮道。
「素素,我腿疼。」
「?」
我卷起了他的褲腿,看到兩隻膝蓋上一片淤青。
「……這是誰罰你下跪了?」
「沒有人罰,是我自己跪的。」
季辭在太後跟前跪了將近三個時辰,從正午跪到下午,請太後收回成命。
太後眼看著季辭一副「不答應我我就跪到天荒地老」的姿態,終於無奈松了口。
郡主傷心欲絕,捂著臉跑出宮。
我看著季辭帶著幾分得意和我說他跪贏了太後這件事,不知道說什麼好。
幹脆送上了兩個親親安慰他。
季辭被我親高興了,抱住我,緊緊的,像是這一生都不願放開。
我們一起看著銀杏葉落,看雲卷雲舒。
惟願這一生,能夠一直這樣平淡又幸福。
18
番外·二
季辭原本以為,他會死在那個冬天。
所有人都喊著「掃把星」,將他趕出家門,驅逐到破廟。
天氣很冷,滴水成冰。
他抱著爹娘的牌位,蜷縮在牆角,想著像他這樣的人,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用再連累別人了。
直到旁邊伸出了一隻手。
白皙,纖細,將剛烤好的紅薯塞進他懷裡。
懷裡驟然多出的溫暖讓他一瞬間停止了關於死亡的思考,讓他抬頭望過去。
是同村的姑娘,爹娘死後便一個人住,比他大三四歲的樣子。
姑娘名叫沈素,提著燈籠,燭火的光映著她的臉,看著很溫柔。
飢餓的本能讓他狼吞虎咽的吃掉了紅薯。
那時他想,這位姐姐真的是好人,讓他死前還能吃一頓飽飯。
他沒想到,沈素接下來又說了一句。
「不夠的話,我家裡還煮了粥,想吃的話就跟我走。」
到了沈素家門外後,他才反應過來,他原來是不想死的。
他渴望溫暖,渴望一個能夠關心他、愛他的人。
可他生來不詳,他怎能把禍患帶給唯一願意對他好的沈素?
所以他喝了粥便回了破廟。
隻有這種地方,才是他應該待的。
他以為,沈素對他的那點點善意,隻是曇花一現。
畢竟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天煞孤星,連他親大伯都恨不得他去死。
卻沒想到,沈素接二連三去看他。
踩著雪,逆著光,將溫暖帶給他這個深淵底下的人。
哪怕所有人都勸她遠離不祥之人,她也沒聽。
一門心思,執拗的對他好。
更是為了他得罪了村裡人,因為和他站在一起而被針對,甚至被驅趕。
他愧疚萬分,她卻不以為意。
還帶他來了鎮上,和他一起重新生活。
他喚沈素為阿姐。
阿姐總是有數不清的奇思妙想,能做出很多讓人嘖嘖稱奇贊嘆不已的東西。
無論是食物,還是衣物。
沈素用辛苦賺下的大半身家,送他去最好的書院,還為我請了最好的先生。
還無數次的告訴他,他從不是掃把星,他和所有人一樣,是珍貴的,來人世一遭是體會愛與被愛的。
沈素給了他很多很多。
他敬重她,仰慕她,同時也……喜歡她。
可他從不敢說。
直到某一天夜裡,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他在被驅趕到破廟的那個夜裡,被凍僵昏死,隔天被丟去了亂葬崗。
僅剩一口氣的時候,一個屠夫經過,以為他死了,把他丟在了拉著豬肉的車上。
屠夫不是尋常屠夫,他砍的不隻有豬,還有人。
他會將落單的人砍殺,然後割肉剔骨,當成豬肉賣。
在屠夫的刀將要砍斷他的脖子時,他醒了。
求生的本能讓他抓過了旁邊的殺豬刀朝著屠夫劈過去,屠夫下意識舉手擋頭,於是他的刀砍掉了屠夫的半個手掌。
屠夫驚嘆他的狠勁兒,沒殺他,決定把他培養成接班的。
於是他也成了屠夫。
磨的鋒利的殺豬刀輕而易舉就能砍斷骨頭,割開皮肉,內髒這種下水便宜賣,精瘦肉賣的價要更高。
日復一日的殺戮裡,柔軟的心腸逐漸磨的硬如石頭。
後來屠夫死了,他再找別的營生的時候,因心狠手辣被玄衣衛看中。
人一旦陷進了欲望漩渦中,便再難掙脫。
他被欺辱,被束縛,被利用。
他想著隻有爬到最高位,才能結束這一切。
於是他不斷沉淪,整個人越發的陰森詭譎。
他的一雙手,除了攪弄風雲,就是屠人性命,沾滿血腥。
最終泥足深陷,再難回頭。
一直到死的那一刻,他恍然間發現,他來到這個人間,也不過二十三年,卻做了數不盡的惡事。
忽然,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熟悉又陌生,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話語聲。
「季辭他本不該是這樣的,他也是可憐人,可惜作者不愛他,不願救贖他,如果我能救他就好了……」
下一刻,他恍惚間回到了曾經那個破廟。
溫婉秀麗的女孩子舉著燈籠,微微俯身,將一個烤紅薯塞給他。
那雙水潤漆黑的眼眸中,盛著悲憫,也盛著溫柔。
是了……
有人來救他了。
那是他的阿姐。
也是他的素素。
再睜眼,他回到了再平常不過的夏日午後。
他在看書時睡了過去,沈素沒有打擾他,在旁邊輕輕替他扇著扇子。
那個夢帶來的所有陰暗醜陋血腥骯髒,都在悄然褪去。
他一直注視著沈素,直到沈素問了一句。
「看我做什麼?」
他才搖了搖頭,啞聲說。
「……沒什麼。」
——
季辭其實知道, 那不隻是一個夢。
那或許就是他曾經歷過的上輩子。
隻是老天垂憐, 讓他重新走了這麼一糟。
曾經的記憶恢復後, 季辭曾有許多次,都覺得自己體內住了另一個人。
那是經歷過一切不公屈辱的他,那是從骨子裡便陰冷如蛇的他。
他不敢讓沈素知道這些。
他小心翼翼的隱藏著,在沈素面前展現的永遠是自己最好的一面。
直到那次踏青,山裡出現了刺客。
他讓沈素從小路逃, 他要把刺客引到別處。
都把我氣笑了。
「終哪」但那個場面太血腥,不能被沈素看到。
他沒有想到,就在他即將動手的前一刻, 她的阿姐會為了救他而折返回來, 擋在他身前,硬生生挨下一刀。
他的阿姐, 明明最是怕疼,平時縫衣服時針扎了手, 都要小聲嘟囔半天的。
可她頂著背部撕裂的傷口,忍著入骨的疼痛, 一門心思的, 讓他快逃。
他抱著那具呼吸一點點弱下去的軀體,心如刀絞。
那天追來的刺客一共十八人,皆死在他的手下。
傷了他阿姐的那人,被他砍成了許多段。
那一天, 他便知道。
他骨子裡, 還是那個地獄裡歸來的惡鬼, 他的殘忍弑殺, 改不掉。
可是, 他會隱藏。
沈素醒來時,問他是如何逃生的。
他隱藏了真相, 第一次在沈素面前說謊。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 他都在努力扮演一個好人。
他的阿姐喜歡善良的人, 他就做善良的人。
隻要能夠永遠陪著沈素, 他不介意永遠隻能戴著假面活著。
最初,他想無論自己以什麼身份,隻要能永遠陪著沈素就好。
可後來,他開始貪心的想, 為什麼他不能做沈素的夫君呢?
萬幸的是,他的阿姐回應了他的情感, 並且無比珍重的,將他放在了心上。
多年以後,他的阿姐變成了他的妻, 還為他生了一個同樣溫暖可愛的女兒。
他真的很愛這一切。
不知道有多少次, 午夜驚醒,他都會擁緊沈素,生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沈素被勒的喘不過氣, 輕輕推他,睡意朦朧哼唧幾句,然後重新鑽回他的懷裡,安撫性的輕輕拍他的背。
像哄孩子一樣。
濃稠的愛意襲來, 讓他眷戀不已。
或許上輩子經歷的所有苦痛,都是為了能夠遇到這麼一個人。
哪怕全世界都拋棄他厭憎他也無妨。
終究還是有那麼一個人,會將他放在心尖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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