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12-12 14:30:224053

我被自己親手扶上帝位的人送去和親。


在我誕下一子後,他卻帶領千軍萬馬而來,血洗了我的國:「你夫君和你孩子,你選一個。」


1


鳳鸞殿內,鮮血淋漓,屍體遍布,四處皆是宮人哀嚎的哭喊,活似人間煉獄。


我隔著人海與顧寒舟遙遙相望,男子長身玉立,豐神俊朗,獨獨眉眼間是藏不住的憂鬱。


顧寒舟眼睛死死盯著我懷中的小男孩,良久,嗓音沙啞:「這是你的孩子?」


我頷首,纖細雙手卻止不住的微顫,隱埋在繁華下的傷疤,血淋淋的又被揭開。


五年前,相府滿門抄斬時的慘烈,亦如今日,歷歷在目。


我環顧周圍的煉獄,一言不發,我知道,就算我出口,顧寒舟仍舊不會放過他們。


顧寒舟此人啊,生性淡漠至極,隻對那人留了些許溫柔。


顧寒舟揮了揮手,一個溫潤儒雅,白衣染血,發絲凌亂的男子被拖了上來,是我的夫君,這宸國的帝王,陸言若。


我見到他時,驟然紅了眼眶:「言若......」


陸言若嘴被髒汙的紗Ṭú₋布堵住,口不能言,他朝我輕笑,如同春風拂面般,讓人心安。


顧寒舟運起內力,將一把匕首扔到我的身側,冷淡開口:「瑾萱,陸言若和你懷中的孩子,隻能活一個。」


我拿起匕首,朝陸言若走過去,取下了他嘴裡的紗布。


我細細撫摸著這張時時刻刻都溫柔似水的臉,似乎要將他的五官刻在心尖般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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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入了男子的腹部,血液染湿我的雙手,孩童啼哭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卻一時之間什麼也聽不見了,耳畔間環繞著幾日前陸言若的話語。


他說,若有朝一日,宸國沒了,天子以身殉國,絕不苟活。


他說,兩國徵戰,總有一敗,不用替他報仇,餘生要歡喜。


他說,切記護好自己和璃城,別再鬱鬱寡歡了。


2


宸國亡了,我被帶回溪國,我那才滿三歲的孩子陸璃城被關在冷宮,由與我自幼一起長大的侍女冬梅照顧。


本來顧寒舟想讓璃城自生自滅的,我以命相逼之下,冬梅才能去照顧。


我在乾清宮的偏房內,無名無分,見不得光的被囚禁了起來。


每每夢魘之時,總是想起初被送往宸國時,陸言若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他那般溫柔似水的人,未曾嫌棄我身份低微,反而對我百般照顧,從不強迫我。


這樣好的人,怎麼最終落得如此下場呢,該死的明明是惡毒狠辣的顧寒舟啊。


這日,乾清宮外響起叫嚷聲,我的心如同被絲線纏繞般難受,下意識出去看看。


乾清宮外的場景,令我怔愣萬分,自幼與我情同姐妹的冬梅腹部中劍,口中不斷呢喃著:「救......璃城......」隨後她便斷了氣。


我拔下頭頂的簪子橫在脖頸處:「都別阻攔我,否則我血濺當場。」


侍衛們不敢傷害我,紛紛束手無策,跟著我一路朝冷宮而去。


冷宮內,一個五歲孩童踩在璃城的背上,嘴中怒罵著:「小畜生,你那賤人娘讓我的母妃不快,我就讓你死。」


周圍還有太監對著璃城拳打腳踢,小小的人兒趴在地上,氣息微弱。


那五歲孩童是喬貴妃之子顧簡,嬌生慣養,純粹到極致的壞。


我一把推開顧簡,將璃城緊緊摟在懷中,踢打璃城的太監紛紛住手,圍在顧簡身側關切著。


喬貴妃喬明珠和顧寒舟一前一後趕了過來,喬明珠先發制人道:「臣妾的簡兒命苦啊,被姐姐這無緣無故一推,血液止不住,恐怕沒有十天半個月好不成。」


顧寒舟冷冷凝望著我,我未曾辯解,跪在地上道:「是民女做錯了,求皇上請太醫救治民女孩兒,事後民女願聽憑貴妃處置。」


璃城呼吸愈發微弱,我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下,這是陸言若唯一存活的孩子了,我一定不能讓陸言若斷子絕孫。


顧寒舟輕聲問:「怎麼不辯解?」


我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笑意,隻是重復著求皇上請太醫。


辯解沒有用處的,喬明珠是顧寒舟放在心尖寵的白月光,我隻是他無關緊要的地上霜。


五年前,我曾辯解過,卻被罰長跪在儲秀宮前三天三夜。


現如今,我隻求璃城平安無事。


」你為自己辯解一下,朕就傳召太醫。」顧寒舟突然道。


我嗓音沙啞道:「是太子打民女孩兒在先,民女才推了他。」


顧寒舟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一個孽種罷了,被打死,也是死有餘辜。」


太醫最終來了,隻不過是為了治顧簡,哪怕顧簡隻是皮肉傷,都會被人如住如寶的關注。


哪怕我的璃城命不久矣,都如草芥般無人關心。


我滾燙的淚水砸在了璃城蒼白的小臉上,孩童似有所覺般,朝我一笑,斷斷續續道:「娘親別......別擔心,我沒事的。」


若是我昔年未曾護著顧寒舟,未曾將他推上帝位,我何至於如此啊。


是我造的孽,緣何要拿我相府滿門性命,我的夫君孩兒來償啊。


顧寒舟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他幽幽嘆息,不知怎麼的,讓太醫救治了璃城。


3


寒月高掛,夜籠罩了整個皇宮。


我跪在儲秀宮前,大雪紛飛,寒意刺骨,如碎片般的雪花砸在我眉睫處。


殿內燈火通明,燻香嫋嫋,男女交纏的背影映在窗戶上,纏綿之音不絕於耳。


我不停的磕頭,按著喬明珠的吩咐一遍遍高喊:「賤人沈瑾萱教子無方衝撞了太子,罪該萬死,望太子寬恕,賤人沈瑾萱......」


天光乍亮,黎明破曉,我的腿早已毫無知覺,頭頂鮮血已然幹涸凝固,口中仍麻木的低聲喊著:「賤人沈瑾萱......」


儲秀宮的門開了,披著紅色狐裘,抱著暖爐的喬明珠在宮女Ṫũₒ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她居高臨下道:「沈瑾萱啊,本宮就是蠻不講理,嬌縱跋扈,那又如何?誰讓皇上願意寵著本宮Ţù₄呢?」


喬明珠說這話時,刻意露出細嫩的脖頸,上面是醒目的紅梅點點。


我無力開口,寒冷侵蝕著身上的每處,其實喬明珠說的倒也不錯。


顧寒舟是滿腹心機的帝王,怎麼可能辨不出是非。


不過是愛與不愛的差別罷了。


喬明珠掐著我的下顎:「沈瑾萱,你栽樹,我乘涼,這就是你的賤命。」


我猛然吐出一口黑紅的血液,耳畔間響起了陸言若的話語。


「瑾萱是受盡寵愛,無憂無慮的命,多笑笑啊。」


眼眶溢滿淚水,我一時竟些許迷茫,終歸是賤命嗎?活該失去所有,不得幸福嗎?


喬明珠嫌惡的眼神轉瞬即逝,她笑意盈盈奔向殿門前長身玉立的男子。


顧寒舟挽起她的手,溫柔道:「明珠可消氣了?」


喬明珠嬌嗔道:「尚且沒有呢,但若是這罪人願讓璃城給臣妾的簡兒做玩伴一個月,臣妾說不定就消氣了呢。」


顧寒舟無奈一笑:「一個孩童罷了,明珠想讓璃城做太子的玩伴,是璃城的榮幸,那自今日起便讓璃城跟著太子吧。」


二人輕描淡寫幾句話,定了璃城的去處,我猛然睜大眼睛,虛弱道:「皇上......萬萬不......不可啊,若是貴妃未曾消氣,罪人......罪人可跪到貴妃消氣為止。」


顧寒舟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他目光看不出喜怒,直直望著我。


「明珠想做的事,無人可以幹擾。」


天子如是說著,喬明珠朝我莞爾一笑,眸子中止不住的嘲諷。


我卻滿心皆是,璃城怎麼辦,他還是個孩子啊,在太子的磋磨下,能否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4


無人在乎我的滿腹惆悵,璃城終究被送去做了太子伴讀。


再次見到璃城時,是在狩獵場上,他單薄青衣,臉色蒼白,跪在太子顧簡的腳下,如同青竹般不卑不亢,卻硬生生折了腰。


我坐在宴席最末尾,蒙著面紗,不敢露出真顏。


這是我向顧寒舟求來的見璃城的機會。


顧簡突然狠狠踩著璃城的腿,愜意的眯了眯眼:「小畜生生來就是給本宮當腳墊的。」


聲音不大不小,在嘈雜的狩獵場上近乎聽不清,一直關注著璃城的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我死死的咬著唇,黛眉緊蹙,強忍著近乎要傾瀉而出的眼淚。


我的璃城才那麼小,卻被迫經受這些屈辱之事。


都怪我啊,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扶持顧寒舟登基,我的孩子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狩獵即將開始了,顧簡奶聲奶氣開口卻讓我如墜地獄。


「今年的狩獵,搞些新鮮玩意吧,本宮的伴讀跑的極快,一會兒他作為獵物上場,若是哪家公子射中他的箭最多,本宮重重有賞!」


活人做獵物,多麼惡毒狠辣的事,可場上卻響起熱烈的追捧,皆是說著顧簡想法新穎的。


我將希冀的目光望向顧寒舟,唇角無聲張開:「別......」


哪怕念在十年相伴上,他護護我的璃城吧。


他幼時受盡欺辱,次次皆是我將他護在身後,還我一次吧,就這一次。


顧寒舟冰冷的目光瞥向我,他看見了我的哀求,可他隻是輕笑:「太子很有想法,那就讓你的伴讀上場。」


我一瞬間仿佛跌至冰窖,璃城注意到了我,小小的孩童揚起甘願赴死的笑:「要快快樂樂的。」


璃城的聲音很大,眾人皆是一頭霧水,我卻知道這是他對我說的。


和陸言若一樣好的人啊,緣何會悽慘至此呢?


況且他若是死了,我便真的孤零零一人了,怎麼可能會快樂?拿什麼去快樂?


一聲鑼鼓響,狩獵開始了,我的璃城在場上與動物們一起四處逃竄。


可仍舊有不計其數的公子哥為了討太子歡心,將冷箭對準了璃城。


我目次欲裂,再也看不下去,以極快的速度衝上去擋住了鋒利的箭。


衣裳破碎,滲出血花,我疼的緊蹙眉頭,卻將璃城死死護住。


數不勝數的箭如雨般射了過來,我忍著疼躲閃,卻避不可避的中了幾箭。


那些枉顧人命的公子哥們並未因我一個女子上來而停手,反倒愈發興奮起來。


我眼前逐漸昏暗,耳畔間是璃城撕心裂肺的哭喊。


「停手吧。」


男子清冷凌厲的聲音,是我最後聽到的。


5


再次醒來時,眉目冷峻的顧寒舟站在我的床榻前。


我抬了抬手,疼意如螞蟻噬心般陣陣傳來,見著顧寒舟,心下恨意燎原。


我的家人,我的孩子,冬梅和陸言若,皆因眼前這人而悽慘至極。


「野種,我當年就該放任你被打死。」我嗓音沙啞,卻擲地有聲。


昔日初見顧寒舟時,他被欺軟怕硬的太監們圍著打,奄奄一息。


唯獨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明亮燦爛,看起來便讓人於心不忍。


我為他驅趕走了太監們,他卻恩將仇報。


如今想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初就該不管不顧,徑直走過。


顧寒舟愕然了一瞬,眼梢爬上紅,他摸了摸我的額頭,懷疑我是不是發燒了,才對他說出如此重的話。


可我定定的凝望著他,繼續罵著:「你就是個心思狠辣的野種。」


顧寒舟的母妃身份低微,與人通奸被發現後,千刀萬剐而亡。


先皇大怒,卻終究心軟,隻是將年僅六歲的顧寒舟扔到冷宮不聞不問。


宮中連條狗都能欺負到顧寒舟頭上,我是相府嫡女,機靈討喜,深受先皇喜愛,在宮中能走動自如。


我偶然一次發現了被人欺負的顧寒舟,挺身而出,便跌入了無窮深淵,難以逃脫。


顧寒舟如墨的瞳孔裡藏著風雨欲來,他氣極反笑:「朕是九五之尊,野種這個稱呼,留給你那即將死亡的兒子吧!」


我理智回籠,苦澀一笑:「璃城若是沒了,我也不活了,你不舍得我死對不對?顧寒舟。」


十年相伴,彼此熟悉,若是顧寒舟恨透了我,不會救我。


顧寒舟如同被戳中心事的小醜般落荒而逃,獨留我瘋狂大笑。


他在不舍得什麼呢?他不舍得人生僅有的溫暖!


他自幼被罵著野種長大,隻我一人眼瞎心盲去幫他。


他怎麼會舍得我死呢?我對他那麼好,哪怕養條狗都會有不舍之情。


6


月掛梢頭,夜幕降臨,儲秀宮內春宵帳暖,顛鸞倒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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