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換作是我,我也受不了在家人被輕視後又被自己喜歡的人這樣踐踏自尊。
「可想而知,他生氣了。」周希說著,氣勢一下弱了下去,「他生氣的時候反而是平靜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用冷漠的眼神看我。他回我說——
「周希,你錯了,我也可以愛別人。」
11.
一整個下午,我都魂不守舍。
周希因情緒失控,請了半天假。
我看著她的工位失神,腦子裡反反復復地咀嚼著她最後說的話:
「我知道,他是為了氣我才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到了今天,我家裡對我的感情生活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的態度,所以前幾天他約我出來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想挽回。可是……」
然後,她戛然而止,再開口卻是問我:「淼淼,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越說,聲音越小。
可我竟一字不落地全都記了下來。
……我並沒有給她答案。
因為,面對她的那個遲疑的「可是」,我沒來由地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下班後,我坐在車裡,沒有像往常一樣開車回家。
發了大概半個小時的呆,顧逍給我打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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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手機,等它安靜。
他連著打來兩通,我把手表摘了,糊塗地想起那兩枚對戒,轉而撥通了安睿的電話。
「安睿,跟我聊聊吧。」
……
安睿是我和顧逍的共同朋友。
當年就是他撮合的我們兩個。
他開了一家清吧,在一條深巷裡。
我直接過去找他,沒到營業時間,店裡沒什麼人,也沒歌聲,還很安靜。
安睿朝我身後看:「顧逍呢?」
「就我。」
我放下包,徑直從冰箱裡取了兩瓶威士忌。
安睿在我旁邊坐下,不太確定地看我:「吵架了?」
「沒有。」
我睨向他摸手機的手:「別給顧逍通風報信,他不知道我過來。」
不過,我想顧逍很快就會給他電話。
在過來之前,我把手機關機了。
安睿訕訕地扣下手機:「這是怎麼了……你別這樣,怪嚇人的。」
放眼整個朋友圈,我的好脾氣是出了名的。
和顧逍在一起,我們從來沒有真正地鬧過紅臉。像偶爾鬧的那點無關痛痒的別扭,甚至可以說是撒嬌,也不過是為了給兩人的關系增加點情趣罷了。
在這段感情裡,我自詡知進退,從不過問顧逍的從前,隻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跟他的未來。
因為我覺得計較那個沒有意義。
可是今天,我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我說:「如果你還當我是你朋友,接下來我問你的問題,隻要是你知道的,你都得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安睿端坐起來。
半晌,他點了點頭。
「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認識顧逍的。」
「你不是知道嗎?我跟他是大學同學啊。」
「他大學的時候人緣怎麼樣?」
「……說真的,不怎麼樣,他很少參加集體活動。」
「那你怎麼和他那麼要好?」
「沒辦法,我倆上下鋪。」
「他說他以前經常給你帶飯。」
安睿漸漸放松,笑了:「我也經常給他打熱水好不好?」
「哦,所以他經常不參加集體活動是為了陪周希。」
「你怎麼知道?」安睿脫口而出。
「……」
我的心徹底墜了下去。
12.
品學兼優的顧逍,會因為女友和他鬧脾氣而曠自己的專業課,去陪她上選修。
這句話的畫面感太強,強得我咳嗽。
我喝得有些多了,但頭腦還清醒著。
出聲嘲諷:「這樣的人,卻在陪我挑婚戒那天,選擇了工作。」
安睿這人講義氣,就是性子直,不擅長那些彎彎繞繞,要套話真是一套一個準。
他說漏了嘴,這會兒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坐我旁邊。
此前他還一直為顧逍說話,說誰能忍受自己的男友對前任那般死心塌地的好?這事還真不好說。
「別喝了,顧逍一會兒就到。」
我斜眼:「他知道我知道了?」
「……你們可以好好談談。在一起那麼多年,他對你如何,我們都知道,你應該也看在眼裡。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人還是應該向前看。」
我搖搖頭。
如果他知道我是通過怎樣的方式得知顧逍的過去的,估計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了。
周希能找上門來,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她敢挑釁,無非是仗著顧逍的偏愛——也許是曾經的,也許是現在的。
我不信他們沒有聯系。
可直到今天,我都還被蒙在鼓裡。
更可笑的,是在聽周希說她和顧逍的過往時,我曾倍感遺憾。
這是欺騙。
讓我臉上像被扇了巴掌一樣ŧũ̂₍火辣辣地疼。
我無端想起一個多月前,我的生日。
那天工作日,我臨時被上司留下加班。
等公司的人都走光了,顧逍特地過來陪我。
他帶了很多吃的,晚餐,小食,蛋糕,還有蠟燭。
那晚整層樓隻剩我們兩個。
我對著蛋糕許了願。
顧逍就坐我對面,火光將他的臉照得很亮。
一時動容,我勾勾手指,讓他過來。
他剛繞過桌子,我就吻住了他。
但畢竟不是在家,我沒敢深吻,蜻蜓點水地掠過,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上:「謝謝你。」
他親了親我的耳朵,說:「水水,生日快樂。」
我叫薛淼,大家一般都叫我淼淼。
隻有他叫我水水。
我笑了,卻看到玻璃門後的周希。
她還拎著個蛋糕。
也就是那天,我主動將他們介紹給對方認識。
我已經忘了他們當時是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狀態。
隻記得周希說不想破壞我和顧逍的二人世界,沒有久留。
臨走前我讓她帶點零食走。
顧逍買太多怪味糖了。
「你要不要試試你的運氣?顧逍最喜歡拿這個來整蠱我了,我每次都挑不到正常的口味……哦,你要不選粉色的吧,那個好像正常點。」
周希卻勾著頭發笑:「我以前經常買這種糖。」
她很精準地摸了兩顆棕色包裝的糖。
「這是苦的。」我連忙制止她。
周希捏著糖,視線有些飄,明明在看我,又好像在透過我看身後的另一個人。
她說:「這個牌子,我就喜歡吃苦的。」
我一愣。
因為我沒想到還會有人在這點上和顧逍口味一致。
「真稀奇,你居然和顧逍口味一樣。」
周希這才正視顧逍:「是麼?這麼巧。」
顧逍似乎「嗯」了一聲,又似乎沒應。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段回憶的細節記得那麼清楚,明明不是個記性很好的人……
原來那個時候就可以看出問題了嗎?
而我卻傻乎乎地以為他們是第一次見,還介紹他們認識。
我坐在安睿店門口的長椅,將臉埋進膝蓋。
天曉得,我向周希推薦糖果口味的模樣,有多可笑。
13.
顧逍過來接我時,天已經黑了。
他一言不發地站在我面前,見我沒反應,又蹲下來。
「吃飯沒有?」
沉默半天,我抬起頭來。
顧逍和我對視,眼眶深,瞳色也深。
安睿應該都跟他說了。
他也知道我都知道了。
即使他現在沒什麼表情,但我看得出,他在緊張。
無言半晌,我伸出手:「顧逍,你背我回去吧。」
他看著我,小心翼翼地。
但沒說話,隻是換了個方向,將我背起來。
他背我走了一段路。
「重不重?」我問他。
「不重。」
「都說喝醉的人,最重了。」
「喝了多少?」
「我沒醉。」
我躺在他的後背,安靜了會兒,問道:「你這樣背過她嗎?」
我這人懶,不愛走路,走累了就愛讓顧逍背我。
不知怎地,我有些害怕,害怕他對周希也做過這樣的事。
顧逍停了下來,我聽到他吞咽的聲音,幹巴巴的。
「繼續走。」我說。
「……沒有。」
我心口一松,裡頭傾瀉而出的卻是苦澀。
「我猜也是,她沒跟我說過這個。」
「水水,」顧逍走出幾步,「我跟她在四年前就結束了。」
「但也在一起了四年。」
「……」
「那四年,你對她很好。」
周希口中過去的自己,嬌縱,任性,卻有人願意無限包容。
我不想和她比較,可滿腦子都是比較。
「……都已經過去了。」
我還是沒忍住:「我還絲巾那天,她和我說,那條絲巾是大學校招的時候你送她的。」
顧逍無言。
這是默認了。
「難怪你看到的時候反應那麼奇怪。」我冷笑一聲,「那那款怪味糖,是你喜歡,還是她喜歡?」
「是我……她根本不喜歡吃那個糖。」
我鼻子一酸:「所以那天,她是故意那麼說的。」
「水水……」
「顧逍,我也不喜歡吃那個糖。」我哽咽得下巴直抖,「可是不是會哭的人才會有糖吃嗎?」
我們都知道,此糖非彼糖。
過去,是顧逍遷就周希。
如今,是我在遷就顧逍。
我泣不成聲。
顧逍猛地定住,放下了我。
他幫我抹眼淚,指腹刮得我臉疼。
我偏了頭:「你們什麼時候聯系上的?」
「沒有聯系過。」
顧逍想抱我,我摁著他的肩不讓他接近。
他的手停在我臉上,說:「你生日那次,是我跟她結束後第一次見。」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著他的肩。
但他哼都不哼一聲。
「所以舊情復燃了?」
「怎麼可能!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有些話不是她說了就算的。」
「可你也確實瞞我了,不是嗎?她說了不算,你說了就算嗎?」
我看著他的臉,隻覺陌生:「你說你們沒有舊情復燃?我就問你一句,知道她要去相親的時候,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他呼吸一滯,手上力道松了。
我用力推開他,咬牙切齒:「顧逍,你們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很蠢。」
「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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