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姑娘?”
一老一少正說著,元培的大嗓門就在院門外響起。
馬冰探頭一看,就見他和霍平一左一右站著,手裡各自提了幾個紙包,“賀喬遷之喜呀。”
王衡往外看了眼,“唔,你們年輕人說,我走啦。”
說完,也不顧挽留,倒背著手,溜達達回自己那半邊小院兒去了。
這開封府的人還挺熱情……馬冰壓根兒沒想到他們會來賀喜,把人請進來時都有些懵。
等王衡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元培才小聲道:“快給老霍瞧瞧,他頭上給人砸了下,才剛都見血了。”
“你們怎麼不找方才那位王太醫?”馬冰去一邊洗手,順口問道。
霍平有些不自在地說:“他老人家什麼都好,就是……忒磨人。”
太醫們常年給皇親國戚看病,小心謹慎慣了,當真絮煩又嘮叨,不管來瞧什麼症狀,總要二話不說掉書袋,東拉西扯一大堆,聽得人頭昏腦漲。
好不容易忍著聽完,這病症到底要不要緊呀?又繞來繞去不肯給個明白話。
馬冰忍笑,戳戳霍平小山一樣的身板,“你倒是坐下呀。”
那麼老高,她得跳起來才能看到頭頂。
“哦。”霍平抓了張凳子乖乖坐好,瓮聲瓮氣道,“有勞。”
“不勞,”馬冰撥開他的頭發看,“誠惠紋銀二兩。”
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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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熟悉的味道!
元培驚得原地跳起來,“你都在開封府供職了,竟然還要錢?二兩二兩,你幹脆叫馬二兩得了!”
馬冰理直氣壯道:“具體的聘用文書得明兒才能下來,也就是說,現在我還是自由身,你們來看傷,當然得花錢!”
元培給這一通話說懵了,站在原地砸吧下嘴兒:
按大祿律法,她說得好有道理!
霍平頭上的傷口約莫半寸長一分寬,尚未完全幹涸的血把附近幾縷頭發根都泡透了,看著還是挺唬人的。
不過其實隻是表皮撕裂,如今天氣幹冷,小心養幾天就好了。
“怎麼弄的?”
馬冰取了剃刀和烈酒,“這幾撮頭發要剃掉,不然沒法兒上藥。”
霍平渾不在意道:“賭鬼醉鬼罷了……”
之前他奉命帶人去掀了幾個地下賭坊,幾個賭鬼輸得眼都紅了,正吃得爛醉想贏回本來,眼裡哪兒還有什麼王法尊卑,隻知道誰攔著他們發財就跟誰拼命。
一時間,那賭場裡人哭鬼嚎,胳膊腿兒亂飛,也不知誰扔了個銅制燭臺過來,霍平光顧著看護手下了,自己卻冷不防挨了一記。
“對了,聽說不少百姓來揭發徐家父子的惡行,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馬冰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結果就見元培和霍平對視一眼,前者為難道:“二兩啊,並非我們有意隱瞞,隻是按大祿律法,與人犯有關的親朋需回避。你們畢竟連續數月往來甚密,勉強也算得上半個朋黨啦……”
“這樣啊,”馬冰點頭表示理解,旋即暴怒,“誰是二兩啊混蛋!”
元培放聲大笑,霍平也難得跟著笑了幾聲,憨憨的。
馬冰三下五除二處理好傷口,沒好氣道:“給錢,走人!”
霍平默默掏銀子。
元培撓臉,幹巴巴道:“二兩,生氣啦?你再問點別的唄。”
“你才二兩!”馬冰翻了個白眼,“那老六的案子呢,我能幫上忙嗎?”
闲著有點難受。
“這個可以說!”元培快樂道,“他的案子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還真有些棘手……”
目前看來,老六死於仇殺、情殺的可能性比較大,不然就是意外撞到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被人順道滅了口。
馬冰哇了聲,“他那樣的潑皮,竟還可能因情而死?!”
居無定所遊手好闲,竟也會有女人喜歡麼?
元培眯眼瞅她,“嘖嘖,沒見識的樣兒,據他的同伙說,那小子生得還算端正,又能說會道,慣會哄女人開心,坊間多有幾個姘頭呢。”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
馬冰露出個嫌棄的表情。
元培看得樂不可支,方才謝鈺聽了衙役們的回話,差不多也是這樣的表情。
馬冰又問了幾句,聽得入神,又抓了山楂蜜煎吃,時不時跟著哇一聲。
開眼了開眼了。
元培看得眼饞,也跟著抓了吃,一入口就把個臉皺巴成麻核桃,“唔,嘶溜,好酸!”
因命案發生在夜間的野墳場,完全沒有目擊者,能用得上的線索也就隻有一開始馬冰發現的跛足腳印和兇器,嫌疑人太多了。
現在幾乎大半個開封府的衙役都撒出去了,人手一份腳印圖和嫌犯身高體重的推測數。
“挨家挨戶找啊,”馬冰喃喃道,“那得找到什麼時候?”
開封府內外人口近百萬,這得找到猴年馬月去?!
“而且雖然說他跛足是條線索,可也不一定是殘疾還是受傷,萬一是後者,估計沒等你們找到門上,人家就好了!”
元培和霍平齊齊愣了下,又驚又喜道:“哈,大人也是這樣說的,所以已經命人趕制懸賞通告,讓百姓檢舉昨夜外出未歸的可疑人士,想來今天就能貼遍大街小巷了。”
******
夜深了,喧鬧了一日的開封府衙也漸漸安靜下來。
幾處小衙門的人還沒睡,不時又公差來去,步履匆匆。昏黃的燈光從紙窗內透出來,映出幾個伏案工作的剪影。
王衡年紀大了,熬不得夜,天剛擦黑就睡了,藥園裡靜悄悄的。
馬冰收拾好床鋪,坐在那裡發了會兒愣。
屋子寬敞又幹淨,火炕也燒得足足的,熱乎乎的幹燥。
被子是白日裡曬過的,蓬松又舒適,人往裡面一躺好像就要陷下去,瞬間被一種好聞的味道包圍。
“啪!”
燭心突然爆了下,火苗一跳,將馬冰從思緒中驚醒。
她來到桌邊坐下,開始畫畫。
她下筆極快極穩,中間完全沒有任何停頓,仿佛已經演練過千萬遍。
不多時,紙上就出現了一家四口,男的高大沉穩,女的俊雅嫻靜。兩人身前還摟著一男一女兩個孩童,男孩兒約莫八、九歲,是哥哥,女孩兒也不過四五歲,是妹妹。
馬冰歪頭看了會兒,口中不自覺哼起小調。
其實完整的曲子她早已記不清了,隻殘留著幾個斷斷續續的片段,可隻要聽著,便覺快活。
一刻鍾後,墨跡幹透,馬冰用指尖輕輕蹭了蹭畫上人的臉,眼神柔和。
她從行囊中掏出一隻細細的紙卷,展開一看,竟是一副一模一樣的畫,隻是有些皺巴巴的。
她熟練地以舊換新,又將舊畫燒了,灰燼潑了,一點痕跡不留。
*******
次日清晨,謝鈺的居所。
看著眼前幾大盒子明顯精致過頭的花色點心,謝鈺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父親讓你們送過來的?”
來人笑道:“是長公主的意思。”
昨兒謝顯家去後,就巴巴兒告訴了寧德長公主,說寶貝兒子難得跟個漂亮姑娘走在一處。
寧德長公主大喜,可還沒喜上幾息,就聽他話鋒一轉,“可惜是個嫌犯。”
寧德長公主:“……”
不過夫妻倆細細琢磨一回,覺得以兒子素日脾性,那姑娘必然不是嫌犯那麼簡單。若果然是,一早押到開封府受審就是了,哪裡還由得她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
兩人一合計,就特意叫廚子做了許多女孩兒們愛吃的精致點心,送來試探一回。
然後就被謝鈺一眼看破。
他面無表情地招來侍從,“把這些點心都給趙夫人送去。”
趙夫人就是開封府尹塗爻的妻子。
長公主府的管家:“……”
謝鈺叫人將那糟鵝擺出來,正好就著米粥吃早飯,見他杵在那裡不動,冷著臉問:“還有事?”
管家:“……小人告退。”
都說了世子爺肯定不上當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元培:二兩啊……
馬冰:滾蛋!
第10章 荷葉夾肉餅
次日醒來時,馬冰盯著陌生的房頂,著實懵了會兒才回過神來:啊,是了,我在開封府。
推門出來時,正趕上飯堂開工,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飯菜香,馬冰仰頭嗅了會兒,決定還是去街上逛逛。
大鍋飯嘛,吃飽為主,味道還是不要苛求太多。
大祿經濟繁榮物產豐富,人們從不在吃上吝嗇功夫,當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出了開封府的門,各色食肆、茶樓、酒坊沿著大街往東西兩側鋪開,匯聚天下奇珍,隻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吃不到的。
近來天氣晴好,百姓們的春衫越發嬌豔靚麗,隻這麼看著,便覺賞心悅目。
這條主路兩側都栽著杏花,據說是因為先帝曾沿街巡幸,取個諧音好意頭。
眼下已是三月末,杏花漸落,隻有零星梢頭和地上的落英還在訴說著曾經的美景。
馬冰不禁遙想一回,想來杏花盛開時,滿城香雲翩然粉色如瀑,該是何等壯美場面?
可惜今年錯過了。
杏花落了,嫩生生的枝葉間留下一點鼓囊囊的小包。再過幾個月,這些小包就會變成青色的小果實,然後果實又會變成橙中透粉的毛茸茸胖嘟嘟的杏兒。
每到杏子熟時,開封府還會組織人手採摘,挑選好的送入宮中,剩下的,都散給城中百姓品嘗,也算與民同樂的意思。
許是因此緣故,百姓們都很願意自發維護杏樹。
馬冰邊走邊看,十分愜意,鼻腔中卻已被各色濃香塞滿了。
大祿並不宵禁,許多食肆都是通宵達旦的營業,煙火一刻不停。
她溜達了大半條街,最終停在一家買荷葉夾餅的鋪子前。
臨街的鋪面大開著,案子上堆滿了紅棕油亮的醬肉,旁邊一個精幹的伙計埋頭狂切,每一刀下去,就是新一波香氣來襲。
一個扎著頭巾的利索媳婦剛好過來拿餅,“我家有半肥半瘦的,六分肥四分瘦的,還有四分肥六分瘦的,姑娘想要哪樣?”
若她問“可要來一個?”或許馬冰還會踟躇一二,可她直接就問要哪種,馬冰便下意識脫口而出,“自然是肥些才香。”
那媳婦便笑著應了,“六分肥荷葉餅一個!”
馬冰跌足扼腕,唉,中計中計!今早看來是去不得別處啦!
切肉的伙計聽了,略捻出一塊好肉,果然是肥的多些。
他手起刀落,將那醬肉剁成略大些的噴香臊子,左手取了一隻對折的荷葉餅,右手拿刀一收一抹一攬,那臊子便塞了進去。又往裡頭澆一點油亮的醬汁,灑幾顆芝麻,簡直好看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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