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的話,似乎還是現在的情況比較好。
“馬姑娘呢?”謝鈺忽然很想見她,便問前面經過的衙役。
“啊,馬姑娘去百花樓了。”衙役爽快道。
謝鈺:“……”
所有的復雜感情仿佛都伴著這幾個字戛然而止。
呵呵,去青樓。
果然還是白擔心了!
見謝鈺拉了臉,元培馬上問:“不是案子都結了嗎,她又去那裡做什麼!”
百花樓裡又沒有小倌兒,她去了能幹嘛?
那衙役皺巴著臉道:“卑職也沒問吶,隻是聽旁人說的,哦,好像出門時還背著藥箱子,是不是順便義診去了?”
元培松了口氣,馬上轉過去對謝鈺解釋道:“大人,您聽見了吧?二兩就不是那種人嘛,之前她不是說有個□□得病來著,指定是復診去啦!”
謝鈺的臉色神奇地好轉,卻一言不發,隻哼了聲,便頭也不回往書房去了。
誰管她是怎樣的人!
被扔下的元培和那衙役面面相覷,俱都苦惱非常。
這到底什麼意思嘛,解釋不高興,不解釋也不高興。
真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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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
“還痛不痛了?”馬冰問床上躺著的小姑娘。
她叫蒲草,是之前張抱月求救的小妹妹,年紀跟袁媛一般大,可成長經歷卻猶如雲泥之別。
蒲草幾乎瘦成一把骨頭,小臉兒上皮包骨,蠟黃,但兩隻眼睛卻依舊明亮而純粹,像午後日光照耀下的湖泊。
“多謝大人,已經不怎麼痛了,”她顫聲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有來世結草銜環……”
“別說這些沒用的,”馬冰摸摸她枯草似的長發,一抬手,就多了一縷短發在掌心,“好好養病,過幾天就好了。”
她飛快地將短發藏起來,卻不想蒲草早就瞧見了。
小姑娘抿嘴兒笑了下,蒼白的嘴唇幾乎裂出血珠,“大人別藏啦,我都瞧見了……我真的還能好嗎?”
“能,怎麼不能!”張抱月端著碗熱乎乎的雞湯上來,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這可是給貴人們治病的大夫,你我遇見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你瞧這幾日你不是好多了?”
“姐姐喝吧,這樣好東西給我糟踐了。”蒲草輕輕搖了搖頭,因為消瘦而顯得分外大的眼睛天真地望向她,聽了後面的話,竟又露出露出一抹純粹的笑,“是啊,我真的很有福氣。”
一個五歲被親爹賣進青樓,差點死在嫖客手裡的小姑娘,僅僅因為有人給自己治病,就可以開心地說“我真的很有福氣”。
張抱月兩眼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忙別過頭去忍了又忍,這才眼圈泛紅地轉過來,“喝吧,喝了就好了。”
喂完了雞湯,蒲草就犯了困,馬冰和張抱月躡手躡腳退出來,這才敢狠狠松了口氣。
“大人,蒲草會好的吧?”張抱月死死抓住馬冰的手,聲音發顫。
馬冰低頭看她的手,關節都泛了白,兩條胳膊都在抖。
她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笑道:“會好的。”
“真的?”
“真的。”
反復確認過後,張抱月的身體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她是真的怕,怕剛才馬冰說的都是假話。
馬冰能理解她的心情。
不過自己是真的沒有騙人。
如今蒲草的症狀其實不算特別嚴重,隻是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所以越拖越重。現在自己下了猛藥控制住,隻要以後小心調理,堅持用藥一段時間之後,就基本不會再復發了。
但……在這種環境下,真的能小心調理不再受傷害嗎?
緩過神來的張抱月眼中重新有了光彩,好像又變成了昔日那個長袖善舞的雅妓。
她叫人上了一桌酒菜,親自幫馬冰斟茶倒酒,替她揉肩捏背,柔聲道:“大人如此深情厚誼,倒叫奴家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馬冰搖頭失笑,“你這樣討好我,我倒不習慣了。”
她並非貪戀張抱月的美色而來,自然不忍心見她如此行事。
張抱月一怔,捂著嘴吃吃笑起來,還真就懶懶散散回到她對面坐下,又幫她夾菜。
“酒菜是從外頭叫的,不髒,大人不妨多用些。這旋切魚膾極鮮美,魚都是撈上來剛殺的,還有這梅花燒酒是方家酒樓的招牌,梅香四溢酒香清冽,不傷身的。”
馬冰果然依她所言,先喝一口梅花燒酒,又夾魚膾吃。
魚膾片得很薄,用筷子尖兒挑起來能看到對面人的輪廓,淡紅色的肌理鮮明,好似一方美玉。
入口果然鮮嫩爽滑,並不腥氣,反而帶著淡淡的甜。
“日子這樣苦,你沒想過自贖麼?”酒過三巡,馬冰問道。
張抱月反手託腮,聞言淡淡道:“這世上做什麼不苦?我們這些人從小學的隻是如何服侍人,即便出去了,又能做什麼呢?縱然脫了籍,到底有履歷在,也不好外頭去……”
賤籍的人換回良籍後,戶籍文書上也會寫明過去那些年在哪裡做什麼,若尋常與人交際倒也罷了,但若真到談婚論嫁或是做其他的正經營生,人家一看也就漏了底。
張抱月的琵琶太過出色,以至於許多人都忽視了她的好嗓音。
而當一個人用如此動聽的音調輕描淡寫地訴說那些悲苦時,便是石人也會動容。
馬冰撥弄著碗裡的香藥脆梅,看那紅棕色的小球兒在深口大碗裡滴流亂轉,分明有好幾次已經到了碗口,好像自由觸手可及,可自己一松手,它便又“啪嗒”一下跌了回去。
“若換一份戶籍呢?”馬冰忽輕聲道。
短短一句話,卻叫整個包廂都安靜下來。
張抱月愣住,眼中隻能看見那香藥脆梅在對方手下徒然掙扎。
然而下一刻,卻見馬冰手腕一挑,有兩顆梅子驀地飛起,嗖地越過碗沿,跌在桌上咕嚕嚕滾動起來。
換一份戶籍……
張抱月的心髒瞬間狂跳起來,“這,這可能嗎?”
若能換一份戶籍文書,那麼她和蒲草就是全新的人,不必熬到五年之期滿才可以贖身。
隻要時機合適,說跑就跑!
到時候,天高海闊,哪裡去不得?
若論謀生,她這幾年頗有積蓄,即便不能帶走也不怕,天下還有什麼營生會比陪酒賣笑、曲意逢迎更難的呢?
不會,她們可以學!
隻要能離開這裡!
張抱月從未如此清晰地聽過自己的心跳,胸腔裡的某種衝動在瘋狂掙扎,似乎隨時都要衝破身體蹿出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大人,我能為您做什麼呢?”
馬冰眨了眨眼,像她方才那樣託著下巴笑起來,像個好奇的孩童,“不如,說些達官顯貴見不得人的風流韻事吧。”
第42章 打死人啦!
離開百花樓時,馬冰的心裡滋生出一種別樣的興奮,這興奮不足為外人道,卻令她全身的毛孔都倍感舒暢。
可還沒等回開封府,這種舒暢就打了折扣:
剛拐進去開封府所在的那條街,老遠就聽見有人吵架,再走近幾步一瞧,就見一群人在衙門口扭打,幾個衙役都拉不住,周圍還有好些圍著吃茶看熱鬧的百姓。
“哎哎哎別打了別打了!冷靜點!”
“松手,快松手!”
“跑來衙門鬥毆,都不要命了嗎?!”
打架的好像是兩家人,女人們尚且隻是撕扯著頭發相互咒罵,而男人們卻已廝打著滾到地上去了。
旁邊還有幾組小的,有膽子小不敢下場,隔著幾尺遠叉腰互罵的;
有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尋了大塊石頭捏在手裡,作勢要打破對方頭的;
還有挑錯了對手,被人按在地上騎在身上,一拳一拳打得滿臉血的……
因大家多少都存著些對朝廷的敬畏,很少有人在衙門口就大打出手,故而日常開封府守門的衙役也不過六人,名為守門,其實就是各種傳話、指引罷了。
但萬萬沒想到,還真就有人不怕死,竟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衙門口聚眾鬥毆!
六名衙役中留一人繼續守門,另一人進去喊人幫忙,剩下的四人拉住這個拉不住那個,又因為身份關系不便下狠手,顧此失彼,忙得焦頭爛額。
“你要打死他了!”馬冰見被按在地上打的那小子掙扎的力氣都沒了,兩眼半睜半閉,忙衝過去拽住上面那人的胳膊,“住手!”
打人的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竟一把將馬冰推開,“滾蛋!”
毫無防備的馬冰被甩開兩步,踉跄著站穩了。
聞訊趕來支援的謝鈺見狀,先是一愣,繼而和大家一起倒吸涼氣。
倒不是擔心馬冰,而是……
阿德喝道:“混賬,敢動我們開封府的人!”
開封府別的沒有,就是一個護短!
開封府的人?女的?
那人給他們的反應弄懵了,兀自嘴硬,“男人們辦正事,娘們兒滾一邊兒去!”
娘們兒?
還“滾”?
馬冰立在原地緩緩眨了眨眼,不怒反笑,“呵呵。”
阿德等人俱都變了臉色,再看他時,仿佛在看一具屍體。
你推她?
那可是空手接馬球的女人啊!
你他娘的去空手接一個試試?
完了再面不改色自己接上錯位的腕子?
有個衙役比較厚道,隱晦地提醒道:“冷靜!不然……”
不然你他娘的可能被打死你信不信?!
那小子梗著脖子吼,“老子冷靜不了!”
那衙役迅速閉嘴。
行吧。
良言不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啊!
見衙役不說話了,那小子越發得意,才要叫囂,卻見謝鈺臉色一變,“馬姑娘!”
那小子忽覺眼前一黑,抬頭一瞧,一隻拳頭在眼前迅速放大。
“啊!”
打人的瞬間成了被打的,剛還耀武揚威的小子直接從傷者身上飛了出去。
謝鈺張了張嘴,心情復雜地嘆了口氣。
自從認識她以來,自己嘆過的氣簡直比過去十九年加起來的還多!
馬冰快步趕上,一手扭住那小子的胳膊按在背上,另一隻手啪啪往他後腦勺拍,一邊拍還一邊罵,“冷靜了嗎,嗯?冷靜了嗎?!知不知道打人犯法?還打,還打!”
這女人手勁兒怎麼這麼大!
那小子幾次三番掙扎未果,滿身囂張都化作委屈,忍不住大聲喊道:“你,你不還是在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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